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市区有条府门南街,街中部有个旧式院落,门上有匾额,上书“表功祠”,黑漆街门上刻有楹联,上联为“千秋隆祀典”,下联为“百战著勋名”。这个不到近前看不见的小院,便是戚继光祠,戚家后人称它“家庙”。
盛夏的一天上午,在戚继光第十一世孙戚兆华先生的引导下,我拜谒了戚继光祠。
戚继光祠系三进院落的家庙式建筑,砖、石、木结构,没有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处处显得庄重肃穆、朴素大方。作为驰骋疆场战功赫赫的一代名将,戚继光祠的规模似乎小了些。
走过门房,是三间过堂,过堂的廊柱上是1934年冯玉祥将军拜谒祠堂时撰写的楹联,上联为“先哲捍宗邦民族光荣垂万世”,下联为“后生驱劲敌愚忱惨淡继前贤”。过堂两边,陈列着戚氏族谱和戚继光的兵书,墙上挂着几幅反映戚继光征战的画,看得出,绘画并非出自丹青高手,装裱也显得粗糙。
出了过堂,便是三间坐北朝南的正祠,正祠中间悬挂着大幅戚继光全身画像,画像中的戚继光身着官袍,手抚玉带,头戴乌纱,足蹬朝靴,面带微笑,全然没有一丝将帅的威严,让人很难与传说中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戚继光联系在一起。戚兆华告诉我:“这幅画像也是复制品,真品让博物馆收藏了,‘文革’前,家庙里供奉的戚继光和他的父母的画像有十几张,每到过春节,我都得忙活十天半月,把这些画像从箱子里请出来,挂到墙上,以为后辈供奉。”
正祠的院子里有两棵树,一棵是银杏,足有一抱粗,枝叶繁茂,微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还有一棵名曰鹤松,有水桶那么粗,几乎没有什么枝杈,只有一根侧枝傲然地伸向天空,整棵树显得孤独、倔强。戚兆华告诉我,这是日本鬼子的炸弹给炸的。他还说,在“文化大革命”时祠堂里的太师椅、大条几、画像,一夜之间都砸的砸了,烧的烧了。现在留下的那盏灯笼,是他当时偷出来珍藏至今的。
当我们来到戚继光祠的第三进院落,这里原有两个碑亭,分别立着“忠”字碑和“孝”字碑,是清康熙四十六年(1707年)重新修葺祠堂时建的。如今只立着一尊“忠”字碑,据介绍还是祠堂宣布对外开放后重新刻制的,原有的“孝”字碑亭不知什么原因没有再建。
站在狭小的第三进院落里,时近中午,周围很静,看着历尽沧桑仍孑然而立的银杏、鹤松,我想起了戚继光的一生。
这位17岁承袭父职,担任登州卫指挥佥事的青年军人,胸怀“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的壮志,在山东沿海抗倭11年,28岁奉命赴浙抗倭,入浙后,创建戚家军,转战浙闽粤,练兵著书,每战必胜,杀得倭寇闻风丧胆,感动得百姓为之建祠。39岁那年,戚继光又被委以重任,奉调北上,镇守蓟州,担负起保卫京畿的重任。上任后,他修长城,造武器,研兵法,练精兵,戍守北边16年。到了万历十一年,年已56岁的戚继光遭贬斥被远放广东。两年后,他想告老还乡,但朝廷对他的迫害不断升级,已不允许他保持功名。万历十三年,皇帝革除了戚继光的职务。这年冬天,戎马一生的戚继光在凛冽的寒风中回到故乡。两年后的腊月初八的凌晨,一代名将戚继光病逝家中。这位“一年三百六十日,多是横戈马上行”的一代名将,临终时竟“野无成田,囊无宿金,惟集书数千卷而已”,在被罢官后妻子离他而去,朝廷也未予分文资助。英雄末路,如此凄凉,令人唏嘘。
戚继光去世30年后,腐败落后的明王朝官兵与崛起于白山黑水之间的努尔哈赤部队交锋,一个腐败的王朝此时已失去了起码的防御能力,结果众不敌寡,连吃败仗。
此时此刻,奄奄一息的明王朝才想起了昔日镇守北边16年的戚继光,崇祯八年(1635年),朝廷敕建表功祠,也许想以此鼓励人们为保卫封建王朝而出力,然而为时已晚。朝廷失去了忠贞报国的戚继光,却滋生了卖国求荣的吴三桂,一个封建王朝的覆灭便成为历史的必然。
谒戚继光祠,我仿佛在阅读一页沉重的历史。封建王朝的更替,长者数百年,短者几十天,无不如过眼烟云,而民族英雄们为祖国、为民族立下的不朽功勋,终将与日月同辉。
离开戚继光祠后的好长一段时间里,不知为什么,我的眼前经常浮现出戚继光祠院里那两棵饱经沧桑的古树,一棵是银杏,一棵是鹤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