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武阳川
武阳川:武阳唐属岭南道融州,今广西融水苗族自治县,孟浩然一生足迹似未到此,故诗题当依明本等作《宿武陵即事》。武陵,为今湖南省常德。《元和郡县志·阙卷逸文卷一·山南道·朗州》:“武陵县,本汉临沅县,属武陵郡。”此诗描写夜宿武陵所见所闻。诗中“潭嶂”,一本作“潭影”,“减明月”一作“减明烛”。
川暗夕阳尽,孤舟泊岸初。
岭猿相叫啸,潭嶂似空虚。
就枕减明月,扣船闻夜渔。
鸡鸣问何处,人物是秦馀。
川暗夕阳尽,孤舟泊岸初——川:河流。二句写黄昏时分,血色的残照一点一点隐没到青山后,江流的碧波被暮色笼罩逐渐变成了深黛色,诗人的一叶孤舟,在落日的馀光中收起了帆,静静地停靠在岸边。
岭猿相叫啸,潭嶂似空虚——二句写茫茫夜色中,两岸峰峦清灵空翠,似有若无,山中猿声鸣啼不已,让人心怀难平。
就枕减明月,扣船闻夜渔——就:靠近。二句写夜色已深,窗外一缕月光静静地洒在船上,听到夜间渔夫捕鱼,触动船舷发出声音。
鸡鸣问何处,人物是秦馀——秦馀:秦人之后,即武陵人。陶渊明《桃花源记》:“自云先世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不复出焉,遂与外人间隔。”二句诗人写鸡的鸣声唤醒了安静的大江和青山,也唤醒了睡梦中的诗人,外面江雾缭绕,诗人隔水问过往的渔人此是何地?渔人们热情地回答这是武陵!
此诗写夜泊,与前面《夜泊宣城界》有共同之处,都是以日暮泊舟和旅程结束作为诗的起点,时间脉络非常清晰。全诗紧扣“宿”字,分傍晚、就寝、鸡鸣三个时段,从头天日暮天黑写到次日凌晨,在每个时间段选择了最典型的情景来写,每一联都像一个特写镜头,四联组合在一起,历历如画,完整地展示了武阳一带的景物、民俗和历史,以及自己的见闻和感受,但内容完整,丝毫不见拼接的痕迹。在艺术表现上,诗人从夜间这一时段出发,将感受的重点由视觉转向了听觉。猿啼声、扣船声、鸡鸣声,在静谧的夜中显得更加清晰,也更显得江夜的安静。夜色为全诗染上了一层梦的色彩,朦胧之中又有一轮明月,澄江万里,读之使人身临仙境,真是妙不可言。全诗境界纯净,语言自然,仿若自胸臆中流出,无一点尘俗之气,恰如刘辰翁评此诗“随意唱出,自无俗气”。
永嘉上浦馆送张子容
永嘉:今浙江省温州市。见前《宿永嘉江寄山阴崔少府国辅》注。上浦馆:在温州府城东七十里。张子容:诗人的同乡好友,见前《寻白鹤岩张子容颜处士》注。诗作于开元二十年(732),诗人往游永嘉,与同乡好友张子容在他乡相遇,诗酒相和。题中“送张子容”,一本作“逢张八子容”、“逢张客卿”。今按,当以“逢”为是。
逆旅相逢处,江村日暮时。
众山遥对酒,孤屿共题诗。
廨宇邻蛟室,人烟接岛夷。
乡关万馀里,失路一相悲。
逆旅相逢处,江村日暮时——逆旅:旅馆、客舍。《左转·僖公二年》:“今虢为不道,保于逆旅。”孔颖达疏:“逆旅是客舍也。逆,迎也;旅,客也。迎止宾客之处也。”二句写诗人孤独地寓居他乡,在飞鸟返巢、炊烟四起的黄昏时候,与同乡好友在江村客舍相逢。
众山遥对酒,孤屿共题诗——孤屿:永嘉江中的孤岛。《太平寰宇记》卷九十九《温州·永嘉县》:“孤屿在州南四里永嘉江中。渚长三百丈,阔七十步,屿有二峰。”谢灵运诗《登江中孤屿》:“乱流趋正绝,孤屿媚中川。”二句写他乡遇故知真是欢乐无比,他们携手同游,饮酒题诗,远处峻峭的群山好像也默默地含着笑,江中秀丽的孤屿也好像随波涛舞蹈,悠悠的白云为他们的友情而感动,纷纷来为他们助兴。
