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总看连长不顺眼,只要一走进他的办公室心里就莫名其妙地难受。我得赶紧想法子调走,在这样的连长身边工作,时间长了潜移默化,到时候我也像他一样那可麻烦了。
连长像“木头”真是一点也不假。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人家姑娘有意让他在起哄的战友们面前吻她一下,他却傻乎乎的不敢,让人家白等了半天红着个脸儿难堪。这下又吹灯了实在是活该。
我是连部的通信员,老兵退伍前从三班调上来的。老通信员在走时曾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我说,他最遗憾的是没有吃到连长的喜糖,这位小姐是连长谈的第八个对象,八是个吉利的数字,加上这个姑娘人也不错,看样子有戏,只是连长太严肃,关键时候你要帮上一把。当时我心里很想笑,这又不是打扫卫生洗衣服,我怎么去帮他呢?这才当够三个月通信员的我,没想到同样不幸地看到了这样一个结果,还是没戏!
我敢肯定,连长小时候一定是个乖孩子好学生,家长老师指东他向东指西他不向南,不然今天没有这么好的遵纪守规的素质。你看他那带兵的德性,大事小事千篇一律都用条令那把大尺子来衡量,没有半点灵活性没有一丝人情味,死板得两条骡子都拉不动。好在有个指导员是个老政工会调和,不然战士们可要难受了。用条令那根大绳子把我们绑个严严实实都没啥意见,现在的兵很自觉的不太多,不严一点我们连队就争不到先进。可你谈对象也这个样子,姑娘们谁又乐意吃你那一套呢?现在不是有句俗话:“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你一脸严肃一本正经,半个浪漫细胞都没有,早就把人家吓跑了。再说谈对象拥抱一下对个口形什么的又不是丢人的事,又没有犯哪门子法律,为什么你就胆小不敢呢?平日里看你叫起口令来还很男子汉的,没想到一件小事就看出了你是个软蛋。吹了八次收获了八顶“木头”的帽子,我看你有本事能立功受奖有本事什么时候才能捞上个媳妇。
时来运转,我在床头柜上偷偷摸摸写下的一篇散文上了地方晚报。两千多字的散文,占了大半版报纸,机关的笔杆子们看后都点头说好。我上学时就迷文学,写的多发的少,到部队后因训练紧张曾一度中断,几个月前偶然看到连长发表在杂志上的军事论文,便又旧病复发拿起了笔。宣传科长亲自给我打来电话,问我愿不愿意去他们科,能进机关当然求之不得,我回话说只要您敢要我就敢来。
真要走了,连长还有点舍不得,碰到谁都说千里马就在身边伯乐却没有发现,一大遗憾。那天我是站在连队去服务中心买菜的解放车上一早离开的。上车前我给送行的连长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还说了一句令人摸不到头脑的话:“连长,我有点恨你!”莫名其妙的这句话当时就把他愣住了,车走了好远他还笔直地站在那里做思索状。
“要出名搞新闻”。到宣传科才半年,我便成了机关的一个“人物”。我的文学作品与新闻报道一齐上,大报小报加杂志便纷纷印出了我那有点俗气的名字。名气真是一种好东西,它有一股看不见的吸引力,使我的身边骤然间有了一大群新的朋友。这群人中有一个女孩,不是女兵,是机关幼儿园的晓雪老师。
这个年代爱钞票的人日益多了,爱文学的人一天比一天少!晓雪老师第一次见到我就说了这样一句不平常的话,使我有点顿遇知音相见恨晚的感觉。后来才知道她也是机关的一个“人物”,是首长们重点保护的对象,科长还特别告诉我她是我们副军长的女儿,师范毕业自愿放弃留城的机会来这里作“孩子王”的。说到这儿我联想起晚报上的一篇报道,没错,写的就是她,记得当时我还评论这个姑娘有点傻得可爱。只是记不清作者是谁了,看科长那丰富的表情,估计有他一份。
晓雪老师确实是个文学迷,从她那来我们办公室的次数就可以充分证明。刚开始时我们还真正严肃地谈论文学,后来人熟了也就慢慢地胡吹海侃起来。有一天科长去军里开会,我便给她侃起了我那傻连长的故事。侃我们连长在支援地方施工时被地方人武部长看中,想要他做女婿,被他婉言谢绝;侃我们连长写的论文上了杂志被我无意中发现,于是我眼红也提起了笔;侃我们连长是优秀干部才28岁年轻有为,可两年内连吹了八个对象;侃我们连长不敢在战友们的起哄声中去吻女朋友,令我们又气又恨……两个多小时在故事声中一晃而过,她听得那样仔细,仿佛今天我成了她的老师。侃完后我又拿出影集,详细地告诉她那个脸微黑的山东大汉就是我那连长,我还问她我们连长是否潇洒,她说看相片还可以,说完脸上顿时飞出一片彤云。
科长开会回来后便告诉我一个好消息,说他已向首长推荐我去考军校,还说是人才就要留在部队。考军校当军官是我从小就有的梦想,我高兴地紧锣密鼓复习起来。这下晓雪老师有了发挥的天地,每到下午三点幼儿园放学,她便准时来辅导我。科长很高兴她经常来我们办公室,不时还给我一个顽皮的鬼脸引我发笑,笑得她不知东南西北然后娇气地说一声“科长您坏”。
三个月后我昂首挺胸走进了考场。没出半点意外,我顺利地上榜。接到通知书的那天,我特意请来了晓雪老师、连长,还有几位老乡,在服务中心餐厅订了一桌,既算是感谢他们的关心帮助,也算是彼此话别。一高兴我便多喝了几杯,红着脸儿昏着头儿把晓雪老师介绍给了我那连长。几天后我终于要走了,晓雪老师流着泪一直送我上了火车。
到学校后晓雪老师给我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信,信里说她比我大三岁,如果我不介意她愿做我的姐姐,并还要求我一定要集中精力努力学习,学成一定要归来……
时光易逝,紧张的三年军校生活转眼就结束了。毕业前的那几天,晓雪老师突然给我打来长途电话,兴奋地告诉我她要结婚了。我迫不及待地问她那幸运者是谁,她回答说是我那傻连长,我长长地嘘了一口气。我又问她谁是红娘,她先是一阵窃笑,然后娇气十足地大声说:“那个人吗——他是我们的好朋友!”……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的话筒。
她和连长在八一建军节那天结婚,已被学校确定分配回原单位的我肯定能赶上。如果误了日子,我相信她和他也一定会给我留下一份喜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