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娘家的李享，虽然暂时逃过了婆婆的无情管制，但发现却陷入了更大的烦恼当中。母亲突然交了一个老外男友，无论怎样，这都是家里的一件大事。
潘勇的说法，她不同意，因为她比潘勇更了解满斯尘，满斯尘是那种特容易将事情搞砸的女人，无论工作、人事，还是家庭、朋友。她没长性，人又浮躁，所以，她的任何做法，都是令李享不放心的。
正如婆婆要挑她的刺一样，她也处处忍不住会挑满斯尘的刺。
她对骆亦红解释这个奇妙的现象，说：“世上只有两种人：一种人挑人刺，一种人被人挑刺。”
骆亦红就说：“那我咧？我是挑的，还是被挑的？”
李享毫不客气地打击她：“慰安妇，肯定是被挑的。”
话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太刻薄了。见骆亦红一脸憔悴，就悄悄问：“最近……怎样啊，你和老张。”
不问则已，一问骆亦红泪水竟涌了上来。“不想说。”她摇头，“算了，没法提。”
骆亦红一贯坚强自信，是女人中很少数的那种可以做到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人。
李享认识她这么久，还没有见过如此脆弱的时候。她也顾不上谈自己的事了，追着问：“到底是怎么啦？”
“嗨。”骆亦红苦笑了一下，擦了擦鼻子，“他突然不行了，可笑不？”
李享迟疑地：“不行了……你是说……床上？”
骆亦红点点头。
“原因呢？看过吗？”
“他说是暂时的，可我总觉得有问题。也许是心因性的，或者就是他外面又有人了。我怎么办，这次我连追查他的心思都没有了。只是觉得好累人好烦人，每个月还需要去看他吗？不去吧，这不是明摆着就此分手，去吧，我心里能痛快吗？”
李享默然，伸出手去，握了握骆亦红的手，长长叹口气，真不知道该对她说点什么。
反倒是骆亦红，很快转移了话题，问李享：“你妈妈其实心态蛮好的，五十岁出头了，还兴致勃勃地谈恋爱。这样的人快乐多，也活得自我潇洒。我真希望能有她这样的勇气，别再想那么多，什么孩子啦、家庭啦、名声啦，自己快活最重要，对不对？”
李享说：“话是这个理，可这次情况不同，对方是个老外，我可觉得太不放心啦。和中国男人谈恋爱吧，失败了，大家大不了说一句，女人岁数大了，不好解决。可和老外，不同啊，别人会怎么说？那么大年龄了，还找个老外瞎混搭，还被甩了，整个就一老不正经嘛！”
骆亦红说：“那你想怎样？逼母结婚？”
李享说：“不说结婚吧，至少应该先了解清楚对方的情况。他在中国也待了三年了，为人如何，人们会有个大概判断。如果名声不好，就得赶紧对满斯尘晓以厉害，甩了他，只有她占领主动，才比较好。”
骆亦红说：“真没看出来，你还怪会操心的。其实找个老外做男友，现在多了去了。你自己不多想，管别人怎么说呢。只要你妈乐意，怕什么呢？她替自己未来着想，会不比你想得多？要我说，别管了，就让他们谈着吧，走哪步算哪步好了。”
“不行。”李享坚决不同意，“你别想推卸责任。我今天找你，就是有这个目的，让你帮我找人，去那个设计所打听打听鲍布的情况。”
骆亦红说：“万一恶名远扬，我不等于是拆散了你妈妈的好事吗？”
李享说：“那才是你积德呢！记住，快去快回，越详细越好，等你的情报哦。”
接下来的三天，李享一边等骆亦红的报告，一边跟着满斯尘混日子。
她发现自己竟然没法跟母亲一起生活了，相比起来，真还不如回自己家去，跟婆婆住在一起，更省心一点。
满斯尘常常忘记李享已经怀孕快五个月的事实，她自己吃起东西来，也是从不讲究。她连李享婆婆百分之一的安全意识都没有，街上买个馒头，是一顿，去饭馆吃顿海鲜，也是一顿。她不仅不认为香肠的肉来路不明，也不觉得吃油条有什么不健康。
街边小摊小贩的煎饼、酱鸭脖、煮关东、臭豆腐、烤玉米、铁板烧，都是她的最爱。有时候还举个大杯的台湾奶茶装嫩呢。
李享问她：“那里面的珍珠，到底是什么来历，你清楚吗，一要就要那么多！”