廨宇邻鲛室,人烟接岛夷——廨(xiè)宇:官舍,张子容或为官永嘉,此咏其官舍。鲛室:鲛人水中居室。见前《登江中孤屿话白云先生》注。邻鲛室,邻近大海。人烟:《文选》卷二十曹子建《送应氏诗二首》之一:“中野何萧条,千里无人烟。”李善注:“刘歆《遂初赋》曰:‘野萧条而寥廓。’《东观汉记》曰,北夷作寇,千里无烟火。”岛夷:古代指东南沿海一带海岛上的居民。《尚书注疏·禹贡》:“恒卫既从,大陆既作,岛夷皮服。”孔颖达疏:“郑玄云,岛夷,东方之民搏食鸟兽者也。”代指浙江沿海一带海屿。二句写远望所见,意思是友人官舍近临大海,远接微茫,周围人烟稀少,依稀可见海岛在烟波中时隐时现。
乡关万馀里,失路一相悲——乡关:故乡。《陈书·徐陵传》:“瞻望乡关,何心天地?”《周书·庾信传》:“信虽位望通显,常有乡关之思,乃作《哀江南赋》以致其意云。”失路:迷失道路,喻仕途失意。《汉书·扬雄传》:“当途者升青云,失路者委沟壑。旦握权则为卿相,夕失势则为匹夫。”二句写诗人想起故乡远在万里之外,又想到人生的失意,不禁黯然神伤。
此诗写他乡遇故知的悲喜交加,颇受到历代的好评。首联点明了相逢的时间和地点,诗歌的背景又是日暮,虽有伤感之色,但境界辽远,绘景如画。颔联为名句,以“众山”和“孤屿”写出了二人诗酒唱和的风流洒脱,笔法浪漫自然,使山川、孤屿有了人的感情,殷璠评为“无论兴象,兼复故实”(《河岳英灵集》)。颈联则气象高远,想象奇特,富有神话色彩,方回评此二句“俊美”(《瀛奎律髓》)。尾联直接抒情,悲而不伤,怨而不怒,含蕴隽永。与好友相见,诗人并未纵笔写其大喜,而是与众山和孤屿同饮共乐;面对失意,诗人也未做出大痛之举,未投杯停箸,拔剑四顾,只是点到而已,所以虽失意伤悲,并不沉溺,故不见寒俭之态,依然保持着自己清远脱俗、从容闲雅的风范与人格。全诗格调古雅,语言简淡,恰如纪昀所评:“雍容闲雅,清而不薄,此是盛唐人身份。”
他乡七夕
七夕:即农历七月七日之夜。《初学记》卷四《七月七日》:“《荆楚岁时记》曰:七夕妇人结彩缕,穿七孔针,或以金银石为针,陈瓜果于庭中以乞巧。”相传牛郎、织女于此夕相会。此诗是作者思妻之作,情深意切,可见诗人的另一面真性情。“临秋”一作“登秋”,“问斗牛”一作“望斗牛”。
他乡逢七夕,旅馆益羁愁。
不见穿针妇,空怀故国楼。
绪风初减热,新月始临秋。
谁忍窥河汉,迢迢问斗牛。
他乡逢七夕,旅馆益羁愁——益:更加。羁愁:羁旅之愁。《文选补遗》卷三十六江孝嗣《北戍琅邪城诗》:“薄暮苦羁旅,终朝伤旅食。”二句诗人写七夕之夜,自己身在他乡,形单影只,倍感孤独,更增添了羁旅之愁。
不见穿针妇,空怀故国楼——穿针妇:《西京杂记》卷一:“汉彩女常以七月七日,穿七孔针于开襟楼,俱以习之。”这里代指诗人之妻。故国楼:相传南朝齐武帝建层城观,七夕宫女登之穿针,称为穿针楼。《艺文类聚》卷四《七月七日》梁庾肩吾《奉使江州船中七夕诗》:“莫言相送浦,不及穿针楼。”二句写诗人离家,未得与妻子相聚,徒然怀想妻子于月下穿针乞巧。
绪风初减热,新月始临秋——绪风:馀风。《楚辞章句·九章·涉江》:“乘鄂渚而返顾兮,欸秋冬之绪风。”王逸注:“绪,馀也。”《文选》卷二十二谢灵运《登池上楼一首》:“初景革绪风,新阳改故阴。”二句写初秋时节,金风玉露,夏日馀风已减,渐生凉意,秋月玲珑,当空而照。
谁忍窥河汉,迢迢问斗牛——“谁忍”二句:《文选》卷二十九《古诗十九首》之十:“迢迢牵年星,皎皎河汉女。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里。”吕延济注:“迢迢,远貌。”李善注:“河汉,天河也。”斗牛:二十八宿中的斗宿和牛宿。庾信《庾子山集》卷二《哀江南赋》:“路已分于湘汉,星犹看于牛斗。”二句写银河星光灿烂,织女牛郎二人该在天上相会了吧?而人间却不得有这样的浪漫相会,游子漂泊于外,思妇思归于内,各自青灯相伴,形单影只。
