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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乡村情感/张宇(5)

在我们张氏家族的部落里,中院的上房又最为高大,在一大片房屋中拔地而起居高临下。晚辈们造房,谁也不敢超过它。这上房结构和一般上房看去一样,却大到见方三丈,我们那儿又叫这种房屋为方三丈。高高的房脊上塑着一排飞禽走兽,房脊两头站两只雄鸡,象征着发达和吉祥。堂屋里的八仙桌和条案都由紫檀木做成,桌檐下都镶有木雕,一朵朵的莲花;条案檐下的木雕是一群仙女们的舞姿,条案两头又卷起来前龙后凤,古香古色。不同的是,这条案上不供祖楼,供一只红明的木塔,木塔里存放着皇帝下给我们先人的两卷圣旨,老人们都管这木塔叫圣塔。在堂屋正中的宽大墙壁上悬挂着一张宽阔的壁挂,那壁挂上画着我们张氏家族的来历,从上到下,左右分支,一代一代,层次分明,老人们管这张壁挂叫神旨。每年春节,族里的男丁们都要先到这儿烧香磕头,然后由老族长指着壁挂给后辈人讲古,然后才能回家去敬各家各户的祖上的灵牌。

这张壁挂是先人所绘,后辈人不敢乱往上添,于是与这张壁挂相接的便是家谱,厚厚的一本书,谁家娶妻生子,嫁女出外,或是亡故入坟,便由老族长提笔在家谱上给你续写入卷,不使你流浪游离家族之外成为可怜的孤魂。

这是因为我们不是当地土著,祖上是朝廷命官,因得罪奸臣有杀身灭族之祸才四散奔逃,我们这一支人立祖人张益本曾做过江南两省学监,很可能我们是江南人,流落逃往到这江北伏牛山中。老族长曾几次下江南遍访几省,给我们张氏家族寻根求源,未能如愿。每每我回去,他都交代我,常在外边跑,要多找多问,一定要找到我们的根本。

按辈分,我叫老族长爷爷。他年岁已高,将近八旬,由于习研中医,善修身养性,耳聪目明红光满面。一把雪白胡子飘在胸前,人见人敬,三里五村的人,都叫他张先儿,也就是张老先生的简称。

爹走进中院,远远就看见上房的门已开了,老族长已经早早起来,在堂屋木圈椅上闭目打坐。爹不敢惊动他,抽着旱烟蹲在外边等待。一直看着老族长打坐完毕,缓缓向外推出两只手掌,呼出长长的一口气,才睁开眼。爹这才进了上房,给他讲事情的来龙去脉。爹讲着他听着,一边捋着自己的胡子一言不发。等爹讲完,在心里思忖了好大一会儿,才表态说:“去叫他们来吧。”

吃过早饭,老族长主持召开了我们的家族会。不同的是,我们的家族会分层次,很少开那种每家男人们都参加的大会。一般来说,只请几个家族中的主要人物,来到上房堂屋,把事情定下来,再去分头传达。只有清明扫墓和春节时,才开家族大会。或者是要与别的家族械斗,才召集全家族的男丁。不过这已经是旧社会的事儿了,解放后再没有发生过。所以,能走进老族长的堂屋议事,也不是容易的,要么是辈分高,要么是能干会办事在社会上有影响。总之,全是我们张氏家族的上层人物。

老族长开门见山先介绍完事情,接着也不征求意见,就一锤定音:“我看这事儿不但该办,还要办得排场。树声贤侄敢这么做,这是我姓张的门风。”

老族长说:“咱张氏家族,祖上是朝廷命官,一代忠良。忠臣不绝后,只咱这一支人,如今不是兴旺发达人强马壮吗?”