满斯尘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吃不死人不就得了！”
她自己不当心自己的饮食，当然理所当然地，也就认为李享应该跟她一样。早上去公园跳完舞，路上就买三个馒头，两根熏肠，一把青菜。李享下了课回到家里，见她青菜用水煮了煮，香肠切了片，直接就吃。
李享望望香肠，又看看白得可疑的馒头，不敢动嘴，对满斯尘说：“这香肠你是在路口的小摊那里买的吧？”
满斯尘说：“是，连馒头也是那家的。我说你就别穷讲究了，要不，回自己家，让婆婆给你煲人参汤去！”
李享彻底打定主意，过两天就回家去。
正像潘勇告诉她的，怀孕生产这事，她还是得靠婆婆。她自己的亲妈，实在太靠不住了。
何况，满斯尘还一心惦记着要谈她的恋爱，觉得李享住在这里怪碍事的。
“鲍布在单位，住在所里给他提供的专家楼里。外人进出还要登记，影响也不好。”
这话，满斯尘可说了好几遍了。
三天里，满斯尘比较正式、动用抽油烟机做的一盘菜，就是青椒炒肉了。李享吃完，不仅上了火，还便秘了。
她这才知道婆婆为什么总逼着她吃长长的韭菜，或是红薯，通便啊。平时便秘问题不大，怀孕时却大不同，太难受了！
她不得不又生满斯尘的气了，她抱怨她说：“你怎么就不替我想想呢？我是个孕妇啊，你至少也应该问问人，或是看看这方面的书吧。到底我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你上点心好不好？”
满斯尘说：“入乡随俗。在我家里，就得按我的规矩来。再说了，以前谁有那么讲究啊，我都快要生你了，还不是一样下地干活儿，也没见得你不好啊。那时农村里有什么好吃的，窝头咸菜，你不是一样聪明健康的？”
李享说：“那时和现在能比吗？现在哪样吃的东西能让人放心，自己不当心，只能害了孩子。”
咦，她这话听着如此耳熟，照着婆婆搬来的嘛。
到了后两天，满斯尘提议李享自己做来吃，不用管她。她自己在外面，怎么都能对付得了。
李享心说：这个老妈，还真拿自己当无知少女，坐不住待不稳的，忍不住就要满大街地跑。
她自己能吃什么？
清水煮面，要不就是去东北饭馆买点饼子。现在知道自己不会做饭，是件多么痛苦的事了。她开始想，孩子出生后小家伙怎么办？自己总不能也跟满斯尘似的，带着他有一顿混一顿的吧。
再买孕妇指南这方面的书的时候，她开始留心宝宝食谱。
看电视，也特别注意看饮食节目。但对节目里无论什么菜都放鸡精，则很不赞同。她撇着嘴，学着婆婆的腔调说：“天然的，才是最好的哩。”
骆亦红终于打李享电话了。“喂，女特务要向你汇报，想不想听啊？”
俩人找了个怪僻静的茶馆，头挨头坐在一起。
骆亦红问李享：“你妈知道不知道你背着她打听她的男朋友？”
“不知道，她是时髦女性，相信缘定三生。对这套门当户对什么的，可看不上。我瞒着她呢。”
“我找了个女朋友，那人的弟弟，就在那个所里。他姐我熟，去他家里问的，人家弟弟是男人，似乎不太爱对这样的事情说东说西，只是说鲍布业务不错，人缘也特好。至于女朋友嘛，他单身，壮年，收入高，又是老外，哪方面条件都不差，他不找别人，别人也会撵着来找他呀。反正女孩子进进出出的也不少，不过他似乎对年轻姑娘没啥兴趣，在所里，先后就和三个中老年妇女谈过恋爱。恋爱时表现得都特浓烈，一副非伊不娶，甚至可以替伊卖命的派头，可突然有一天，谁也不知道怎么了，说散伙就散伙了。不过到目前为止，那三个妇女，倒没有什么人说过鲍布不好，可他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好端端地会散伙，人家也坚决不说。这已经成了世界第十一大未解之谜。”
李享听着骇然，很少有女的会对自己失恋一事保持长久沉默。
何况男女主角，都是周围认识的人，竟然三个人，都能做到只做不说？
一般一段关系结束了，什么都不说的，要么是伤透了心，要么就是看透了人。
她们到底是哪种呢？
不行，她得弄清楚。被骗了、吃亏了，还是另有其他缘由？
她央求骆亦红：“帮我约个妇女吧，完了我给你提成！”