此首五言律诗为羁旅中怀人之作,情意绵绵,展示了孟浩然“侠骨柔情”的另一面性情。第一联点题,说明时间和地点,“益”字更见出感受深切,与王维《九月九日登高忆山东兄弟》中“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二句同妙。第二联怀人,“不见”、“空怀”,将内心寂寞孤独之感细腻生动地表现了出来。第三联收住所要迸发的感情,转而写景,清朗可诵。尾联以虚拟的问答结束,具有一咏三叹之效果。虽然此诗华美不比杜甫之“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精妙不比李商隐之“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但语言清淡,意味隽永,诗人用笔吞吐回复,真挚自然,体现了孟浩然独特的抒情风格。
夜泊牛渚趁钱八不及
钱八:或作洛八、薛八,名及事历不详。牛渚:即采石矶,在今安徽省马鞍山市,为长江要冲。《太平寰宇记·江南西道·宣州》:“牛渚山突出江中,谓之牛渚圻,山北谓之采石。对采石渡口,商旅于此取石,至都输造石渚,故名。”趁:赶。诗写乘船追赶友人不及的失落情绪,亦写了牛渚夜间的景色。
星罗牛渚宿,风退舟迟。
浦溆常同宿,烟波忽问之。
榜歌空里失,船火望中疑。
明发泛潮海,茫茫何处期。
星罗牛渚宿,风退硋舟迟——罗:分布,排列。硋(yì)舟:指船。见前《陪卢明府泛舟回作》注。二句写诗人乘船趁钱八行至牛渚矶时,已是夜色苍茫,星光满天,风势渐弱,船行也缓,只好泊船夜宿。
浦溆常同宿,烟波忽问之——浦溆:水边。《杨炯集》卷一《青苔赋》:“桂舟横兮栏枻触,浦溆邅回心断续。”烟波:指水面上苍茫之雾霭。二句写诗人过去常与钱八同行共宿,如今趁而不及,只好面对浩浩江波,询问友人在哪里。
榜歌空里失,船火望中疑——榜歌:船夫唱的歌。《文选》卷七司马长卿《子虚赋》:“榜人歌,声流喝。”李善注:“榜人,船长也,主唱声而歌者也。”《艺文类聚》卷二十七梁虞骞《寻沈剡夕至嵊亭诗》:“榜歌唱将夕,商子处方昏。”二句写诗人趁船不及的情景,钱八的船在榜歌声中越行越远,渐渐地消失,遥见沉沉暮霭中的星星船火,友人的船只在哪里呢?
明发泛潮海,茫茫何处期——明发:天明。见前《彭蠡湖中望庐山》诗注。二句意谓天明之后将乘船赴江海,水天浩浩,烟波迷茫,哪里才能和友人重聚呢?
此诗写趁友人而未及的怅然之情。诗人善于抓住舟行途中之景加以描绘,细腻生动。颈联“榜歌空里失,船火望中疑”二句,将诗人趁友未及那种遗憾、怅然之情生动地传达了出来。李梦阳谓此二句“他人决道不出”,良非虚语。此外,诗人还融情入景,使诗歌情景交融,构成绵长悠远的诗歌境界,体现出孟浩然诗所特有的风格。
晚入南山
南山:指长沙之岳麓山,《元和郡县志》卷二十九《江南道·潭州·长沙县》:“岳麓山,在县西南,隔湘江水六里,盖衡山之足也,故以麓为名。”《方舆胜览》卷二十三《湖南路·潭州》:“盛弘之《荆州记》,长沙西岸有麓山,盖衡山之足,又名灵麓峰,乃岳山七十二峰之数。自湘西古渡登岸,夹径乔松,泉涧盘绕,诸峰叠秀,下瞰湘江。”此诗借怀古以抒发怀才不遇之感。诗题中“晚”,一本作“晓”。按,据诗意,当以作“晓”为是。诗中“南山复”,一本作“南山没”。
瘴气晓氛氲,南山复水云。
鲲飞今始见,鸟堕旧来闻。
地接长沙近,江从泊渚分。
贾生曾吊屈,余亦痛斯文。
瘴气晓氛氲,南山复水云——瘴气:南方山林中湿热蒸发的毒气,被认为是疟疾等传染病的病源。《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南州水土温暑,加有瘴气,致死亡者十必四五。”氛氲:盛貌。见前《寻香山湛上人》诗注。水云:《淮南子·览冥训》:“故山云草莽,水云鱼鳞。”高诱注:“水气出云似鱼鳞。”二句写清晨遥望南山,林泽间热气蒸腾弥漫,在水雾烟云中南山时隐时现。