只要开家族会,老族长就要摆古。他从来就讲不俗,别人从来也听不烦。就像江河回首望着源头,总有一种悠远亲切的情感在心里燃烧着。

老族长说:“这第八代上,咱姓张的又出过两位名士,一个举人一个秀才。后来因为替饥民奔走告状,又屈死狱中。方圆百里的饥民都聚会在咱张家湾,给咱这两位先人立碑。如今石碑还在,碑文写得明明白白,这是咱祖上的光荣。”

老族长说:“再说解放时跟着共产党打土豪劣绅和剿匪反霸,咱姓张的又是一马当先,和郑家疙瘩姓郑的联手成立了区小队,打遍西山打东山。还乡团扑过来,一次就杀死咱姓张的十七口人。咱姓张的害怕了吗?没有,见血不要命,仇恨鲜明不畏生死,这是咱姓张的门风。那时候我只会当大夫,不会打枪。我下刀子从郑麦生贤侄的大腿上把枪子儿挖出来,我的手都抖了,麦生贤侄咬碎了牙没叫喊一声。英雄呀,汉子呀!”

老族长说着说着站起来:“所以我说,如今麦生贤侄患了绝症死在眼前,树声侄敢送女过去,不避血灾,这是大义。这才像我姓张的门风,舍生为死。你们说,该办不该办?”

十来个主事人早被老族长一番热肠子的话打动,全都同意老族长的意见,把这件事拍了。

老族长这才缓缓坐下,开始料理:“虽然是急事儿,也不能乱了章法。通知下去,每家去一个送女客。马备上,车套上,要气气派派。到初六那一天,你们安排好,我要亲自去送女!”

大家都感动了,老族长由于年高,逢这种事只主持大局,好几年都不曾亲自出动了。爹怕万一,连忙劝说:“老伯,你年高,天也太冷,就不要去了。”“去去!”老族长把眼一瞪,“我要亲自把我孙女送到郑家疙瘩,交给郑家人。让麦生贤侄放心,他后世有人。”

这个结果,是爹没有料到的。爹只是想通过老族长说服,大家会勉强同意,没想到家族里人人都这么深明大义,心里只觉得有股血浪往上涌。他当众跪下,谢过老族长,谢过全家族的亲人们。

接到电报,我就往家赶,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只要家里有事,排除一切困难,我也要赶回去。急切切的,就像江河卷起来,回到源头那么渴望。

我回到家,一切都准备好了。

初六那天一大早,我家院里已热闹起来,本家族的人和来自四面八方的捧情客挤满了院子。我拿着烟,一个个的散,足足散了三盒。经常不回家,我要找住机会和乡亲们亲热亲热,哪怕是一支烟两句话一声笑,总算又贴了心。我害怕他们忘了我,希望他们像过去那样待我,我不是城里人,是他们中间的一个。

鞭炮声在街里响了。这是向家里报信儿,来迎亲的郑家人到了。老族长手一摆,我们张氏家族的男人们便拥出院门,来到街里,迎接客人。接过客人肩上的四彩礼钱搭儿,接过来抬嫁妆的扁担,前引后拥,把客人请进院子。

来迎亲的郑家人由郑麦旺带着,一女四男,女的陪新人,四个男的抬嫁妆,两根扁担上缠着布袋和绳子。从现在起,就不能再用娘家的东西捆绑嫁妆,也没什么道理,像是古时候花轿沿袭下来的象征吧。

老族长没出院门,只站在院中央,看见客人进来,笑容满面地双手拱起来,向客人行一个古礼:“辛苦,一路辛苦。”

郑麦旺连忙紧走几步,跑上前搀住老族长的胳膊说:“不敢,不敢。老伯好!”

“贤侄好!”

于是老族长由郑麦旺搀着走进俺家的堂屋,两个人在首席坐下,其他人便围着方桌按辈分入席。这一桌酒席,是款待迎亲客人的,吃过这桌酒席,才能启程。

这时候便有主事的大总管看着客人已落下座,站在门外屋檐儿下开始吆喝:“旋风哪里—”我们家乡管端菜上酒的跑堂人叫旋风,总管一叫,马上就有人应声:

“旋风在——”

“上酒上菜——”

“酒菜来了——”

一叫一应,全扯着长长的声音,差一点就是唱了。那叫声悠长古朴,有一种历史和文化感在里边洋溢。叫声中,旋风风快把菜端上摆好,把酒具敬上,又把酒满上,这才退下来手掂着四方红漆木盘,候在那里,充当仆人;又不准远离,完全是宴席的一部分内容,给场面形成一种氛围。

老族长站起来,手举酒杯:“一杯水酒,不成敬意,给各位洗尘,请!”

