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凯
晚上父亲对我说，明天是腊月二十七了，让我带上儿子去爷爷和奶奶的坟上看看，给烧根香，告诉爷爷奶奶要过年了，请他们回来。每年都是这样；只是前些年是父亲和我一起去；现在父亲已经75岁高龄了，出门走路不方便，所以任务就落在了我和儿子身上。我从小是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的，爷爷、奶奶在我的记忆中一直是那么的美好，那么的让人眷恋。儿子没有见到过爷爷奶奶，似乎这份思念就淡漠了许多；不过也许是经常听父亲在念叨，也许是因为血缘关系，儿子对自己从未谋面的老爷老奶仿佛也有了潜在的感情。
第二天我和儿子起来比平日要早许多；可是父亲起来的更早；我到客厅的时候，父亲已经把我们去坟上要带的东西准备好了。别说我已经四十多岁了，可在父亲的眼里好像还是个孩子；他把我叫到跟前，指着一大堆东西说：“里边有你爷爷喜欢吃的糕点，还有你奶奶喜欢吃的糖果，到时候告诉他们就说是我买的。”父亲也是辛劳了整整一辈子，可能是那些年家里的生活很艰苦，总是觉得自己没有为老人做过什么；这些年家里的经济条件好了，所以他有意无意总是要说起爷爷和奶奶。
吃了早饭，我和儿子带着父亲精心准备好的祭品就要出门，不料父亲特别叮嘱我不能开车前去，一定要步行去。每年都是这样，虽然爷爷奶奶的坟地离我们住的地方还有两里多路，可父亲总是坚持步行前去；为什么，我从来没有问过父亲，不过我想，父亲一生都是那样的勤恳自勉，他这样做，一定有这样做的道理。不过儿子不懂事，他想坐车前去，让爷爷这么一说，心里多少有了些不乐意。
“那么远让我们走着去呀！”儿子开始发起牢骚来：“爷爷，你说为什么不能坐车？”看来也就是儿子敢这样质问他的爷爷，要是我，一定没有这样的胆量。
“你老爷老奶都是农民，一生很辛苦；你们开着车去那像什么呢？你要记住，对老人一定要恭敬，一定要孝顺；不管是活着，还是去世了的，都应该是一样的。”父亲好像更多的是在给我说话：“爷爷老了，走不动了，今后就是你和爸爸去，记住，每年都要去；哪一天你爸爸走不动了，你就自己去。”看着父亲说话的表情，儿子大概心里也有了一种感受；再说了，儿子也都17岁了，在当今的社会里，他可是比我在他这个年龄的时候要懂得更多。也许他没有完全听懂爷爷的话，不过他一定知道爷爷是对的。
“爷爷，你放心，我记住了。”儿子从我手里拿过东西，背在自己身上，就和我一起出了家门。还好，今年是个暖冬，今天也是个没有寒风的天气。我和儿子按照父亲的愿望步行走出了县城。
一路上行人很多，看着个个脸上洋溢着喜悦，还真的给人一种新年的气象。儿子毕竟年轻，他走在前面，我虽说在尽力的追赶，可还是和他有那么一段距离。其实路也不远，不过去公坟要走一点小路，儿子一年多没有在家，所以走到他认为该分路的地方却不知道怎么走了，这样我总算追赶上了他。
“怎么不走了？”我问：“是不是走累了？”
“不是，我是不知道怎么走了。”儿子说：“去年这里好像不是这个样子呀，今年修路了，这里有三条路，我们应该走哪一条呢。”我也好久没有出过县城了，不过三条路虽说都在同一个方向，但是去爷爷奶奶的地方我还是能认得出来。不过当我看到三条路面上的情形的时候，我忽然在心里生出一个问题想问问儿子。
“你看看这三条路，想想我们应该顺着那条路去走？”
“靠北边的这一条。”儿子顺手一指；还别说，儿子说的没错，就是这条路。
“你是怎么猜出来的呢？”我也感到好奇，难道说儿子有了什么灵气，难道说是爷爷奶奶真有仙气。
“这条路走的人少，你看也没有留下什么车辙，说明都像爷爷说的一样，是步行走过的；所以我想一定就是这条路了。”看来儿子是比过去聪明了，知道了用脑子思考问题，知道了在这人世间竟然也有一种心灵相通的东西。我拍了拍儿子的头，满意地点点头，就这样我们走上了这条小路。
爷爷是在上个世纪80年代初来这里的，那时我还在首都当兵，是父亲一天三个电报把我叫回来的；送爷爷我是走在最前面，因为我是长孙，按照我们这里的风俗，只能由我走在最前面。奶奶是80年代后期走的，那时我已经回家乡上班了，但是那样的风俗却一点也没有改变，我还是走在最前面，一直顺着这条路把奶奶送到爷爷的身边。
走进坟地，原来不多的坟头一年多的时间好像又生出了许多。儿子去年和我一起来过，知道爷爷奶奶在哪里，于是没有我指引，他就来到了爷爷奶奶的坟前：“爸爸，你看，老爷老奶的坟头上好像有人来过。”我走近一看，还真的是有人来过，因为在墓碑下的三支香还在燃烧。