鲲飞今始见,鸟堕旧来闻——鲲飞:《庄子·逍遥游》“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鸟堕:《后汉书·马援传》:“当吾在浪泊、西里间,虏未灭之时,下潦上雾,毒气重蒸,仰视飞鸢跕跕堕水中。”二句写诗人望南山时看到鲲鹏在山顶飞翔,而这里古时因为瘴气太重,以至于鸟中毒后从天上堕下。诗人这里通过用典故进一步渲染南山瘴气之可怕与恐怖,为下面抒情作铺垫。
地接长沙近,江从泊渚分——“地接”句:南山在长沙西南,故云地接。《元和郡县志》卷二十九《江南道·潭州》:“长沙县,本汉临湘县,属长沙国。隋改为长沙县,属潭州。”“江从”句:江,指湘江,泊渚指橘洲。《水经注》卷三十八《湘水》:“湘水又北,经南津城西,西对橘洲。”二句诗人写站在南山远望所见,意思是俯瞰南山,绵延起伏,苍远壮丽,临近长沙,湘江水在流经橘子洲时,一分为二,然后又逶迤而下,浩荡奔流。
贾生曾吊屈,余亦痛斯文——贾生:贾谊。《史记》卷八十四《屈原贾生列传》:“(孝文帝)不用其议,乃以贾生为长沙王太傅。贾生既辞往行,闻长沙卑湿,自以寿不得长,又以适去,意不自得。及渡湘水,为赋以吊屈原。”斯文:《论语·子罕》:“子畏于匡。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后世用以对儒道、文人的称呼。二句写诗人面对湘江水,缅怀历史,想起了当年远贬长沙的贾谊,曾作赋吊念屈原,传其文于后世;而今自己亦来到长沙,也痛斯文之湮没无传,要像贾生为屈原传斯文一样,替贾谊传其斯文。
此首诗借景抒情,怀古伤今。结构紧凑,首联为远望,诗人未施以浓墨重彩,而是以淡墨勾勒出南山的轮廓,以氛氲的烟气写山之精神,云雾缭绕之中别具神秘幽邃之美。颔联化实为虚,以典故写出惊愕的心情,反衬出南山的气势磅礴。颈联由虚入实,但并不拘束于眼前所见之景,气象高远阔大。尾联由景转而写人,感古而伤今,为画龙点睛之笔,写出诗人博大的胸襟和高远的抱负,很似陈子昂之“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使全诗别有一种悲凉慷慨之气。
下赣石
赣石:指赣江上的一段险恶水路。《陈书》卷一《高祖本纪》上:“六月,高祖发自南康。南康赣石旧有二十四滩,滩多巨石,行旅者以为难。高祖之发也,水暴起数丈,三百里间巨石皆没。”李肇《国史补》卷下:“蜀之三峡,河之三门,南越之恶溪,南康之石,皆险绝之所。”诗写赣石水势浩大,行船艰险,而诗人却处危不惊,始终持有一种安然闲适的心态。“浩浩”一作“活活”,“深惬”一作“弥惬”,“宿”一作“泊”。
赣石三百里,沿洄千嶂间。
沸声常浩浩,势亦潺潺。
跳沫鱼龙沸,垂藤猿攀。
榜人苦奔峭,而我忘险艰。
放溜情深惬,登舻目自闲。
暝帆何处宿,遥指落星湾。
赣石三百里,沿洄千嶂间。沸声常浩浩,洊势亦潺潺——沿洄:顺流而下曰沿,逆流而上曰溯。嶂:山峰。沸:水翻腾的样子。洊(jiàn):水再至。潺潺:水流貌。四句写赣石绵延数百里,地势险恶,船在重重险峰嶂壁间迂回行进。水势浩荡,波涛汹涌声不绝于耳,水石相互撞击,激流潺潺不断。
跳沫鱼龙沸,垂藤猿狖攀。榜人苦奔峭,而我忘险艰——跳沫:翻腾的碎浪和水泡。鱼龙:指水中鳞物。庾信《庾子山集·哀江南赋》:“草木之遇阳春,鱼龙之逢风雨。”狖(yòu):黑色的长尾猿,此泛指猿类。榜人:舟子,船工。奔峭:奔波于险峻山水之间,或指崩塌的崖岸巨石。谢灵运《七里濑》:“孤客伤逝湍,徒旅苦奔峭。”四句继续写水势浩大,惊涛拍岸,好像水里的鲸鱼和巨龙都在怒吼、上下翻腾,水沫、浪花四处飞溅,似卷起了千堆雪,悬崖峭壁上古藤蔓延,时有猿狖攀爬于其间。船工们奋力拼搏,穿越峭壁,丝毫不敢轻心,时时怕有生命危险,诗人却被眼前惊险壮观的恶水险山所吸引,忘我地体验着冒险带来的新奇刺激。
