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下起细雨，细密如针，连绵的雨帘，迷蒙了我的双眼。
我站定，执起丝帕擦掉眼角的血，细雨朦胧，透过绵雨，红鸾一身的绯衣，泛着一层柔和腻质的霞光。
他身上全是伤，血和着雨，沿着衣袖，滴落。
那血珠，如若一颗颗红色的玛瑙，闪着晶亮的光。
他不能再使劲了，再这样消耗内力下去，不但毒发作得更快，离死也会更近。
而我，只能靠自己了。
他盯着我，又问：“为什么要回来！”
我抽出腰间一把防身的软剑，剑身沾着雨露，泛起清辉；忽尔，我抬头看着他笑道：“我顺路回来，看你死了没有。别以为只有男人才会使剑。其实，会跳《霓裳羽衣舞》不算什么，我跳得最好的舞其实是——剑舞。今日，你有幸看我跳剑舞，也算是你的福气。”
他喃喃自语地重复：“剑舞？”
“剑器浑脱舞。”
我自小学习各种舞蹈，就是为了强健身心，虽然不及常年习武的人技艺高超，只愿能挡得一时，待援兵的到来。
刚才，我已经给阿爹修书一封，援军应该快到了。
只要能拖延时间，拖到援军的到来，我们就有救了。
我拉着红鸾的臂膀，往后退，说道：“别挡道。你可以在旁边休息了。”
他愣了一下，瞅着我，回道：“你……如果不行，别勉强。”
“别小瞧我。换我上阵！”
他捂住胸前的伤，被我推到了背后。
我抬起剑，冲着包围我们的六个黑衣人，说道：“放马过来吧。”
雨下得大了起来，雨露在剑身上，排成了行。
一颗颗的雨珠里，映着一排黑衣人向我俯冲而来的身影。
在我的眼界中，一片雨帘朦胧，剑尖上，一粒晶莹剔透的雨珠内，折射着四面八方向我飞奔而来的刺客。
我执着剑，甩动旋转，踏着轻盈的舞步，与他们旋转。
雨丝瓢泼，六个蒙面黑衣人想故伎重演，利用逼人的“困龙阵”，把我团团围住，再剿杀。
他们手上的长剑，直指我的脑门。
“别在我面前耍‘困龙阵’。这招对我没用！”
我瞧准时机，利用身小轻盈的优势，连翻三个跟头，逃离他们的包围圈，用轻盈的巧劲与他们周旋。
我抖动着剑身，清鸣的剑音，在雨中发出清脆的回音，引开他们的注意力。一转身，踏着轻功的步法，长剑虹影，剑尖挑起雨珠，甩出一串零落的露珠儿……泼到他们的眼睛上，使他们一时视物不清，打乱他们使出“困龙阵”的步骤。
对于“困龙阵”的阵眼，我还是有把握去破坏的。
长袖当歌，软剑当舞。
我旋转着长袖，一伸一缩，一勾一绕，犹似天地之间的虹霓，迷惑他们的心神。
软剑如虹，伸缩自如，清鸣铛铛，剑影闪闪，挥舞跳跃间，如一面湖泊，水色滟潋天地，波光鳞鳞……
红鸾踏着我剑舞的拍子，嘴角轻逸出一丝笑意，说道：“当真是：静若春风迎杨柳，动若银河落九天，矫如群帝骖龙翔，燿如羿射九日落。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好一个剑器浑脱舞！”
他们见“困龙阵”对我无效，已知我深谙此道。
顿时，他们面面相视，瞬间改变攻击方向，两个堵住我的退路，四个架起一道防护墙，用以绞灭我轻灵的长袖舞剑。
四个黑衣人一起发力，嘶的一声，四把长剑，硬生生地把我的长袖给截断了。
“嘶啦”一声，我的袖子，被他们斩断，挑到一边。
他们六人合力，前后左右围绞着我，妄想挑断我的软剑，我被他们的内力，震退了数步。
红鸾站在外围，他喘息着，抽出玉笛内的纯钧剑，杀入重围，对着我说道：“我和你一起跳‘剑器浑脱舞’。”
纯钧剑在雨中，发出震耳欲聋的龙吟之音。仿佛是一条刚冲出窄小井口的巨龙，欢快得龙吟诵唱。
我回过头，瞅着他，问道：“你会跳吗？”
他的俊脸一红，在雨中更添艳丽妖娆，说道：“我……我会。刚才你跳的时候，我……”
他强忍着身上伤口撕裂的疼痛，咬着唇瓣，举起剑，喝止那群黑衣人靠近我。
他把我圈在怀里，俯到我的耳边，悄声说道：“你跳时，我基本记下了。”
四周淡淡的血腥气和他身上的奢迷之香，钻入我的鼻翼。
我点头：“那你跳主场，我做辅场？”
红鸾凝眉，考虑一番：“还是你主场，我辅场吧。”
“为什么？”
“我怕剑舞得不地道，砸了你的场子。”
想一想也是，我笑道：“那好，你跟着我跳墨画品字的书法格局。”
他一拍而定：“好！一切听你的！”
品字格局，我当执笔人，他当墨笔。
执笔人带领着墨笔，在宣纸的舞台上，双双畅舞。仿佛是水与鱼，跳得欢快激进，畅通无阻。
我牵动着他一起舞剑。
软剑牵引着纯钧剑，刺向了那群黑衣人，我们一前一后，彼此之间，同进退，共生死。
他拉着我的手，当墨笔的线轴旋转，我借他的力，凌空而舞，连翻踢向了两个堵我们退路的黑衣人。
只是，他手臂受的伤太严重了，又使了太多劲，一时之间，血流如注，他托不住我，使我滑了下来。
为了不让我摔跟头，他硬撑着鲜血直流的臂腕，拖住我。这一空当，他完全暴露在危险之中。
霎时，有一把利剑就要刺进他的胸膛。我一急，幻步旋风，挡身向前。
嘶……
那把剑，直直地刺入我的肋骨。
鲜血染红了我的衣袖。
好疼！
我紧皱着眉头，这一剑真狠，疼得眼泪都在眼眶中打转。
红鸾抱着我，生气地朝着我吼：“你是笨蛋吗！你怎么就不让人省心！逞什么能！”
我疼得嘴角发麻，紧闭着眼睫，说道：“算是我……我还你的。我不想欠你人情。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想不到还没有十八岁，我就要死了。死在十七岁的坎上。
他眼眶儿一红，牙咬得格格响：“我……我不需要你还！你不能死！要死，也要我亲手杀了你。”
我头好重，也好累：“那你杀了我好了。反正，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