叔父在新疆，没有回来，姑姑也都在外地，也不可能回来，那这里能是谁来过呢？我自言自语，心里还真的有些纳闷。我环绕了一下四周，没有发现还有别人；可是我感觉一定有人，而且就在身边。
“爸爸，你说谁会来呢？”儿子也是感到蹊跷，因为他知道现在是不会再有别人前来的。
“不知道，不过我想一定是该来的人。”我说：“儿子，我们开始吧。来，先给你老爷老奶磕个头，给他们说你来看他们了；说你爷爷请他们回去过年。”我给儿子说着，儿子也就照着我说的一个字也没有改变全说出来了。我们为爷爷奶奶上了香，把父亲准备的供品小心翼翼的摆放在墓碑前……
看着长卧地下的爷爷奶奶，不知为什么，我突然鼻子一酸，泪水流了出来。这些年我一直觉得自己有个心愿无法了却；那些年家境不好，一直想着将来等自己挣了钱，一定好好的孝敬爷爷奶奶，可是等我有钱了，可是他们却走了；难道说生命就是在这样的遗憾中进行传承吗。
“爸爸，你说人有灵魂吗？”儿子突然问了我这么一个实在是让人难以回答的问题。
“你我都是有灵魂的。”我只能这样回答。
“我是问老爷和老奶有灵魂吗？”
……
我没有回答，当我抬起头来的时候，看到在不远处有一位中年妇女带着自己的女儿朝我们这里张望。难道说爷爷奶奶坟上的香是她们贡上的？那么她们又会是谁呢？我心里这么想，可转念又觉得自己想的有些多余，也许人家和我们一样，也是为了祭奠自己的亲人。可是，就在我想和否定的来回过程中，那位中年妇女带着女儿朝我们走来……“你们是……”中年妇女好像想问我什么。“这里是我的爷爷和奶奶；你们是……”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样去回话。“我是……”中年妇女终于说话了：“这里埋着的老人是我的救命恩人；在我只有3岁的时候，是他把我从野狼的嘴中救出来的。”“你姓张，你是张姐？”“你知道我，是爷爷说的？”她好像很吃惊的样子。“你不是在海外吗？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去家里。”我知道了，她是爷爷那年在山里从狼嘴里抢夺下来的；当时爷爷受了伤，而且流了很多的血，当人们找到他时，爷爷已经不省人事，不过他却把孩子紧紧的抱在怀里……“我想回来看看他老人家，也好让女儿记住老人。”“我听爷爷说起过你，只是从来没有见过；后来我听奶奶说你出国了。”“这是你儿子？”张姐有意把话题转向一边：“长的真帅气。对了，我看和我女儿年龄差不多吧。”“他是90年的孩子，你女儿……”“88年的；我经常给她讲爷爷的故事，今年我回来，她闹着一定要看看爷爷。本来我是想去家里的，可是后来一想，爷爷奶奶都在这里，所以我们就来这里和爷爷奶奶团聚了。我知道你们会来的，所以我就一直在等你们。”“那我们回家吧。”“不用了，我今天就要走，她爸爸还在广州等着我们呢。”张姐说到这里，从自己随身挎着的小背包里拿出一个存折说：“爷爷奶奶在世我没能好好孝敬他们，这么多年了，我的心一直放不下；这是五万块钱，你拿着到时候给爷爷奶奶重新换一块石碑，再……”大概她看到了我的表情有些异样，于是把话打住了。“不用了，你能来看爷爷奶奶，我想如果九泉有知，爷爷奶奶一定会开心的。现在生活好了，父亲说了，明年要给爷爷和奶奶重新修坟的。”我说。“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就收下吧。”“不能要，不然爷爷会生气的。”我说：“爷爷一生你是知道的，他可是从来没有求过回报；如果这样，我们不安心，爷爷也不能安心的，你说呢。”张姐流泪了……她和女儿跪在爷爷奶奶的坟前：“爷爷，我和女儿看你来了。”我和儿子这时又重新跪了下来……她们走了，是坐着地头的那辆出租走的。这时儿子问：“爸爸，我看阿姨是个好人，爷爷救她没有白救。”“你刚才不是问老爷老奶有灵魂吗？现在爸爸告诉你，有！你应该从刚才的阿姨身上寻觅到的。”我说。“不！还有爷爷和你，将来一定还会有我的。”儿子说。看来父亲终于可以告慰了，如果要是让父亲听到自己的孙子说出这样的话，他一定会高兴，会放心……
看来父亲终于可以告慰了，如果要是让父亲听到自己的孙子说出这样的话，他一定会高兴，会放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