大家全站起来,并不碰杯,看着老族长喝下酒,才敢下酒。然后由老族长落座,举起筷子,在各盘里点点,才说:“动开,动开!”

这时候酒席才正式开始,该吃该喝各随各便,刚才那一套,完全是一种仪式。不走这个仪式,乱吃乱喝,那叫不懂方圆,老族长说那样做就是野人。

在酒席进行中,另有人帮助迎亲客人,把嫁妆捆好两担,一担是老式朱红桌子在下,桌面上放烤火取暖用的火炉架子和洗脸盆架子,接触处用布袋垫好,以免破损。另一担是朱红木箱在下,箱面上放几床被子和床单以及门帘。一共两担,共四个人抬。剩下的小件东西,如洗脸盆、镜子、针线筐、小凳子等,都由娘家新娘的弟弟和侄儿辈的人手里抱着,和古时候把轿门儿的顽童一样。送女到婆家,婆家人用红封包银,才能把这些小东西接过去呢。

大总管站在屋门外房檐儿下,一边看外边捆绑嫁妆一边观看里边的酒席。看看两边都已完毕,便长长出一口气,挺累的样子,好像外边干活的里边吃喝的都是他一个人一样。然后又伸长脖子开始吆喝:“旋风哪里——”

“旋风在——”

“收席—”

“收席了——”

吆喝了里边,一掉头又吆喝外边:“嫁妆好了—”

院里人便应声:“—”

嫁妆好了——“嫁妆起——”

“嫁妆起了——”

来抬嫁妆的四个小伙子连忙抬起嫁妆,先走出院门儿。他们要走在最前边,和后边的送亲队伍拉开长长的距离,赶回去铺新床,又要赶回去报信儿。因为在这一天,新郎家的床一定要空着,等新娘带来的被褥才能铺。算不上什么规矩,因为新郎家的被褥按风俗都要由新郎的嫂子们来缝,嫂子们爱闹,要在那褥子被子里塞上石头瓦片甚至枣刺和木棍儿,只有娘家人心疼闺女,才不乱闹。嫁妆一起,鞭炮又响起来。大总管在鞭炮声中提高嗓门儿,接着吆喝:“车套好了没有——”

“车套好了——”

“老族长请——”

便由晚辈人一边一个搀着老族长走出院门儿,一直扶着他坐上马车。老族长一动百动,大总管便一连串地叫喊起来:“—”

新娘子请了——“迎亲客请了—”

“送女客请了—”

在大总管的一连串吆喝声中,我们按次序排好队伍。抬嫁妆的已出村看不见了。头一辆马车上坐着我妹妹秀春,来迎亲的女客坐在她前边,去送她的我们姓张的女伴坐在她后边,算两个伴娘。第二辆马车上坐着老族长,郑麦旺和我们张氏家族的长辈人陪着老族长,坐在周围。爹带着我们跟在车后边走,人群中挤着掂小东西的孩子们,一声鞭响,马车启程,浩浩荡荡,向村外拥出。

车动的那一刻,我妹妹哭了。她回头望着我们的家,望着站在那里远远送她的妈妈,望着我们张家湾的一切,哭成了泪人一个。但她咬着牙,不哭出声,她知道她不能哭,今天是她的好日子。

平时去郑家疙瘩,翻坡走小路近,走平路要远出五里绕过前边的山尾巴。

因为是喜事,自然舍近求远走大道。冬天的山川荒凉冷漠,望不断的黄土高坡像一张张剥去衣裳的老人的脊梁,小河细成一股尿挣扎着往前流。我们张氏家族的送亲队伍放一路鞭炮,撒一路红绿纸花,使凉哇哇的山野变得异常生动。

绕过山尾巴,离郑家疙瘩一里远的地方,我们受到了家族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热烈欢迎,浩浩荡荡的郑氏家族竟然迎出村外一里之远。先听到地动山摇的礼炮声,那是一排三眼铳,接下去是鼓声,再接下去是鼓乐,一排五杆金唢呐同时吹响,老年人一看就明白,这是动了老礼。

