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皇大陆上,墨水河畔北岸,往东五千里,便是魔族的属地,罗迦方。罗迦方的天气偏热,常年笼罩在一片绿色的氲氤之气中。所以此地植物极少,只有一种花,常年开遍,经久不衰,叫芙桑花。
这个季节,恰巧是一年之中芙桑花开得最艳丽的时候。
时过正午,日头当空。
幻月池里,聒噪的蛙鸣声不断,无端让人心生忧虑。
魔宫圣殿中央,一个男子笔直的站在那,墨绿衣袍,发丝微卷。他垂着眼眸,眉心微微皱起,一明一灭的烛火照在他轮廓清晰的面容上,映衬出他的俊朗。他手中紧紧握着一把五骨水墨扇,屏气凝神,一动不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此人正是魔族的第一谋士,莫良。
圣殿里一片死寂,只听见他沉重的呼吸声。
过了大半日,圣殿大门被推开,发出一记悠远绵长的声响。莫良匆忙转身,看见身着紫色长袍的男子,背着光束,缓步走进了大殿里。挺拔俊逸的身影被日光拉长,投在地上。他头上束着一个简单发髻,披散的发丝在烛光的照耀下,反射出淡淡的紫色。那是一张眉目似画,难得好看的脸。就连莫良这样的男子站在他身边,也会显得辨识度不高。他唇角沾染着点点血迹,面上有着难掩的苍白痛苦。
莫良疾步迎上去,皱眉道:“圣君,你……”
这目若朗星的俊逸男子原来就是魔界此刻的主人,蚩尤。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亦步亦趋的往圣殿中央的王座走去。莫良见着他步伐不稳,煞是担忧的搀住他,问:“圣君受伤了?”
蚩尤凝眉,每走一步,似乎都牵起了体内巨大的痛苦。好不容易走到了王座,刚刚坐稳,一扭头,啐了一小口血出来。
“圣君!”
蚩尤摆了摆手,淡然道:“无甚大碍。”
他抹了抹唇角的血迹,手颤颤巍巍的从怀里取出一颗碧绿的皓玉珠,通身透亮的珠子里,飘扬着许多细碎的晶莹粉尘。
莫良疑道:“这是……”
“暮芳菲的魂灰。”
莫良脸色大变,惊诧的看着蚩尤,“圣君当真去救她了?”
蚩尤略一点头,凝视着那颗珠子良久,问:“莫良,要如何才能将她救回?”
莫良迟疑了片刻,沉声道:“圣君若肯听属下一句劝,就断了这个念头。那九重天上的刀兵之气,岂是如此容易化解的?”
蚩尤微眯着眼,目光如炬的看着莫良,默然不语。
莫良知道如今再说什么都没有用,沉默良久,不情愿的开口道:“皓玉珠锁魂。如今用皓玉珠保住了她的魂魄,让她不至于完全灰飞烟灭。若是要救回她,首先要给她找一个本体,让她的灵魂得以寄生。给她重新结魂这不是一件易事,好在圣君救得及时,若能找齐三件东西,再每隔半月为她注入圣君的五分灵气,她还是有机会重新活过来。”
蚩尤脸色愈发苍白,想是伤得极重。此刻,他身上紫色的衣袍已经慢慢浸出了暗红的血色。
他追问道:“哪三件东西?”
“西天梵境佛陀的佛珠,墨水河底鲛人的泪珠,九重天上龙族的鳞片。”
“……”
蚩尤思量片刻,轻声咳嗽起来,喉头一紧,嘴角不禁又溢出了点点血色。他蹙眉道:“唯有此法?”
莫良甚是担心的看着蚩尤,应道:“是。”
蚩尤唇边浮起傲然笑意,似在自言自语,“这三件东西,确不好取。但也并非完全没把握。既然要救她,只有此法,那我只好勉力一为。”
莫良拧着眉毛,默了一会儿,说:“以圣君眼下的境况,只怕集不齐这三样东西。不如交给属下。”
蚩尤摇头,“此事不宜由你出面。我不想在这个时候,出任何纰漏,引起我族与其他三族的纷争。”
莫良叹了口气,最终还是点头默认。
“你去将琉璃盏拿来。”
“是。”
这琉璃盏是三界六道皆知的宝物,五彩流光,绚烂夺目。传说琉璃光可照三界之暗。
莫良小心翼翼的将琉璃盏捧到蚩尤面前。蚩尤接过琉璃盏,将右手的皓玉珠谨慎细致的放入琉璃盏中间,痴迷的望着,好似手里捧着的,是一件无比神圣的器物。
莫良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锦盒。他将锦盒打开,里面是一粒如珍珠般大小的药丸。
“圣君,将这壑清丹吃了吧。”
蚩尤微微别过头,看着莫良手中的锦盒,皱眉道:“这壑清丹是何时练成的?”
“前两日。穷尽我魔族五部首领五百年之力,也只练出了这么一颗壑清丹。”
“……这几个老头儿,五百年,就练了这么一颗丹药出来么?”
莫良嘴角无声的抽了抽,平静应道:“这一颗丹药,足以让圣君眼下损毁的七成修为恢复一半。”
蚩尤惨然一笑,“还真是瞒不过你。”
莫良无声垂下头,将锦盒奉上。蚩尤随手拿起那粒壑清丹,看了看,放于掌心之中,狠狠一捏。
只听莫良大叫一声,“圣君!”
已是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蚩尤将手里的药末碎屑,一点一点,撒在琉璃盏中间的皓玉珠上。
“既然你将这壑清丹说得如此好,那对她,应该也是有点用处的。”
莫良痛心的摇头,在心里暗叹:“圣君如此待她,终有一日要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