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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伦敦的约翰·考德威尔先生

泰山有了上一次与黑狮搏斗的经验,这次就更为镇静了。当那黑狮吼着扑过来,泰山只稍稍一跳,就闪在了旁边并不太远的地方。他趁势从后面跳上狮背,用一只手抓住黑狮的鬣毛,奋力将狮头向后拉起。那黑狮正想重新跳跃,但背部被压住,已经难于腾身了。泰山于是用手中的刀,向黑狮的喉部、胸部乱刺。黑狮负痛,嘶哑地吼叫着,猛然直立起来做垂死挣扎。泰山也立刻改变姿态,两腿夹紧狮腰,像对付直立而嘶鸣的马一样,一只手仍紧紧抓住鬣毛不放,另一只手用刀又向狮子的喉头猛刺几刀。那狮子的两只前爪凌空乱抓了几下,滚在地上死了。

那姑娘站在旁边,看得惊心动魄,已经目瞪口呆了。忽然看见泰山一只脚踏在狮身上,长啸一声,这种声音,完全不像是从人口中发出来的,她不禁吓得全身发抖、直向后退。幸而泰山马上恢复了常态,转过身来,向她微笑着。于是她也微笑着走向泰山说:“你是怎样的一个人啊!这一声长啸是你的声音吗?想不到你独自一个人,只有一把短刀,竟然杀死了一头黑狮,自己又一点也没受伤,真是无敌的勇士!”

泰山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刚才我一时失态了。有时我常常忘记自己是人类,每逢我杀死动物、取得胜利的时候,就会按照大猿的习惯,这样长啸一声。”

杀死黑狮之后,泰山和姑娘继续前进,翻山越岭,又回到沙漠上。这时太阳已经升高了,他们到了一条小河边,瞥见有两匹马,正是姑娘昨晚带来的。姑娘用手圈成喇叭形,一声高喊,那两匹马顿时抬头竖耳,向他们奔来。他们抓住缰绳,骑上马向萨丹酋长的部落加鞭驰去。他俩走到沙漠尽头,仍不见有人追来,于是放心了,仍旧加紧向前奔驰。

大约九点钟光景,他俩已走近目的地了,却见一群人马迎面而来。原来早晨萨丹酋长回家后发觉女儿不见了,疑虑交加,不知是不是又被匪徒拐走了。于是立刻从部下中挑选了五十名健壮的青年,出来寻找。他们飞骑出来,走了没有多远,就碰见泰山和姑娘一起回来了,萨丹高兴得合不拢嘴。他非常赞赏女儿的勇敢,敢于独自一人,连夜去营救恩人,而他对泰山的意外归来也表示极为热诚的欢迎。

那姑娘就把她如何连夜去营救泰山,以及目睹泰山如何杀死黑狮的事,都详细讲给大家听,这些阿拉伯人听了,都赞不绝口,对泰山敬若天神。萨丹酋长是个非常讲义气的人,他坚决要留泰山住在他的部落里。若论泰山本意,倒也愿意,此地打猎游牧,天高地阔,可以逍遥自在;部落里的人,个个和他意气相投,大家对他都非常敬重。如果他长住在这里,何尝不是一件乐事呢?但他想到身负法国政府的使命尚未完成,决不能半途而废。于是他谢绝了老酋长的好意,住了一个星期,就匆忙道别了。

泰山走的那天,萨丹酋长决定带领五十名武士,护送泰山到布萨阿达。姑娘也想送他,但被泰山劝阻了。她带着非常纯真诚挚的表情说:“自从你来到这里之后,我天天暗中祷告,希望你永远不要离开这里;现在你决意要走,我仍要日日祷告,希望你有朝一日会回来。”泰山看她两眼含泪,脸上却挂着凄楚的微笑,自己心里也觉得很难过,只好勉强说了一句:“后会有期。”掉转身就同送行的阿拉伯武士走了。

当走到布萨阿达边界的时候,泰山便和萨丹酋长约定,为了不惹人注意,萨丹先进镇,在某个旅馆住下,泰山等天黑之后再进镇。萨丹听了,就带领大家先走,约定晚上在旅馆相见。

泰山在镇外独自徘徊到天黑,幸好没遇见什么相识的人。他从僻静的小巷拐进镇去,走到相约的旅馆,找到萨丹酋长,一起吃了晚饭。泰山请酋长和他的部下帮他打听罗可夫的行踪。

晚饭后,泰山从曲曲折折的小巷中穿行到过去住过的“小沙漠”旅馆。他从后门进去时,旅店主人见了他,大吃一惊,以为见了鬼,因为他听说泰山已被黑狮吃了。店主定了定神之后,就去拿了一袋信来给泰山,其中有一封是法国政府来的,命令他暂时停止目前的工作,尽快搭最近期的船到南非南端的开普敦市去,和另一个特派员接洽要务,事关秘密,不便在信上说明。泰山立刻去打听船期,决定第二天早上动身,离开布萨阿达。据旅店主人告诉他,热拉尔上尉已于前日回到这里来了。