放溜情深惬,登舻目自闲。暝帆何处宿,遥指落星湾——放溜:顺流。登舻:即登船。暝:日落,暝帆犹晚舟。落星湾:地名,《舆地胜纪》卷二十五《江南东路·南康军》:“昔有星坠水,化为石,今为落星寺,又有落星湾。夏秋之际,湖水方涨,则星石泛于波澜之上。至隆冬水涸,则可以步涉。”四句写历经千辛万苦,船平安驶过了湍急惊险的水段,平缓悠闲的顺风而行,诗人立在船上,衣袂翩翩,举止从容,神态安闲,放眼望去,远山近水,美不可言。转眼太阳又要落山,船家问今晚在何处泊船,诗人遥指着前方星光灿烂之处说,就泊于落星湾吧。
孟诗一般以清幽平淡为风格,此诗前半部分写景却风格颇迥,有着壮逸之气,诗人用健笔来写赣石的惊险,视觉与听觉并重,给人身临其境之感,气势壮伟,有“笔落惊风雨”之势,诗人从这种审美体验中获得了极大的满足;正是这样,诗的后半部分抒情时,主要表达艰险过后闲适幽雅的兴致。结尾二句以问答的形式作结,颇为巧妙,语尽意永,留给人遐想回味的馀地。全诗体现了孟诗以宁静冲淡为美的本色。
越中逢天台太一子
越中:春秋时越国之地。此指浙东绍兴地区。天台:即天台山,见前《宿天台桐柏观》注。太一子:见前《寻天台山》诗注。此诗写诗人对天台山奇景的向往和称赏,风格轻快流畅。“问灵怪”一本作“闻灵怪”,“自然”一本作“不死”,“华顶”一本作“胜境”,“比从之”一本作“怀从此”、“愿从此”。
仙穴逢羽人,停舻向前拜。
问余涉风水,何处远行迈。
登陆寻天台,顺流下吴会。
兹山夙所尚,安得问灵怪。
上通青天高,俯临沧海大。
鸡鸣见日出,每与神仙会。
往来赤城中,逍遥白云外。
莓苔异人间,瀑布当空界。
福庭长自然,华顶旧称最。
永比从之游,何当济所届。
仙穴逢羽人,停舻向前拜。问余涉风水,何处远行迈——羽人:对道士的称呼,此指太一子。停舻:停船。涉风水:跋山涉水之意。行迈:此指远行。《诗经·王风·黍离》:“行迈靡靡,中心摇摇。”毛传:“迈,行也。”郑氏笺:“行,道也。”四句写诗人在游历途中遇到了天台山的得道高人太一子,忙忙叫船家停了船,上前恭敬地参拜。太一子问诗人为何事而风尘仆仆?跋山涉水要去向何方?
登陆寻天台,顺流下吴会。兹山夙所尚,安得问灵怪——吴会:东汉时分会稽郡为吴、会稽二郡,合称吴会,此泛指浙江一带。夙:平素。尚:崇尚。四句及以下都是诗人对太一子的回答,他不远万里而来不为别的,就为登名山访秀川,饱览吴越的壮丽景观。而天台山更是诗人平生所景仰和向往的神圣之地,所以诗人不怕山高水远,特意来访天台。
上通青天高,俯临沧海大。鸡鸣见日出,每与神仙会——沧海:大海,此指东海。鸡鸣:郭璞《玄中记》:“桃都山有大树曰桃都,枝相去三千里,上有天鸡。日出照木,天鸡则鸣,天下鸡皆鸣。”四句写天台山的壮丽景色,山势挺拔险峻,直入云天,下临东海,可见碧波辽阔无垠。早晨于山之巅可观绚丽的红日从地平线上升起,气势磅礴,巍巍壮观;夜晚头顶繁星,好像伸手即可摘星辰,若仙境一般,每每与神仙们清谈雅会。
往来赤城中,逍遥白云外。莓苔异人间,瀑布当空界——赤城:见前《宿天台桐柏观》注。莓苔:《文选》卷十一孙兴公《游天台山赋》:“践莓苔之滑石,搏壁立之翠屏。”李善注:“莓苔,即石桥之苔也。”“瀑布”句:《游天台山赋》:“赤城霞起以建标,瀑布飞流以界道。”李善注:“赤城,山名,色皆赤,状似云霞,悬溜千仞,谓之瀑布,飞流洒散,冬夏不竭。《天台山图》曰,赤城山,天台之南门也。瀑布山,天台之西南峰,水从南岩悬注,望之如曳布。”空界:空中疆界。四句写天台山与灿若云霞的赤城山相连,好似坐落在白云之间,飞流直下的瀑布好似空中的屏界,石桥上苍翠的莓苔奇景,人间更是难以寻见。