“提什么成？提几成啊？”骆亦红糗她，“你还真是要下工夫啊，这种事，为什么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话是这么说，可忙还是帮的。
没几天，骆亦红居然还真约到了一个女人，告诉李享，去××路××诊所见面。
李享吓一跳，干吗去诊所。骆亦红说，女人身体有恙，下午在那里打吊针，平时没有时间，就这阵能是空闲的。
李享心想，瞧这日理万机的。
等到了点，就去了小诊所。诊所离上次满斯尘请客的小饭馆并不远，也离女人上班的地方不远。李享猜她是利用上班时间，解决输液问题。
看上去，比满斯尘年轻，但风韵却不如满斯尘。短发，微胖，皮肤比较黑，怎么看怎么都普通到极点。李享想，不像能跟老外谈恋爱的女人呀，如果说满斯尘做这事，她是不太出乎意料的，可这么普通大众甚至可以说撒到人群中就再也看不见的女人，也曾跟老外谈过恋爱？
李享并不是崇洋媚外，觉得跟外国人谈恋爱就怎样了。可这事有难度不是？一般女人，即便人家老外有那个心思，自己也没有那个胆子呀。毕竟语言交流，文化背景，过去如何，未来怎样，都是难以克服的障碍，哪个妇女到了中年，还肯给自己找这样的麻烦呢？
看上去如此老实的女人，为什么会跟鲍布谈恋爱呢？
难道鲍布有什么美男计、销魂术？
李享打招呼：“你好。”
女人警惕地望着她，脸上不露一丝笑意。嘴角生硬，半天才说出一句：“请坐吧。”
李享挨着她旁边的椅子坐下来。问她：“生病了？是感冒了吗？最近天气变化大，容易着凉。”
她觉得自己敷衍得挺好，女人却不领情。并不告诉她她是否感冒发烧，而是直截了当：“你想打听鲍布的事？怎么了，他又对你下手了？”
又看看李享的肚子，冷冷道：“都怀孕了？是他的吗？”
李享赶紧摇手，解释道：“不是不是，我跟他没啥关系，是帮别人打听的。”
想了想，还得说实话，否则人家凭什么告诉你实话啊，先博取同情。“是我妈，我怕我妈上当受骗，所以才特意打听的。”
听了这话，女人顿时放松了很多。大概刚才心里不痛快，见李享比她年轻许多，又怀着孩子，虽然已经和鲍布分手，还是拿她当了情敌，现在听李享说是自己的妈，怎么着也该比她年岁大是不是？而且还得有劳闺女费心，来帮她打探虚实，可见那女人，只会比她更没行情。
人吧，非得有比较，才能有心理优势，有了心理优势，才能做到轻松自如。
她说：“这样啊，那我能不能问一句，你妈多大年龄了？相貌如何？经济条件如何？文化水平如何？身体如何？”
李享说：“跟这些还有关系啊？我就是想问问鲍布这人，是好人不？能放心不？”
女人说：“你不告诉我这些，我怎么告诉你他是不是好人呢？男女交往，总得找相互合适的不是？如果不合适，他就不是好人，也没法放心呀。”
李享心里话，原来中年妇女是这么判断男人的。晚上得给潘勇写封邮件，学一学，太可乐了。
就说：“我妈比鲍布大五岁呢，这是我最不放心的一点。还有，她单身多年了，以前倒是交过不少男朋友，可找个老外，这还是第一次。我不赞同，觉得太不靠谱了。而且她那个年龄了，还怎么可以谈谈恋爱，就结束呢。既然谈上了，我就希望他们能有一个结果。如果鲍布为人不好，我也好尽快劝说我妈离开他。”
女人点点头，颇为理解的样子。“她是退休工人？工资也不高呀？”
李享说：“是啊，没几个钱。”
女人就说：“那我估计他们长不了。”
李享说：“没钱就长不了？不是说鲍布有钱吗？”
女人说：“他是有钱，钱还不少。可他有一毛病，不愿意给女方花钱。女人请他吃饭，买件衣服给他啥的，他通通接受。但给女方买的东西吧，都特可笑，不是五元的玫瑰，就是一元的红绳，他说那是情谊。最糟糕的是，他爱出门旅游，一到节假日，就要出门。去的都是著名景点，飞机得头等舱，酒店得五星级。可这费用，却又是AA制。路上连杯水，他都不会给你出一分钱的。你说说看，我们这些个女人，都是普通人，别说单身带着孩子，就是有丈夫，也舍不得花那些个钱啊。时间长了，谁能受得了？”
李享说：“你是说，最后分手，是因为花钱跟不上他的层次？”
女人点点头：“我们都不过是工薪阶层，又多少读过一些书，哪里真能拉下脸皮告诉他，没有那么多钱跟他玩东玩西的？”