泰山立刻赶到军营拜访,热拉尔见了泰山也吃了一惊,诧异地说:“热诺瓦上尉回来告诉我们,那天他们出发,你要求独自留在山里打猎,后来他们回来找你,就不见你的踪影了,以为你被狮子吃了。我也去找过你,只在山边找到了你的手枪,过了一天,你骑的马也回来了,我们断定你一定遭了不幸。热诺瓦上尉非常伤心,他再三抱怨自己,不该留你单独在山里,后来,仔细寻找你的工作,也由他担任。你掉下的来复枪,还是他从一个阿拉伯人手里拿来的。现在,他如果知道你平安无事地回来了,一定也喜出望外呢!”

“那当然的!”泰山强装着笑脸说。

“可惜他现在到镇上去了,否则可以请他来和你谈谈。”热拉尔上尉热心地说,“等他回来的时候,我先告诉他一声,好让他放心。”

泰山只推说在山里迷了路,后来走到萨丹酋长的部落里去了,萨丹把他护送回了布萨阿达,所以耽搁了这些天,说完向热拉尔上尉告别。他回到镇上,萨丹酋长的部下已探听到了重要的消息,那个手腕受过伤的、化装成阿拉伯人的欧洲佬,到其他地方去了一趟,现在已回到布萨阿达了,住在一条狭窄肮脏的小巷里。泰山问明了确切的地点、方位,立刻赶了过去。

泰山果然寻到了具体的位置,他从一条破旧黑暗的楼梯上去。楼上有一间房子,门关着,窗里却透出灯光来。这窗正在泥墙的屋檐下,泰山伏在窗台上,抬起头来,正好能看到里面。在灯光下,罗可夫和热诺瓦上尉正面对面坐着。热诺瓦说:“罗可夫!你真是个魔鬼!你逼着我干尽了坏事。泰山和我无冤无仇,你硬逼我害死他。现在你还跟我纠缠个没完,要不是你身边有个鲍勒维奇,今晚上我非要了你命不可!”

罗可夫对热诺瓦的咒骂根本不在乎,他满脸狞笑地说:“我想,你不会出此下策的。我已经吩咐过鲍勒维奇,如果我被人暗杀了,他可以马上拿着你的秘密去报告法国陆军部,另外,还可以控告你是一个杀人犯!别胡思乱想啦!你我是好朋友,你看!我不是把你的名誉,看得和我自己的一样宝贵吗?”

热诺瓦冷笑一声,仍在低声地诅咒着。罗可夫又继续说:“你得再付我一笔小小的款项,还有我问你要的秘密文件,我拿到手以后,决不再问你要钱,也不问你要别的东西了。”

热诺瓦满腹怨气地说:“你现在要的那笔钱,已经让我倾家荡产了,你还想要什么?秘密文件也只有这一份了,以后再要也没有了。你又要钱又要文件,简直太说不过去了。”

罗可夫死皮赖脸,又带几分威胁地说:“我可不是无功受禄的,我为你保守秘密,这还不是个交换条件吗?你不想交出钱和文件吗?我再宽限你三分钟,如果你真舍命不舍财,我今晚就写信禀告你的上司,看你有什么办法能逃脱政府的制裁?”

热诺瓦上尉低头不语,迟疑了一阵,站了起来,从他外衣口袋里掏出两张纸来,绝望地说:“在这里,给你!我已经准备好了。我早知道跟你会面,绝没有好结果。”说着,都交给了罗可夫。

罗可夫得意忘形,他满脸狞笑着从热诺瓦手里夺过那两张纸来,说:“你总算还识相,热诺瓦。我决不再打扰你了,除非你手里又积蓄了造孽钱,或者手里又有了我要的秘密,到时候我们再见!”

热诺瓦咬牙切齿地说:“畜生!你休想再来!下次我一定打死你。今晚到你这里来之前,我桌上放着两样东西,一样是手枪,另一样是给你的文件,我犹豫再三,拿不定主意。下次我决不再犹豫了,我已经下了决心,假如下次你还这样贪心不足,仍向我勒索,小心!不会让你再有今晚这样的运气。”

热诺瓦说完,气哼哼地站起身来就走,泰山来不及避到黑暗的走廊上去,只好把身子贴在门边的墙上。幸好天上没有月光,他离门又有几步路。门开了,热诺瓦走出门外,站住,罗可夫跟在他后面,两个人都没说话。热诺瓦走出三四步,又停住了,回转头来,好像还要对罗可夫说点什么。泰山正恐怕被他们发觉,热诺瓦却又转身走了。罗可夫向外望了望,接着就把门推上了。

泰山等热诺瓦走远了,就去推开门,走进屋去,一把把罗可夫按在椅子上。罗可夫一见正是冤家路窄的仇人,吓得面如土色,气喘吁吁地说:“你!”