手执三眼铳的六个小伙子点响以后,抱着铳枪站在最前边。路中央是一面大鼓,擂鼓人双槌挥动,两腮的肌肉突突乱跳。围着大鼓的内圈是手镲,像草帽那么大的铜镲,一圈四副。再往外,站一圈老头甩,这要大出铜一倍,一副铜就像两张小伞。甩的人不能够平举起来像铜镲那样拍响,每一次都要鼓足力气甩起来举过头顶拍几下,又连忙放下来张口喘气,然后再弯腰用力再举起来,这样他们就只能击响鼓点中重要的节拍。于是在起起伏伏的鼓点中,在流水开花般响亮的铜镲声中,就在铜声不断像响雷滚过,炸碎了冬日的空旷和沉闷,敲醒了昏迷的黄土高坡和田野。

后边一排五杆唢呐朝着天空,全吹得是《百鸟朝凤》,满山的鲜花在唢呐声中开放,一群群的鸟儿在唢呐声中歌唱,美丽的凤凰在唢呐声中展开了翅膀……

整个春天在唢呐声中向人们全部展开。

一看这气派,面对这阵势,老族长马上让停住马车,从车上下来,一路拱手还礼,步行入村。

受到如此隆重的欢迎,我们张氏家族的人十分兴奋和自豪,郑氏家族给了我们张氏家族天大的脸面。我们在前边走,鼓乐在后边跟着,一直把我们送进院子,送入酒席,仍然在院里边击鼓奏乐。

只有我妹妹秀春悄悄挤进了厨房。

爹和我不放心,跟着她,站在了厨房门外。厨房里的郑麦花连忙起身拦住秀春:“闺女,今天是你大喜日子,不要进厨烧火做饭。”

“姑姑,”秀春说,“我是想亲手给爹做顿饭,尽尽心,你就成全我吧。”郑麦花抬头望着我爹,爹对她点点头,她才让开了。不少人过来围观,一看这阵势,感觉到了什么,也不敢嘻嘻哈哈,都认真地看着秀春做饭,看着她和面擀面,也看着她拉风箱烧火。一直看着她手端饭碗从厨房出来,走进病人的屋子。

人群闪开一条路,让我和爹跟着秀春,走进病人的屋里。我一回头,小龙弟弟不知什么时候也站在了我身边,他往前一挤,我伸手拦住了他,我要让妹妹走完这个过程……

麦生伯抬头热切切望着我们,泪在眼里打转。“爹,”秀春把饭端到床边,“我给您擀了碗面条儿,趁热,我喂您吃点儿。”“不了,不了,别难为你了。”

爹劝他:“麦生哥,你吃一口,她能侍候你吃顿饭,这是她的福分。”

麦生伯不再阻拦,让秀春扶起来,一手扶着身子,一手用小勺到桌上的碗里舀一勺,又放在嘴边吹吹,伸出舌头尝尝,喂他吃一口。喂一口,吃一口,三口之后,麦生伯开始往外吐。秀春连忙用手帕接住,收拾干净,慢慢把麦生伯又放下去。

就像爹安排的,这不是吃饭,这只是吃一个形式。

麦生伯走完这个形式,显然是极感动极满足,躺下去喘了口气,就摆着手把小龙叫过去,指着地,对小龙说:“跪下!”

我没料到这一手,眼看着小龙面向爹和我跪了下来,去搀也不是,不搀也不是,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办,也不知要发生什么事情。

麦生伯开始说话:“记着,我死之后,你树声叔就是你亲爹,秀春就是你亲妹子。”

小龙向爹磕了一个头:“我记下了。”

麦生伯又说:“这以后,每年都要去给你爹你妈做生日,等你爹你妈百年后,要和你哥一样披麻戴孝,把你爹你妈送到坟头。”

小龙向爹又磕了一个头:“我记下了。”

这就算小龙的爹要死了,又给他找了个爹。

这时候屋里所有人都掉了泪,那一刻本该难受到极点,但我眼里噙着泪,心里却忽然想到了别的什么,爹安排制造的这一切全发生了,而这一切都像是飘着白云的天空……

“让开,让开!”

