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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钟子路来到惨败不堪的四合院旁边,望着院中那棵大树,有些不知所措。屋子的瓦大部分已滑落下来,摔碎。还有一些叠在椽子上。房子四周的墙用“残垣断壁,环堵萧然”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只有那些木柱或是木板的门面还撑在那里。

大黄狗扑上来,像往常一样去舔钟子路,依旧几个浅浅的梅花脚印落在身上。钟子路将包里剩下的半块面包扔给它,大黄狗欢快地发出“呼呼”的声音。

四合院附近的坝子是家里的临时安置点。

几个人走过去,大黄狗也跟来。几头猪在外面地里蜷缩着,一动也不动。它们见有人走过来,只伸头注视。猪们也受了惊吓!

几张大塑料布遮了顶上与四周,便是简易的屋子,里面并排设了不知是一张床还是几张床。 “屋子”外面并排放了锅碗瓢盆一些餐具。

邻居大爸、大妈和他们的儿子坐在那里,见钟子路他们,各自笑了一回。

“婆婆葬了吗?”钟子路问。

“是啊!”大爸钟敬国应着, “老人家也到时候了!”

钟子路不由得又落了泪。

“哭什么呢?”钟敬国劝着, “那么大岁数的人了……只是没选好时间!”

“葬在哪儿的?”

“屋后山坡上。”

钟子路搁了东西,径直跑去屋后,远远地闻到一股泥土和着死亡的味道。然后是一座十分简易的坟进入眼帘:小小的土堆,小小的一块石板插在前面,既无坟台,也无碑板,更无花圈类的送行之物。钟子路一看,不觉心头一热,尚未干却的双眼顿时又滚了泪珠。

他索性跪趴到婆婆坟前,放声大哭。

婆婆那瘦小的身影再一次浮现脑海。在记忆中婆婆便体弱多病。她的视觉每况愈下,左眼的白内障已经很厉害,耳朵也不行。钟子路每次回家,她总是认不出来,除非钟子路自先报上名来。

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上次上学的时候,那时候天尚有些冷,奶奶坐在火炉边。

“婆婆,我走了!”钟子路站在门口。

“啊?”她茫然着。

“我上学去了。”

“噢。”她应一下, “又要去上学了?”

“嗯。”

“什么时候又回家呢?”

“不知道,可能要等到放假了。”

谁会想到那竟是最后一段话,最后一个场景。

“婆婆,您一路走好。等到有一天孙子过得像个样子了,我一定回来重新给您造一间大房子,给您烧很多香纸。婆婆您命苦,一辈子没享过什么福,走又走得这么凄凉,但您心好,您一定会一路走好的……”

大黄狗蹲在一边,也不叫,也不动,它似乎也感受到了那份悲伤与凄凉。没有风,空气就凝固在这一刻。

然后钟子路到屋旁的河边洗了把冷水脸。河水增多不少,从未有过的情况。然后回家。

大妈正在做晚饭,其他几个人坐在旁边。钟敬国抱着几个月大的孙子 ——一个很可爱的小男孩。

“龟儿子,怎么出生在这样的年代噢!一出生就遇上这么大的地震。”他玩笑道。

小孩子咯咯笑,不停用小手去抓爷爷的头发。

“到你爸爸那去。”小老头边说边将小孩推到他爸那去。

钟子路提个椅子坐下。

“你婆婆还算好的了,”钟敬国说, “有不知多少人连尸体都找不到了。”

钟子路傻傻一笑。

“你们学校学生有没有死的?”钟子光(小男孩的父亲,一个二十三四的青年男子)问道。

“没有,教学楼结实。”

“死的可能全是那些住烂房的人啊。”钟敬国说。

“按你那么说,住烂房的人就该死了?”煮饭的大妈眼睛盯着锅,一边炒菜一边说。锅放在几匹砖头上,她另一只手紧紧捏住锅的耳朵。柴火的火焰腾起来,她忙将手一缩。

“不是该不该死!”钟敬国辩着, “有钱人住好房,那房子撑得住地震,摇不垮,住里面的人自然没事了。”

“对啊,”钟子路赞同道, “县城里有一幢很高但是很旧的房子,听说都是要拆的房子了 ——现在成了一个蔬菜市场,里面住了不少人,这次就垮平了,听说死亡人数都有好几百。”

“那你没去看一下?”大妈说。

“没时间去看。县城里到处是垮的房屋,看哪儿呢?再说,我还不知道家里的情况。我昨天晚上都打算回家来的。”

“那你怎么回呢?”大妈继续问。

“我打算走回来。”

大妈笑着,忽然一滴油溅到手上,她忙往外一缩,叫着:

“快过来把锅掌着,坐那里干什么?”