李享好吃惊，竟然世上还有这样的分手理由，实在是令人意想不到。
她大着胆子追问一句：“听说鲍布他，跟你们所里三个女人都谈过恋爱，大家的原因，是一样吗？”
“应该差不多吧，觉得很累，别看他头一晚还乖乖长，宝宝短的，第二天就会告诉你，你自己的费用自己出。在钱上面，他好像总是防着人一手似的。这种感觉，让人太不舒服了。时间一长，我想哪个女人都会受不了的。”
李享点点头，她大概明白女人的意思了。
可是她还是有个疑问：“难道你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你不能跟他这么花钱吗，你们的收入水平不一样啊？”
“怎么说？”女人烦恼地看她一眼，“好像我不愿意自己掏钱，好像我很想占他便宜似的。我说不出口。可几次下来，我的存款，就要空了。而且，我发现，他并没有要和我结婚的意思，他总是说，以后回到德国了，会想念我的。”
李享问：“你觉得，他和我妈妈也不会长久？”
“你说呢？”
“也许不会。”李享说，“我宁愿他们快点结束这一切，我实在是……告诉你吧，我不喜欢吃饭的时候，面对着一个老外。讲话不清楚，表情也弄不懂，我不知道他灰的眼睛后面在想着什么。”
“可是他的确很会心疼人，比起中国男人来，这可能是老外的长处。他会很有耐心地陪你做很多琐碎的事情，包括家务，包括那个，他有童心，这也是很吸引人的。”
李享想，她说的那个，一定是指床上的事。
这，可能也是真的。
该怎么跟满斯尘说呢？她背着她，打听了一些鲍布的情况？发现他可以吃满斯尘的烤鸭，但肯定不愿替她支付旅游费用？
像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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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钱呀钱
老公，我这两天终于调查清楚了鲍布的情况——怎么说呢，就一特普通的老外，比较抠门。我打算找机会提醒一下我妈，别傻乎乎地跟着他乱花钱。
不过我还没有提醒她呢，她倒先提醒起我来。问我婆婆在这里花谁的钱多，是自己的，还是我们的。
她替我先担心上了。
你看，这就是中国文化的虚伪吧。非得把这样的两家老人叫做亲家，似乎亲上加亲，可其实呢，比任何人都要防得紧，哪里有一点亲的意思。
我告诉她，婆婆花的是自己的钱。她自己每月有万把块钱的房租，才不需要我们补贴呢。对不对？
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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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RE：钱呀钱
适当地提醒一下你妈妈，也是对的。她这人似乎比较孩子气，别吃亏就好。
我妈那边虽然不需要我们给钱，但她毕竟是来照顾你，照顾我们的孩子的。而且我们都已成年，怎么能花老人的钱呢？
她平时的用度，你尽量还是给她。她用不用则另说，知道吗？要乖。
还有，给她买点东西，穿的、用的什么的，也算你替我孝顺。
至于亲家这词，咳，的确是一比较虚伪的词儿。我还真没见过有几个亲家能相处得好的呢。
为什么写信时也不告诉我，你是否想我呢？
我可真是想你想得不得了。有时候想的，唉，真是难受哇。
你家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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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好吧，想你啦
隔壁上海人的老婆走了吗？
哦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