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终会知的未知事
山道如一条条云纹天痕，映在陈惊灵的瞳孔上，如一道道灰色的血丝。
他心神无比凝聚，同时神念已经完全弥漫在了青山之上，那青山之上诸多山痕上。山痕之上的痕迹，如真实存在的一般，给他神念极为清晰的反馈。
这青山，竟真的是真的，否则不会给他神念如此真实的感觉。
原本渐渐合拢的嘴巴，再次悄然张开。
他震惊得无法言说。
……
可就在这时，原本只打出两式的封先生，并未再继续施展第三式，而是在此时骤然将长剑收回，在空气里雕出几朵剑花后，细剑归鞘。
他停止了舞剑，停止了演练。
而随着封先生的长剑收拢，山坡上的风也渐渐消弭，变得平静起来。那些摇曳在剑意中的花朵，不再摇晃，河上卷起的波纹，渐渐平息。
一切恢复到先前。
只不过，较之先前不一样的是，无忧河上还伫立着一座巨大的青山。
封先生目光平视前方，望着那座青山，眼神中有着一抹复杂之色卷过。只是这抹复杂一闪即过，如同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一般。
此刻还沉寂在之前封先生绝高手段所带来的震惊中的陈惊灵，精气神依旧保持在最巅峰，神念依旧笼罩在那座青山之上。即便封先生此刻演练，已告一段落。
他现在并不是在等待封先生接下来的出手，封先生接下来是否再出手，他也并不再太关注。因为，先前封先生的两式剑意，已然让他受到了绝大的启发，得到了无穷的感悟。
而他现在，便是在感，在悟。
他的双目，渐渐的闭拢在一起。身体并未经由大脑控制地就地盘膝而坐，双手摊开，落于膝头。
他微微沉了一口气，全身毛孔都在此刻张开。
全身各窍中的真元，开始自行运转，而后运至十二修行真脉，进行周天循环。
身体是一个整体，十二修行真脉是身体内部十二条锁链，将全身血肉，筋骨，灵窍尽皆串联在了一起，使得整个身体可以畅通无阻的运行。
若修行者启灵成功，修出了真元，便可以将所有真元，送入对修行者来说至关重要的修行真海之中——这片真海，叫做真元之海。
真元之海，如真正大海一般，海纳百川，容纳巨量的真元。真海随着修行者的修为，会逐渐扩大，变得深沉，从而容纳高等境界之后所需的更多真元。
……
陈惊灵早在半月前便启灵成功，达到了启灵下境。经过这半个月的真元积累，加上封先生的数次指教，他已然感觉自己有种快要隐隐突破下境，达到中境的感觉。
只是，现在并非突破的时候，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要感悟剑意。
剑意之所以只能感悟，而并不能临摹甚至是呆板的生搬硬套，便是因为每一种剑经，只有最适合某一个人，几乎没有可能同时最适合两人或是两人以上。
而若十人同修一部剑经或战法，其中领悟到的真意，亦绝对会有高低，会有接近，会有无限相似，但必定不会完全相同。因为没有两人的思维，认知会没有差别的一模一样。
所以，得到的结论，得到的结果，便会有差异。
所以，对于封先生这部青剑经，陈惊灵亦只有感悟。
取其中的精要。
……
他的神窍内，蕴藏着大量的神魂，而神魂无形，乃是魂魄与神念的糅合。
只是在别人看来，陈惊灵的神魂是无形的，但在陈惊灵自己看来，自己这神魂，形神俱在。
一缕缕肉眼可见的神魂，开始凝聚，化作虚拟简单的小人。
神魂小人在舞剑，如封先生那般舞剑。
一缕缕由神魂模拟的剑意在神窍内迸发绽放，如封先生施出的剑意，绽放在山坡上，大河中。
而这些剑意，正在被陈惊灵用一缕神念化作的眼睛，认真的看着。
如画面回放；如画面反复。
反复的画面，带着反复弥漫的剑意，一遍遍重现在他神窍内，重现在他“瞳孔”中。
……
站在山坡上，此时有风轻起。
初春的风很柔软，只是掀起了他青色衣衫的边角，但卷带的花香之气却很浓，如那些繁华大郡中浓妆艳抹的女人身上的脂粉香。
封先生的目光，望向了陈惊灵。
他的嘴角在此刻微微动了动，似乎是有轻语即将响起，可良久之后，这本该响起的轻喃却并未出现，而是化作了一声极尽复杂的轻叹。
这一叹，仿佛深秋之后的漫天黄叶，萧索凄凉。
这一叹，仿若大江终会东流去，悲哀无奈。
这一叹涵括了很多很多内容，而这些内容，封先生又不能一一向陈惊灵说起。即便是说起，他也并不一定都能够明白。
他，始终只是个孩子，刚满十六岁的少年。
大河上由封先生纯粹真元所化的青山，终于是在春风卷了一遍又一遍后，开始化作肉眼可见的风沙，慢慢的消失了开去。风沙融在春风里，如封先生很多未说出口的话，融在了喉咙间。
这是陈惊灵在无忧镇的最后几天光景，让他仍旧一无所知，带着单纯的心思去王城吧。
封先生最终还是认可了这个决定。因为让一个孩子，让一个刚满十六岁的清澈少年，突然间便接受一个连他都感到无力甚至绝望的事实，这或许真的太过残忍。
就像一个清澈见底的池子里，突然被倒入了两大盆混合着血水，碎骨，烂肉，腾腾的冒着热气的肝脾脏器，这怎么看都太过残忍。
似乎是脑海里几股意见不一的念头，做过激烈的战斗争执，终于是分出了胜负。封先生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嗅着空气中浓浓的花香，双手张开欲要拥抱温柔风。
既然隐瞒了十六年，那便任其发展吧。或许，日后待少年真正成熟，脊梁挺了，直了，这件事情，也就是时候该让最该知道的他，知道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
封先生觉得此刻心情异常轻松，嗅着空气中的味道，也觉得并不那么腻。原来，在心情好的时候，那些令他并不太喜的太过浓烈妖异的花香，也变得淡雅起来。
这片异常妖异的花丛，竟也会像王铁柱家后院那池清荷，令人觉得心情舒畅。
因打定主意，所以便决定不再迟疑。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左手小指微微在空气中震荡了一下，立即有赤鹰从天穹深处飞来，落于身前。
赤鹰锋利的爪携着信件，振翅入天而上，眨眼便消失在了这片青冥之中。
他向北飞，飞向王城。
就如少年，亦将要启程飞往王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