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图书馆终于填充了一批新书，学生们兴奋不已，然而，小小的文学书库想要满足全体师生的阅读需求还是显得力不从心。第一天还汗牛充栋，第二天书就被借去一半。不少学生怨声载道。
“文学书库嘛，就应该让文学系的学生借阅才对。”
“这就不对了，你们平时不也借别的书看吗。”
“老师让我们读作家的作品，连作品的影子都看不到，还读个屁啊。”
“不是告诉你到市图书馆去借吗？”
“去市图书馆得倒车，一个来回四块钱，你给我报销啊？浪费钱不说，关键是耽误时间啊。”
“是啊，你说这破学校，学费贵得要死不说，学校里开个超市东西还死贵，连最起码的去图书馆借书都满足不了，图书馆给学生提供图书，是我们应得的权利啊。”
“权利？算了，你还是别说了。”
“就是，人家给你借书的权利了，只是不给你提供书而已。”
一天下午，姚大力正在图书馆读一本自己买来的小说。不长时间，迎面走过来一个女生，穿一身浅黄色套头衫，长相并不算俏丽，但颇有气质。她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从皮包里拿出一本笔记和一本书，书上的大字引起了姚大力的注意，那是现代文学史，正是上课学的教材。他本想偷偷地打量她一番，不想却被她的视线捕捉到。女孩向姚大力微微点头，他有点惊慌失措，微笑了点了点头。
姚大力的注意力已经无法集中在书本上，他假装认真看书，脑子里在不停地回忆。从那本教材可以推断出，女孩显然是文学系的。文学系一共有七个班，他自己是六班的人。其中五六七三个班在同一个阶梯教室上课，搜索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女孩起身去了卫生间，而姚大力的搜索还是没有结果。他放下书，起来缓解一下久坐带来的疲劳。不大一会儿，那女孩回来了，坐下来的时候目光在自己的书上停留了三秒钟，随即又拿起笔写了起来。姚大力靠墙站了一会儿，也回到座位，还没坐稳，女孩便主动与他交谈起来。
“你是文学系的吧？”
“是啊。”
“我也是。”
“真的？你是几班的。”
“七班。”
“什么，你是七班的，以前上课怎么没注意到你呀。”
“可能是因为我平时喜欢坐在后面吧。”
“那就怪了，我也坐在后面呀。”
“我都坐最后一排，所以你没有注意到我，但我可早就注意到你了。”女孩笑了笑。
姚大力环顾四周，还好今天上自习的人不多，左右都没人。但为了让谈话始终轻松地进行，他提议到走廊上聊聊。
“我们干脆走吧，反正也快到晚饭时间了，边走边聊。”
于是他们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图书馆。
“为什么不坐前排呢，像你这样爱学习的学生应该喜欢坐前排啊。”
“你怎么能看出我是爱学习的学生呢，其实我还是喜欢坐后面，不想听课的话，自己看点书也方便。”
“那倒是。”
他们走出图书馆，姚大力突然想起高耀祖的话，他说他需要一个女朋友，但是当时他并没有对那个女孩抱有那种想法，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程菲菲，你是叫姚大力吧？”
“是啊，你已经知道啦。”姚大力有点不敢相信。
“五六七班的男生我差不多都认识。当然也知道你的名字。”程菲菲的表情相当得意。
“难道你是在做什么调查不成？”
“别误会啊，我只是记忆力太好了，平时坐在后面，老师点名的时候，我就注意观察来着。而且你就坐在我前面不远的地方，你不住校，每次上完课总是急着离开，当然容易被我记住了。”
“原来是这样，不住校看来还是给人怪怪的感觉。”
姚大力嘴上如是说，但心里还是对程菲菲知道他不住校而感到惊讶。
“没有的事，这样才显得特别嘛。没准儿你也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呢。”
“不住校的原因很简单，本地户口，想住也住不了。”
“原来如此。”
“对了，你有没有约了人一起吃晚饭，没有的话，不如我请你吃饭。”姚大力试着问道。
“好呀，平时晚上我都是一个人吃饭，寝室的那几位几乎都不来图书馆，所以没人陪我吃。”程菲菲答道。
姚大力和程菲菲一路谈天说地，有说有笑。直到路灯透过茂密的杨树，在地上留下浅浅的影子，车辆闪着黄色的眼睛川流不息，他们才返回学校。
“姚大力，你还要回家，就别往里面送了。”程菲菲说。
“没关系。”
他们一路走着，彼此都在搜肠刮肚地寻找下一个话题。
“姚大力，你有女朋友吗？”
“以前有一个，毕业后分手了。”
“是因为不在一个地方了吗？”
“嗯，是吧。”他看了看程菲菲，“对不起，如果你不介意，我不想再提以前的事情了。”
“好吧。”程菲菲顿了顿，“对了，最近你有没有时间？”。
“时间倒是有的是。”
“我家也是外地的，我对衡阳不熟悉，改天陪我逛街如何？”
“当然好，不过，你和你男朋友出去逛街岂不是更好。”
“好是好，可是我还没有男朋友。”
“哦。”
新建的校园还没有路灯，在学校漆黑的夜路衬托下，气氛变得怪怪的。姚大力和程菲菲并排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肩膀几乎靠在一起。他几度想伸手去握她的手，却始终没有拿出勇气。