“我!”泰山回答说。

“你来做什么?”罗可夫低声问。他看着泰山的眼睛正怒视着他,又鼓起勇气来,想为自己争取一线活命的希望,说:“你是不是来谋害我的?请你不必冒险,杀人偿命,律有明文,你自己也逃不了上断头台。”

“我要杀你就杀你,况且,既没有人知道你在这里,更没有人知道我在这里。你的同伙鲍勒维奇以为是热诺瓦杀的你。像你这样的恶魔,谁都该杀了你替社会除害。今天你又碰在我手里,你休想活命了!”

罗可夫这才知道,他对泰山的威胁根本不起作用,正想大喊救命,泰山抢在了他前面,用两只如铁钳一样的手,卡住了罗可夫的脖子。罗可夫起初还想反抗,嘶声叫着,哪知泰山的手越扣越紧,他透不过气来,立刻青筋暴涨,脸色黑紫,只剩下手脚抽动的份儿了。泰山见他就要死了,转念一想,罗可夫若被掐死,鲍勒维奇必然加害于热诺瓦,这是自己所不愿的,于是就松了手。等罗可夫缓过一口气来,泰山对他说:“今天,我只是让你尝尝死的滋味,这次我不想要你的命,看在令妹的情面上,饶你这最后一次。从今以后,你若再不离开法国,还要横行不法,那我可就不再客气,不会像今晚这样松手了。”

泰山向桌上一看,放着两张纸,一张是支票,一张是秘密军事文件。泰山料到罗可夫已略略读过了,可是文件的内容不少,罗可夫不会都详细记住,即使有所泄漏,估计也不会有多大损害。于是他拿起文件放在衣袋里,对罗可夫说:“这东西若送到法国陆军参谋部去,大概总会极受欢迎的吧?”

罗可夫已经手脚瘫软,只能眼睁睁看着泰山把文件拿去,动弹不得,也不敢做声。

第二天早晨,泰山就离开布萨阿达,向北面走,以便到阿尔及利亚乘船。他经过旅馆门口时,瞥见热诺瓦上尉站在走廊里,刚好回过头来,和泰山的视线接触了一下,热诺瓦的脸色,突然白得像纸一样。泰山本不想让他看见,但躲避已来不及了。两个人勉强打了个招呼,热诺瓦战战兢兢,两眼发直,活像见了鬼一样。

到了西迪艾萨,泰山偶然遇见一个法国军官,是暂住在这镇上的,他和泰山,新近在布萨阿达认识。他问泰山:“你是今天一早离开布萨阿达的吗?热诺瓦上尉出了不幸,你知道吗?”

泰山说:“我临走的时候,他还和我打过一个招呼,他出了什么事?”

那军官说:“他用手枪自杀了,就在早晨八点多钟的时候,真可怜呀!”

两天之后,泰山已到了阿尔及尔,一问才知道,开往开普敦的船还要等两天的时间。泰山趁这个空闲写了一份关于热诺瓦情况的报告,以完成他的使命。从罗可夫手里取回的秘密文件,恐怕中途有失,没有寄去,他在报告中说明,“回巴黎时面呈”。他又依照政府的命令,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伦敦的约翰·考德威尔先生。

泰山上船的时候,看见甲板上有两个衣服华丽的人,一个是高个子,深黄头发,但眉毛却是黑的,他们紧盯了泰山一眼。隔了一天,泰山在甲板上散步,又看见这两个人,他们立即掉转身去,不让泰山看见他们的面目。泰山也十分注意了这件事,但是他想,罗可夫刚吃了他的苦头,大概会稍稍收敛一些,不至于马上又为非作歹吧?有一件事,他却百思不得其解,政府为什么要他改名换姓,扮作伦敦的约翰·考德威尔?到开普敦去,叫他接洽什么工作?他左思右想,怎么也想不明白。

晚饭的时候,泰山坐在一位年轻姑娘身旁,船长正在他们左边,就顺便替他俩介绍了一下:那姑娘是斯特朗小姐。泰山初听这个名字,好像有点熟,仿佛在什么地方听到过。后来又听到她母亲叫她的小名:海兹尔。泰山一听这个名字,才完全记起来。记得自己平生看到的第一封信,就是琴恩写给她女友的,那还是在非洲丛林的小屋里。有一天晚上,他看见琴恩伏在写字台上,披着金色的秀发,写了一小时光景的长信。后来琴恩睡了,他偷看了那封信的上款,就是海兹尔小姐。

难道,自己面前这位姑娘就是海兹尔?就是琴恩的好朋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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