听到门外的叫喊声,我连忙搀起小龙,回头迎接客人。不是别人,是郑麦旺引着老族长,来看病人。我们连忙闪开,退到后边,让老族长走到床边。

老族长拉起麦生伯的手:“麦生贤侄,我看你来了。”

麦生伯诚惶诚恐:“老伯父,您怎么也来了?”

“这么大的喜事儿,我能不来吗?”老族长说着又拉过秀春,说:“我送孙女来了,就是孙女没教养不懂话,往后可要让你多操心指教。”麦生伯连忙说:“老伯父,哪里话,你们给我做亲戚,这就是抬举我了。”“不不,我孙女能进到郑家门,是她的福分。”

“我这身子,也不能起身去给您老敬杯酒。”“不必了,自古咱姓张姓郑的就是一家人哪。”老族长说过这句话,忽然动了感情,放下病人的手,去擦自己的眼中泪。郑麦旺看在眼里,连忙扶着老族长,让他出病房,不让他激动,害怕万一。“老伯父,您看过病人,就先出去歇会儿,啊?”老族长被扶着往外走,麦生伯忽然两眼放光,坐了起来高声叫道:“老伯别走,让我给您磕个头吧!”

我们都呆了。

麦生伯奇迹般一下子坐起来,能喊出这么高的声音,是谁也没想到的。然而他已无力走下病床和跪在地上向老族长磕头了,他两手艰难地把住靠着床的桌沿儿,转一下身子,远远向着刚走出门外又回过头的老族长,努力地低下脑袋,把脑袋磕在了桌面上……

麦生伯是在秀春过门后第七天死去的,不是六天,也不是八天,整整是七天。

人死了以后,七天算一个祭日,有一七、三七、五七,然后才是周年。

七真是一个神秘的数字。

由于听到儿媳妇叫爹,亲口尝了儿媳妇给他做的饭,还给老族长磕了头,麦生伯死得很满足,离开这个世界时脸上还带着微笑。

他对这个世界充满着希望。

生命就像是一阵风一片云一排滚滚的洪流一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一个人就这样没有了。

喜事接着是丧事。喜事和丧事手挽手一块儿走进了这个庄稼院儿。我看着老木匠在盖棺时手举斧头口噙长长的四方棺针,在左边砸钉时就吼叫着老连长你往右边躲,在右边砸钉时就吼叫着老连长你往左边躲。我看着出殡时先把棺材抬出去放在街里,让亲人们最后一次扑上去抱着棺材哭。人们一边哭喊一边用袖子用手擦着棺材,并不是要擦干净些,完全是一种抚摸,是死去的人最后一次接受亲人们的抚摸。

几百名孝子拼命地哭。女人们闭着眼哭得很悠扬,不紧不慢起起伏伏又曲曲弯弯,完全切进了音乐。男人们吼声如雷,哭得很粗狂如洪水泛滥排山倒海……

参加完葬礼回到城里,这哭声还在我的脑海里游荡。正赶上青年联合会举办的新春联欢晚会,我被架出来注定要出一个节目。看着一群城里的红男绿女,心里一动,我恶作剧般向他们唱起了面条饭的唱段。没有伴奏,我只是拼命地吼叫:

和成的面像石头蛋,放在面板上按几按,擀杖擀成一大片,用刀一切切成线,下到锅里团团转,舀到碗里莲花瓣,生葱,烂蒜,姜末,胡椒面,再放一撮芝麻盐儿,这就是咱山里人的面条饭。

我得说我得到了疯狂的掌声。这掌声让我极不平静。难道城里人也听够了城里人的声音,渴望听到山里乡村的牛叫和狼嚎?无论如何这里边有一种沟通。也许城市感情的溪水是从乡村流过来的,乡村情感是城市感情的源头。

反正那一刻,我觉得城里人一下子有点可爱了。啊,我的乡村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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