福庭长自然,华顶旧称最。永比从之游,何当济所届——福庭:仙界。孙兴公《游天台山赋》:“仍羽人丹丘,寻不死之福庭。”吕延济注:“寻求不死之庭,谓求仙之处也。”自然:孙兴公《游天台山赋》:“浑万象以冥观,兀同体于自然。”李善注:“老子论曰,道法自然。”华顶:天台山主峰之一。详见前《寻天台山》注。济所届:济,完成。即达到此愿望。四句写天台山的最高峰华顶常被道家称为不死之福庭,众仙家道人悠然地居于其中。诗人怀着一颗虔诚的心前来游览朝拜,希望能登上华顶峰一睹仙容,达成自己的愿望。
此诗写诗人的天台之行,带有很强的叙述性,而叙述对象即是天台太一子。前四句直接点题,通过太一子的发问来引起下文。从第五句开始都是诗人的回答,先述明了自己的目的为寻天台,再描绘了天台的风光和地势,景物的描写融入了道教神话内容,故而带有鲜明的灵异虚幻色彩,“涵涵然有干霄之兴(皮日休语)”,引人入胜,可见诗人全身心地融入山水之中,精神得到升华和解脱,飘飘然有羽化之态,完全沉浸到对山水的审美之中。全篇语调流畅自然,清新明快,文采丰茸。
行出竹东山望汉川
竹东山:位于竹山县东。《元和郡县志》卷二十一《山南道二·房州》:“竹山县,本汉上庸县,古庸国也。……后魏改置竹山县,因黄竹岭以为名也。方城山,在县东南三十里。顶上平坦,四面险固。山南有城,周十馀里。”汉川:即汉水,此借指诗人的故乡。诗写乘船返回家乡襄阳的途中,经竹东山时的见闻和感受,表达了对故乡深深的思念之情。诗题或作《行至汉川作》;“盘坂”一本作“盘陇”,“汉”一本作“海”,“缀”一本作“养”。
异县非吾土,连山尽绿篁。
平田出郭少,盘坂入云长。
万壑归于汉,千峰划彼苍。
猿声乱楚峡,人语带巴乡。
石上攒椒树,藤间缀密房。
雪馀春未暖,岚解昼初阳。
征马疲登顿,归帆爱渺茫。
坐欣沿溜下,信宿见维桑。
异县非吾土,连山尽绿篁。平田出郭少,盘坂入云长——非吾土:意即不是自己的故乡。《文选》卷十一王仲宣《登楼赋》:“虽信美而非吾土兮,曾何足以少留”。吕向注:“川原可赏,然非吾乡,何足停留也。”篁:竹。据《元和郡县志》载,竹山县多篁竹。郭:外城。盘坂(bǎn):弯曲的山路。四句写无论异乡的风景多么优美,都不能留住游子的匆匆脚步,诗人乘船返乡,心情是何等的闲畅!两岸连绵不断的青山上,生长着郁郁葱葱的绿竹。城外不见开阔的平田,弯曲的山路沿着绵延起伏的山陵盘旋,消失在茫茫的白云之中。
万壑归于汉,千峰划彼苍。猿声乱楚峡,人语带巴乡——壑:水沟。汉:即汉水。彼苍:苍天。《毛诗正义·秦风·黄鸟》:“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孔颖达疏:“彼苍苍者,是在上之天。”楚峡:指长江上游湖北宜昌市西北之西陵峡,古属楚地。巴乡:巴蜀口音。四句写群山万壑,滔滔汩汩,日夜不息地注入汉水中,形成汪洋浩荡的水势,江边突兀挺拔的山峰,直耸云端,好像划破了青天。峡谷间回荡着凄厉的猿啼声,催人下泪哀叹,虽入楚地,但家乡还远,听到的还是带巴蜀口音的方言。
石上攒椒树,藤间缀密房。雪馀春未暖,岚解昼初阳——攒:聚集。椒树:花椒。密房:即蜜房,蜜蜂的巢。《初学记》卷五《终南山》:“汉班固《终南山赋》:碧玉挺其阿,密房溜其巅。”岚:山林中的雾气。昼初阳:白天雾气消散后初见太阳。四句写崖岩上聚生着茂盛的花椒树,若是秋季果实累累,定能闻见阵阵椒香,相互缠绕的藤萝间还缀着许多蜂房,却不见嗡嗡嘤嘤的蜜蜂,因为这还不是繁花盛开的季节,春天刚刚回归大地,山阴的馀雪还没有完全溶解,山间的雾气渐渐散去,露出了温暖和煦的太阳。
征马疲登顿,归帆爱渺茫。坐欣沿溜下,信宿见维桑——登顿:《文选》卷二十六谢灵运《过始宁墅》:“山行穷登顿,水涉尽洄沿。”李周翰注:“登顿,谓上下也。”沿溜:顺流。信宿:即连宿两夜。襄阳在房州之东,两地相邻约二三日路程。《毛诗正义》卷八《豳风·九罭》:“公归不复,于女信宿。”毛传:“再宿曰信。宿犹处也。”维桑:指家乡。《毛诗正义》卷十二《小雅·小弁》:“维桑与梓,必恭敬止。”毛传:“父之所树,己尚不敢不恭敬。”四句写诗人在游历途中难以适应鞍马劳顿,所以多扬帆而行,沿途可欣赏水波之浩渺,烟雾之苍茫。诗人的船顺流而下,两三天就能回到魂牵梦绕的家乡,他的心情也逐渐欢畅。
