北京,世纪坛,青铜甬道。
3米宽、262米长的青铜甬道上,镌刻了距今300万年前人类出现到公元2000年的时间纪年,凝练的文字记载了人类社会科技、文化、教育等领域的7000余件重大事件。
浅浅清流覆盖在青铜甬道上,溯流而上,仿佛穿越由远而近的历史长河;穿越甬道,仿佛走过中华民族漫长的历史岁月。
在1892年的年轮上,青铜甬道上镌刻了四件大事,其中之一为:“华侨张弼士在山东烟台创办张裕酿酒公司”。
短短18个字,却记录了中国近代民族工业发展史上一件意义深远的大事。时间定格在1892年,而它的源头却要追溯到20年前。
“同治十年辛末(公元1871年),振勋(张弼士别名)在噶罗巴(今雅加达)与荷兰友人名拉辖者,于法国总领事处座谈,领事出葡萄酒请饮,云‘此酒甚佳,在法京(巴黎)每樽价英金一镑’。试之,果美。又言:‘此酒如能以中国北方天津、烟台等处所产葡萄酿之更佳。’勋问其故,乃谓咸丰年间法兵进天津时,伊亦在焉,有人曾将该地所产葡萄用小机器试制故也。彼时即欲设立公司,酿造此酒,后因战事和息,将地交还,事不果行,复恐人知而仿照,乃废其机器而去云。勋闻,而默识于心。”
写下这段文字的是印尼华侨张弼士,而那位法国总领事正是当年参加第二次鸦片战争的一名法国军人。1860年夏天,上万名法军在烟台完成了集结,并由此北上京津,开始了他们血腥的杀戮。也许正是在烟台、天津期间,法军看到天津、烟台盛产葡萄,天性浪漫、不甘寂寞的法军就尝试着用葡萄汁酿酒并获得成功。后来,这些法国大兵们还怕人们仿效他们酿酒,“乃废其机器而去”。
烟台产葡萄,可酿葡萄酒。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世间多少事,正是在这种无心与有意之间写下了传奇。
1871年,正是印尼华侨张弼士的而立之年。这位出生于广东潮州府大埔县(现梅州市大埔县)西河镇的客家少年,16岁漂洋过海,只身创业,先后当过帮工,开过商行,办过锡矿,30岁时,已经成为印尼华侨中的佼佼者。实业救国的理想,坚韧不拔的毅力让这位年轻的客家人将法国领事的话暗记于心。
20年后的1891年,机遇来了。当时的大清朝铁路督办大臣、烟台东海关道盛宣怀电邀张弼士莅临烟台,商讨开矿山、办铁路等事宜,这让张弼士又想起了20年前在法国总领事官邸的那一幕。在烟期间,张弼士详细考察了烟台的自然、地理、物产,尤其是葡萄种植、产量等,待考察结束时,一个创造历史的计划已然成竹在胸。
1892年,张弼士投资300万两白银,在烟台东部和西南部购置两座荒山,建起葡萄园,又在市区近海处置地61亩,建起工作楼和生产车间,中国近代史上第一座工业化生产葡萄酒的企业——张裕酿酒公司就此诞生。四年后,张弼士聘任酿酒世家出身的奥地利驻芝罘(烟台旧称)副领事拔保男爵(其父为“拔保糖度表”发明人)为酿酒师。这位奥地利酿酒师在这里辛勤工作了18年,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回国。1905年,历时11年、历经三次改建的张裕地下大酒窖竣工,标志着张裕公司已经成为中国乃至亚洲最大的葡萄酒生产商。张裕公司的营业执照是由权倾朝野的李鸿章、王文韶两位大臣亲批,准予在直隶、奉天、山东等地专利15年,免税3年。而刻在公司大门上方的“张裕酿酒公司”6个大字,则是由同治、光绪两位皇帝的老师、户部尚书、军机大臣翁同龢亲笔题写,张裕公司当年的荣耀、显赫可见一斑。
1915年,为庆祝巴拿马运河通航,在美国旧金山举行“巴拿马太平洋万国博览会”。在这次首届世博会上,张裕酿酒公司生产的四种葡萄酒一举荣获4枚金质奖章。这是中国葡萄酒首次亮相国际舞台,也是中国葡萄酒首次获得国际大奖。然而成功背后的辛酸却鲜为人知。
“夫以振勋(张弼士别称)屡岁考求,备历艰阻,然后制造渐得其法,经理渐得其人,掷无数之金钱,耗无量之时日,乃能不负初志。然则办事坚忍之力,顾可少乎?”这是张弼士在总结创办张裕酿酒公司时写下的一段话,个中苦衷,可见一斑。
巴拿马万国博览会结束后,张弼士又赴南洋各埠,考察商务及开埠事宜,由于年岁已高,加之冒暑遄行,突发心肌梗死,1916年9月12日(农历中秋节)夜寅时在荷属东印度(今印度尼西亚)八达维亚(今雅加达)公寓逝世,享年75岁。一代商业奇才告别人生。
昔人已乘黄鹤去,只留美酒永飘香。张弼士去世已近百年,但是他开创的葡萄酿酒事业却在烟台、在中国如雨后春笋,蓬勃兴旺。如今,烟台至蓬莱一带沿海已成为举世公认的世界七大葡萄海岸之一,一片片葡萄园首尾相接生机勃勃,一座座葡萄酒厂酿造着醉人的芬芳。1987年,国际葡萄?萄酒局命名张裕公司所在地——烟台市为亚洲第一座国际葡萄?葡萄酒城,这座600多年前以修建狼烟墩台而得名的城市有了一张通向世界的名片。张裕公司创建百年之际,张裕公司已跻身世界十大著名葡萄酒企业之列,产品出口30多个国家和地区。到2010年,烟台酿酒葡萄种植面积达21万亩,葡萄酒企业130余家,葡萄酒产量达25万千升,约占全国产量的三分之一。葡萄和葡萄酒已成为烟台一个朝气蓬勃的产业。
张弼士地下有知,当含笑九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