钟敬国忙走过去拾起帕子,掌住锅。

“不知道你还做这么复杂干什么?要弄七个碟子八个碗吗?又没电,又不方便,随便煮点什么吃就可以了嘛!”

“吃完好去死啦。”女人怨着。

钟子光微微一笑,钟子路也笑了。

“这么大地震都逃出来,现在又天摇地动的,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情,再不吃好一点,怕你死了也没什么好想的。”女人笑道。

几个人都乐了。几滴油溅到钟敬国手上,他忍着痛:

“一点油全让你炒到我手上来了。”

几个人又笑了一番,只有小男孩捏住父亲的手指,去逗大黄狗。

钟欣和母亲从四合院的方向过去。

“猪也通人性噢。”母亲说。

“我们家的猪没事吗?”钟子路问道。

“没事。你说也怪,圈都垮成一片了,两头猪却一点事都没有,全跑出来了。今天它们也不到处乱跑,只在猪圈附近的那一块空地上。要在平时,两头猪一出圈,不知会跑去哪儿。”

“就这个狗,什么都不知道,它一天还高兴得很。”钟子光说完用指头弹一下大黄狗的鼻子。

大黄狗“嗷”地一声,抽身便跑,小男孩见状,乐得不行。

“笑什么啦小东西!”钟敬国说, “昨天要不是爷爷跑得快来抱你,你现在还笑得这么开心?”

“地震的时候他还在睡觉啊?”钟子光问。

“嗯,刚放下不久,我在屋里弄东西,忽然听到隆隆隆的声音,我见势不妙,冲进去抱上他就跑,刚一出来,就只感觉四处又在垮,又在摇。”

天色渐渐暗下来,一点一点,让人的视线变得模糊。流水的潺潺的声音清脆,其实地震也未能改变乡村的大面貌,她依旧那么清纯入耳,即使在阴沉的傍晚。重重叠叠的山的轮廓一点点延向遥远的雾海深处。但劫难过后的大山,像受了重创的人,破损的面孔,寂惧的内心。流水的歌声也无法惊走这一切不和谐,流水只是使命,不是必然。

余震没有一点规律,或者几分钟或者几十秒,或者大或者小,但它们都一律会令人毛骨悚然,偶或还可以听到四合院的屋顶掉瓦的声音。

“谁想得到会发生这么大的地震啊。”钟子路的母亲说。

“嘿。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钟敬国说。

“他们说以前我们这儿也发生过大地震啊。”钟子光看着父亲。

“什么大地震?是1976年的时候,唐山大地震,我们这儿也有些震感。那个叫什么大地震啊?屋上的瓦都没动 ——只是雨下得大,大雨下了好多天,”钟敬国边吃饭边说, “你爷爷他们上山去躲了。你婆婆不怕,每天依旧住在家里,饭做好就给他们送去。”他说完后喝一点白酒。

“多喝点酒噢,现在兵荒马乱的你总要多喝一点。”大妈白一眼钟敬国。

“嘿,依你的话,今天不知明天事,我再不好酒好肉慰劳一下自己,等入土了再后悔噢。”

大妈“咯咯”一笑。

“明天我也到房子里去掏东西,腊肉全都被埋在里面了,还有一大块腊排骨,也掏出来炖了。”钟子路的母亲说。

“你们好酒好肉地吃,几下吃完以后的日子看你们怎么过。”钟子光笑着说。

“吃完再去找嘛。你看现在这满山遍野到处都是猪牛什么的,要吃了抓一只过来,也没人找你。”钟敬国说。

“呵呵,现在兵荒马乱的没人追究,等一切稍微稳定一下,大家的心也平静下来的时候,你看有没有人找你。”钟子路说。

“不知道你爸爸明天要不要回来?”钟子路的母亲说,“他知不知道我们这边的情况?”

“怎么会不知道呢?现在信息这么发达,上一分钟发生地震,肯定下一分钟全中国人都知道了。只要一听说什么什么地方发生了特大地震,爸爸肯定会回来的,肯定会飞一样地赶回来。”钟子路说。

柴火的光忽明忽暗,印在每一个人的脸上。蔚蓝的天空缀了些许或大或小的星星。凉爽的夜,宁静的一刹那是那么的美,又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美丽的乡村,没有喧嚣,没有车水马龙,没有躁动,有的只是那一段美得令人心动的旋律。但是频频的余震却不允许人们拥有这一切幽雅的古朴的东西。

恐惧依旧笼罩着一切。

晚上睡觉也偷不到半点安然,绷紧的心总会被余震的狂啸所惊醒。人们迷迷糊糊,就像在等待死亡,或者等待某一刻上天说:

“地震停了,大家可以过太平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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