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觉得精疲力竭,不想说话,绮珞很知趣,将手里剥好的一颗茶叶蛋递到亦绾的碗里,亦绾惊奇地发现绮珞指腹间的一层薄薄的细茧,脸颊上也有了一丝淡淡的高原红,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出门都是香车宝马的她,到底这一段时间在绮珞的身上发生了什么。那一晚在酒吧撕心裂肺地控诉着阮家明累累罪行的伤心女人,如今端庄里却带了几分娴静和安宁。
绮珞似乎也发现了亦绾眼里转瞬而逝的困惑,明媚的笑容里忽然就多了几分美好和恬静,她抚了抚脸颊微微说道,“前段时间和一帮朋友去了西藏墨脱支教,一开始我以为我会受不了那边艰苦的条件,但是时日久了,就舍不得那些可怜的孩子们。以前我不懂,以为把那样东西牢牢地抓在手心里就以为真的是属于自己了,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使我抓得恨不得将指甲深深地嵌入血肉里,可是不属于我的终究还是会失去。我爸问过我,为什么在英国求学期间想过割腕自杀,是的,我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就像家明哥从来不曾爱过我一样,他什么事都可以看得很透彻,可我却遗传不了父亲的半分精明。我说,因为得不到,因为即将要失去。其实我爸没想过对家明哥做得那样绝,只是商场上的事,我恨过,也闹过,甚至想过跳楼,所有可以往绝路上逼死的法子我都想过,可是当有一天的傍晚,夕阳斜斜地穿过花园撒在阳台上,我看着鬓角发白的父亲孤独伶仃的身影的时候,我才明白,这世上唯一疼我爱我的人除了父亲,早已没了旁人,”她顿了顿,眼眶里有晶莹的泪珠在闪烁,可是她的优雅却忽然让亦绾想到了《挪威的森林》的直子,耳垂上盈盈剔透的珍珠耳坠,映着晕黄的灯光,她只化了淡妆,但却如绿子一般明媚,继续说道,“亦绾,我知道家明哥一直喜欢的都是你,一直都是,虽然我不愿意承认,可是我们谁也没有想过会弄成今天这副田地……。”
“如今说这些已经没有了什么意义,绮珞,终究而言,谁也没有办法比谁更幸运,可是你比我勇敢,爱与不爱,都是一种艰难,我决定打掉孩子之后就回瓜渡村好好生活,忘掉那些不愉快的,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家明爱她的孤勇和执着,然而他终究无法懂得她笑容背后的苦涩和心酸。
餐厅里的客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嘈杂,墙壁上挂着一方三十二寸的液晶显示屏。永远不变的早间新闻,偶尔抬起头来的时候,会看到这个城市正在上演的一鳞半爪,车祸,绑架,跳楼,官员贪污受贿被判刑,万丈红尘,芸芸众生,每天都有那么多场的悲伤离合在上演。可是就在亦绾瞥到某个熟悉的身影那一刻她的呼吸仿佛就在那一刻停止了,是早间新闻插播过来的一段紧急报道,医院失火,无数记者和救护车消防车在晃动着紧急救援的信号。
妇幼保健医院,电视上暂时没有报道起火的原因,但是熊熊燃烧的大火,火光冲天,似要将整个天与地都染成一片血淋淋的坟场。亦绾的心忽然就沉到了井底,在警察拉起的紧急封锁线里她忽然看到了那件深灰色的风衣,那件磨到有襟花的陈年风衣,即使有警察拦着,他却不顾一切地疯狂地冲入了火场,现场极度混乱,摄像头也颤颤巍巍地像一场最狠毒的噩梦。撕心裂肺早已在心里绞成了万把血淋淋的利刃,她宁愿相信自己的贫血眼花,然而耳畔却忽然响起了宋绮珞的尖叫声,她忽然惊慌失措地喊道,“姚丞昊是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