此诗与早期所作的《夕次蔡阳馆》题材类似,都是回乡途中而作,但诗人所表现出的感情却不同。此诗不再直抒归心似箭的热情和冲动,表现出的是沉醉于归途中欣赏水光山色的欣悦与满足。虽然开篇直言“异县非吾土”,透露了他的思乡心情,但并不接着写羁旅他乡之感受,而是笔锋一转,“遇景入咏”,随兴而写,细致地描写沿途所见的景色,只是在写景时才偶尔流露思乡的情怀。值得注意的是,这种情怀并没有破坏诗人对山水的欣赏与审美,反而由于这种思乡的情怀,更提升了山水风光的审美意义。在艺术上,刘辰翁评此诗“有朴有工,工处不失其朴”,“工处”应指“万壑归于汉,千峰划彼苍”这样的严整对句,但总的特点为朴素自然,没有华词丽句,色彩淡然,淡淡叙来,娓娓动听。
自浔阳泛舟经明海
浔阳:见前《晚泊浔阳望庐山》注。明海:指彭蠡湖。唐人往往称湖为海,明海即明湖,明湖指庐山南之彭蠡湖。诗写乘舟游历所见之景,表现了对功名、“魏阙”的向往。“九流”一作“九派”,“沅湘”一作“沉湘”。
大江分九流,淼淼成水乡。
舟子乘利涉,往来至浔阳。
因之泛五湖,流浪经三湘。
观涛壮枚发,吊屈痛沅湘。
魏阙心恒在,金门诏不忘。
遥怜上林雁,冰泮已回翔。
大江分九流,淼淼成水乡。舟子乘利涉,往来至浔阳——分九流:《文选》卷十二郭景纯《江赋》:“源二分于崌崃,流九派乎浔阳。”《初学记》卷六《江》:“至浔阳,分为九道。《浔阳记》说九江:一曰白鸟江……九菌江。”李善注:“水别流为派……应邵《汉书》注曰:江自庐江浔阳分为九也。”淼淼:水势浩大。利涉:在水中顺利航行。详见前《舟中晚望》注。四句写浩荡的长江在浔阳处分成九道银川,处处是波光滟的淼淼水乡。诗人乘着快船,一帆风顺,驶至浔阳。
因之泛五湖,流浪经三湘。观涛壮枚发,吊屈痛沅湘——五湖:《文选》卷十一郭景纯《江赋》:“注五湖以漫漭。”见前《北涧泛舟》注。三湘:泛指湖南湘江一带。观涛:《文选》卷三十四枚叔《七发》:“将以八月之望,与广土众民远方交游兄弟,并往观涛乎广陵之曲江。”吊屈:屈指屈原,战国楚国人,楚怀王时任左徒、三闾大夫等职。后被谗放逐,自投汨罗江而死,汨罗江流入湘水。汉代贾谊遭到贬谪,在渡湘水时写有《吊屈原赋》。沅湘:沅水、湘水。四句写诗人由浔阳泛舟五湖,浪迹三湘,观波浪滔天的海潮而追思枚乘洋洋洒洒的《七发》大赋,过湘水而沉痛祭吊苦吟《离骚》、抱石沉江的屈子,诗人怀古思今,难忘自己的身世之悲。
魏阙心恒在,金门诏不忘。遥怜上林雁,冰泮已回翔——魏阙:指朝廷。《庄子·让王》:“中山公子牟谓瞻子曰,身在江海之上,心居乎魏阙之下,奈何?”释文:“魏阙……象魏,观阙,人君门也。”本指宫门外阙,代指朝廷。金门:金马门,因门前立有铜马而得名,汉武帝时,命学士待诏金马门,以备顾问。《史记·滑稽列传》:“(东方朔)时坐席中,酒酣,据地歌曰:‘陆沈于俗,避世金马门。宫殿中可以避世全身,何必深山之中、蒿庐之下!’金马门者,宦署门也,门傍有铜马,故谓之曰金马门。”诏:汉代东方朔、主父偃、严安等,曾待诏于金马门,后被朝廷所任用。上林:即上林苑,秦汉时帝王园囿。《三辅黄图》卷四《苑囿》:“汉上林苑,即秦之旧苑也。《汉书》云,武帝建元三年,开上林苑,东南至蓝田宜春鼎湖御宿昆吾,旁南山而西,至长杨五柞,北绕黄山,濒渭水而东,周袤三百里,离宫七十所,皆容千乘万骑。”冰泮(pàn):冰冻融解。四句写诗人身在江湖,但一直不忘仕进,渴望待诏金马门,被朝廷委以重任。遥想长安,冬去春来,冰雪融化,鸿雁北归,自己何时才能到长安,一展怀抱呢!
