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七平
“你脑子进水了!”二叔听说我从城里辞职回家,当面忿忿地批评我。
二叔也是为我好,现在城里的工作并不好找,我这份坐在办公室里的工作,在二叔看来算是很不错了。
还是母亲体谅我,柔声说道:“休息休息,也好……”
我向门外走去,母亲喊了一句:“去哪儿?”
“我想一个人走一走。”
我坐在了田埂上,面朝西沉的夕阳。几缕炊烟早早地升起,夕阳趴在青山的肩头,凝视着我脚下这一块块梯田。
村里放学回来的一群孩子,在村口追逐着,打打闹闹。
“玲萍!”屋檐下拾柴的母亲喊了一句,“又回来这么晚!以后一放学就回家,别在路上贪玩!听见没有?”
外甥女敷衍着“嗯”了一声,看见坐在田埂上的我,跑了过来,问道:“舅舅,你回来了?舅妈呢?”
我的鼻子一酸。
她眼中的舅妈并不是真正的舅妈,而且永远不是了。年初的时候,我带春妮回了一趟老家,家人都很喜欢春妮,我们也初步打算今年年底结婚。然而,我们前不久刚分了手,因为我没有高收入的工作,没有房子……
分手是我辞职的主要原因。当晚,我私底下把这个噩耗告诉了母亲。母亲愣了好几秒钟,然后小声抽泣起来。母亲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其他人,只告诉了父亲。这让我有“颜面”在村里过几天闲适的日子。
邻居家的老刘今年快六十了,按照族谱,他是我的爷爷。他是个单身汉,一辈子靠编竹筐、捏泥人为生。老刘捏的泥人很逼真,价钱也不贵,每次赶集回来,一筐子泥人都卖得精光。
“泥,是庄稼人的根。”因为老刘的这句话,我决定拜他为师。
一天的大部分时间,我都和老刘待在一起,去田间转悠,挑选最好的土块,然后在家加水、和泥,第二天就拿到集市上去卖。土块的质地很重要,和泥也颇有讲究。在老刘的指点下,我已经掌握了基本的门道,也能捏出一些造型。
一个人的时候,我就捏泥人。捏的最多的,自然是春妮。我越来越喜欢捏泥人,心情比回来时好了许多。
这天,老刘赶集回来,径自敲开了我的房门。他递给我一个泥人,说他今天卖了十几个这款泥人,都说捏得好看。我接过来一看,眼眶里顿时含满了泪水:那是春妮的塑像,脖子上围着一条围巾。
老刘告诉我,昨天一大早,母亲把一张春妮的照片给了老刘,并把我这次回来的原因如实相告。
“你妈叮嘱我,说让我劝劝你。她看你整天不吭声,知道你心里难受,又不好多问。”老刘在我身边坐了下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振作点!我看着你一天天长大,看着你从小学念到大学,我一直觉得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孩子,振作起来!”
我含泪点了点头。
我又一次走向田间。一条小河从门前流过,在田间缠绕,流向了村口。几个孩子在用石块打仗,追逐嬉戏着。一个男孩使劲地扔出石块,石块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最后落到地面,砸中了一个小女孩。女孩蹲在田间,埋头哭了起来。
我长吁了一口气,走到小女孩跟前,劝慰了她几句,然后给了她两粒糖果。她揉了揉生疼的额头,剥开糖纸,然后一边含泪嚼着糖,一边跑回家了。
扭头间,我看见母亲挑着一担水从河边走来。母亲弓着身子,像河面上的那座桥。我疾步向母亲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