“我到了，你也快回家吧。”
“好，你快上楼吧。”
“说好了啊，改天陪我逛街。”
“一言为定。”
姚大力走出学校，一路上恍恍惚惚。他叫了一辆出租车，让司机直接把他拉到北国公园。
“这么晚了去北国公园干嘛？”多事的司机问道。
“哦，去找一些东西。”
“丢在那里面的东西还能找回来？”司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是什么，钱包吗？”
“不是钱包，比钱包重要得多，而且是只有我才能找到的东西。”姚大力自信满满地说。
入秋的北国公园再也没有了夏日的凉爽，诡异的气氛氤氲开来。公园里空无一人，漆黑一片，恐惧袭上心头，连他也不敢往深处走。这是他第一次在北国公园体会到这种感觉。
姚大力掏出手机，机警地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人之后，拨通了电话。
“喂，兄弟是你呀。”高耀祖轻描淡写地说。
“最近怎么样？”
“还好啊，你在哪呢？”
“我在大街上，现在正往家里走呢。”
“你该不是一个人去喝闷酒了吧？”高耀祖哈哈大笑。
“没有，你听我的声音像是醉酒吗？”
“听起来倒是挺正常的。”
“那当然，你兄弟我现在天天去图书馆呢。”
“那还真不错，你给我打电话不是就为了这点事吧。”
“那倒不是，我想跟你说的事可比这要重要得多。”姚大力想了想，“我在学校认识了一个女孩。”
高耀祖起初不太相信，但是确认了之后，又是一副不在乎的口气。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比如你得了奖学金之类的，原来是认识了一个女孩，还真是恭喜你了。”
“我跟你可不一样，你可知道，这机会对我来说来之不易。”
“别误会，说真的我真替你高兴，你可要把握住这个机会啊。”
“我试着努力一下吧，是时候该做出些改变了。”
和高耀祖谈了几分钟以后，北国公园似乎也不那么阴森恐怖了，姚大力的心情也随之明朗。
“对了，你现在在宿舍吗？”
“没有，我刚才和关燕在学校的咖啡厅里坐了一会儿，现在正往宿舍走呢，你要不要和她说两句？”
不知为何，一提到关燕，姚大力的心就紧张了起来，开始变得语无伦次。
“算了，还是不说了，我也没什么事。我这件事你愿意告诉她就说，不愿说也无所谓。”
“那好，我知道了。”
“行了，我没什么事了，要回家了。”
“祝你成功。”
姚大力满意地挂了电话，点燃一支香烟，开始吞云吐雾。
之后的日子，程菲菲开始让姚大力替她在图书馆占座位了。下课以后，她总是先回寝室，然后再慢慢悠悠地来图书馆。程菲菲经常在图书馆看英语，别看她对英语达到了痴迷的程度，其实水平一点也不怎么样，倒是那种坚忍不拔的精神很值得钦佩。她对姚大力说，自己每天早上六点钟都会到篮球场附近晨读，因为高考时就是英语这一科给她拖了后腿，害她东北师大的美梦破灭了。
姚大力有时在图书馆看起小说来，会花费好几个小时，甚至一天时间，只在忍不住的时候才上趟厕所，全当活动筋骨。程菲菲却不行，英语单词记多了，免不了头昏脑胀，每到这时，她就会约姚大力到图书馆外面散心。
姚大力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了。回首过去，自己在恋爱方面还一次都没有主动过，实在是有些难堪。这样一想，好多勇气便冒了出来。于是他决定尝试一下主动去创造爱情。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咱们……咱们可以交往看看，你觉得呢。”
“那样也行，我也想多了解你一些。”
“那我们从现在起就算是情侣了。”
“你说是就是了。”程菲菲说。
“那咱们就先从拉手开始吧，怎么样？”
“行啊。”
程菲菲将手很自然地递了过来，姚大力顺势牵起她的手。高耀祖说得完全正确，在他牵手的那一刻，他感到周围的世界焕然一新，心情也豁然明朗。姚大力当时觉得自己以前就是对什么事情都太执着了。一个人何必要和生活较劲呢，让出一步，迎接你的不正是海阔天空吗。
当晚，姚大力和程菲菲正在吃东西，忽然接到了家里的电话，原来是父亲的弟弟，也就是姚铁柱带着他的家眷回来了。姚山河叫儿子早点回家，他的表妹急着见他。
“我现在不能马上回去，我和同学在一起呢。”
“那你尽快吧。”李凤说。
挂掉电话，姚大力长舒一口气。程菲菲看着他问：“是让你赶快回家吗，你家人还挺关心你的。”
“我妈就那样，而且最近几年，越发地絮叨了。”
“当母亲的都那样。”
“以前她可不是那样，自从我的成绩下降了之后，她似乎不那么信任我了。”
“你就赶快回家吧，我自己一个人回学校就可以。”
“没关系的，送你回学校也很重要。”
程菲菲莞尔一笑，低头继续吃东西。姚大力注视着她，程菲菲和周晓娇截然不同，齐肩的短发，宽宽的肩膀，给人一种妖娆的美感。然而和周晓娇相同的是，他依然看不透她的内心，也许是交往时间太短的缘故。
吃完饭，姚大力打车将程菲菲送回衡阳大学。出租车调头驶向榆树街的方向，他带着些许的惊喜，竭力想象着姚铁柱一家见到他时的情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