此是一首抒情诗。似乘兴而作,洋洋洒洒,起两句就气势非凡,用直笔描写了浩荡奔涌的长江水,兴到处笔也到,“五湖”、“三湘”“观涛”、“吊屈”,气象阔大。诗人受自然界冬去春来,万物萌生的感召,受人生短促、时不我待的激发,也涌动起了对人生的期待,如果说“遥怜上林雁,冰泮已回翔”还是较为含蓄地表露了对长安的向往的话,“魏阙心恒在,金门诏不忘”二句,则直接表达用世的怀抱。诗由对初春景物的描写,及对历史的咏叹,转而抒怀,转换自然,脉络清晰。
除夜乐城逢张少府作
除夜:除夕。乐城:《元和郡县志》卷二十六《江南道·温州》:“乐成县,本汉回浦县地,东晋孝武帝分永宁县置,隋废,载初元年复置。”今浙江省乐清县。张少府:即张子容,见前《寻白鹤岩张子容颜处士》注。时任乐城县尉,《国秀集》卷下有张子容《除夜乐城逢孟浩然》诗,云:“远客襄阳郡,来过海畔家。樽开柏叶酒,灯发九枝花。妙曲逢卢女,高才得孟嘉。东山行乐意,非是况奢华”。此诗约作于开元十九年(731)岁末,诗人与好友子容久别重逢,共度佳节。诗题一本作《除夜乐城张少府宅》、《岁除夜来张少府宅》;“岛滨”,原本作“鸟滨”,据别本改。诗中“泛”一本作“访”,“风潮”一本作“风涛”,“何知”一本作“如何”。
云海泛鸥闽,风潮泊岛滨。
何知岁除夜,得见故乡亲。
予是乘桴客,君为失路人。
平生复能几,一别十馀春。
云海泛鸥闽,风潮泊岛滨——云海:《陈子昂集》卷上《感遇诗三十八首》之二十二:“登山望宇宙,白日已西暝。云海方荡潏,孤鳞安得宁。”鸥闽:应为瓯闽。瓯原指温州,因汉时为东瓯王辖地而得名。闽本为种族名称,因居于福建一带,故称福州为闽。此指浙江、福建一带地区。《山海经校注》卷五《海南内经》:“瓯居海中。闽在海中。”郭璞注:“今临海永宁县,即东瓯,在岐海中也。”“闽越即西瓯,今建安郡是也,亦在岐海中。”二句写诗人万里迢迢泛舟海上,披星戴月,乘风破浪,来到了偏僻遥远的滨海小城,诗人在滚滚海潮、烟水迷茫中泊船靠岸。
何知岁除夜,得见故乡亲——何知:哪里能想到。二句写除夕之夜,家家户户欢声笑语,沉浸在节日的气氛中,诗人孑然一身,没有想到竟然在他乡得遇故乡的亲友,心情非常激动。
予是乘桴客,君为失路人——乘桴客:即乘槎,浮游于江海。见前《岁暮海上作》诗注。失路:指仕途坎坷。《唐诗纪事》卷二十三张子容《贬乐城尉》云:“窜谪边穷海,川原近恶溪。有时闻虎啸,无夜不猿啼。地暖花常发,岩高日易低。故乡可忆处,遥指斗牛西。”二句写自己乘槎浮游,漂泊江海,友人也沉沦下僚,抑郁不得志。彼此俱沦落天涯,人生失意。
平生复能几,一别十馀春——二句感叹人生苦短,意思是与张子容一别就是十馀年,人生能经历几次这样的分别!
此首诗写他乡遇故人,情真意切,感人至深。诗人与张子容在年轻时即为好友,诗人曾亲自送他赴举(《送张子容进士举》),分别的日子中多有诗歌怀念(《晚春卧病寄张八》)。十多年之后的一个岁末在他乡相见,可谓悲喜交加,多有难以言说的辛酸之感。面对好友,诗人一改其冷静和含蓄,不加掩饰地抒发了自己的真情,平淡的语言与沉重的感情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动人心弦。首联极为宏阔,写路途之艰、相见之难,次联写相见之欢,有一种人生无常之感。三联写同是天涯沦落人,有着强烈的失落感。末联因一别十年,而想到人生苦短,不由发出一声长叹!可谓一波三折,言简而意深,馀韵袅袅,耐人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