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冷酷得不近人情的阿爹还是让他继续上战场！
为了迅速收回中州的最后五座城池，阿爹让他冒着生命危险四处奔波。
即使是把中州最后的五座城池都占领了，阿爹也依旧没有打算让他休息。
我全身都在颤抖，我是一颗棋子，阿诸何尝不是君王手上的另一颗棋子。
我人生里的一切都是阿爹在操纵。阿诸不也是一样，都是君王手中操纵的木偶。
从小到大，我活得克己自律，活得小心翼翼，却最终也摆脱不了被卖掉的命运。
我抬头，看着他，战争的风霜，已经刻在了他的眸中，变得更加的黑亮鎏金。
他的眼是一口深山老泉，我在他眼中，能看得见自己的脸——苍白又消瘦。
阿诸握住我的手，我听得到他的心跳声，怦然响动。仿佛是一面战鼓，咚咚响得我的心都跟着跳动起来。
“阿虞，我带你回家。”
他用下巴磨了磨我的额头。
“回家？”我迟疑地问。
“回徐州。”他点头。眸中透着柔和的光，仿佛是透过窗纱的月光，温和柔软。在他的目光笼罩下，我一时哽咽，却又不知要从何说起。
只知道，这一路走来，风风雨雨，都不曾让他有机会停歇，就像一只不知疲倦的翠鸟，守着一汪湖泊，从早到晚，不曾闭过眼。
阿诸拉着我坐到椅子上，顺使把暖手炉塞到我怀里。
我眨了下眼，问道：“阿爹同意了？”
他拉着我手，包在掌心里轻轻地摩挲，似乎是怕茧子太厚了，会弄疼我。又拿了条软巾，擦了擦自己的手，隔着软巾再包裹着我的手，可我还是能触到他手上的老茧。
这些厚生生的茧子就像一把剑，无时无刻不刺痛着我的心。
小白的手没有这么多茧子，在我晕睡的那几天，另外一个人的手也没有像阿诸这样的质感。我知道那晚来给我擦手心的，那个人……不是小白，也不是阿诸。
“圣上，点头了。只不过是有条件的。”他说道，语气虽平缓却也凝着一丝深沉。
阿爹是有条件的，而这个条件对于阿诸来说一定是很苛刻的。
我把他按在椅座上，想摊开他的掌心，一开始他不让我乱动，可是我执意地摊开。
他的手掌外型，还是那般修长端雅，只是摊开的掌心里全是伤口，有的伤疤还没有痊愈，只是简单地涂着一层药膏，纵横交错的伤疤，把他掌心的条纹践线都割得血肉模糊了。
“阿虞，不用看了，都只是小伤。”
上面的伤还没有完全好。怪不得他不让我看。
我垂眸，心中满是激愤的潮汐，那翻腾的沸水，活生生被自己压了下去：“为什么你从不爱护自己。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呢。你可知，如若有一天，你离我而去，那我便会恨你一辈子。”
他握住我的臂膀，把我扳平，与他对视：“阿虞，听我说。”
我凑上前，抱着他，眼泪就再也止不住地流：“我很怕，很怕，你会死掉。我就再也见不到你，摸不到你了。阿诸，我们不要再打仗了好不好？”
“好。你说什么都好。只要我把你安全地带回徐州，我们就暂时停战。”
他拿了丝帕来擦我的泪水，却又不敢太用力，似乎再用点力，他就会无法控制自己的力度似的。
他的右手执起丝帕的一端，靠近我的眼帘处，停住，颤了一下，又停住，终是没有办法下定决心把我的泪水擦干。
过了半晌，他闭上眼帘，抿紧了唇线，才说道：“怎么能……怎么能，消瘦成这样。似乎再用点力擦……就会把你的骨架弄碎了似的。”
他拉着我的袖子，轻轻地带进怀里，哽咽到不说话。
我不说话，他也不说话。直到我的脖子处，温湿了一片。他一句话没说，却是隐忍到不发一语的煎熬。
青莲的檀香，是一种失语的香。
四周静寂，似乎连虫子的声音都变得失语。
他抚了抚我的青丝，控制好了情绪才说道：“阿虞，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接你。”
我咬了下唇瓣，闷声地说道：“阿诸，我走不掉的。”
他的手抖动了一下，抬头，迟疑地问我：“为什么？”
“我太了解阿爹的个性了。他永远只会选择最大的利益。他是不会为了我，而跟李后主起冲突的。我……”
我低下头，揪着丝帕，才又慢慢地说道：“我是阿爹手上的筹码。只要还有利用价值，就不会轻易地被收回。”
“你是这样认为的吗？”
阿诸抬头，盯着我，双手握拳，神情坚毅却又不忍。
“只要十大州没有统一的一天，我就得被阿爹当成出嫁的筹码。我一生都不会安宁。”
我仰起头凝视着他。
心中却是万分的悲痛的。
“阿诸，如若不想西域和益州在后院起冲突，我出嫁是最好的结局，我是收伏中州，安定中州，最好的一颗定局的棋子。你本来就比我懂这些。阿爹是不是也是这样告诉你的。而你的执意和坚决，差点就害死了你自己。你身上的伤，对我而言，更是在凌迟我的血肉。你可懂？”
我一字一顿地叙说。
使得阿诸连连后退。
他知道的，他全懂，他全部明白，我这颗棋子的作用。
可是，他坚持，他反对，他执意。
他一次次的坚持，使得他面临着种种危险。
他的一次次反对，也使阿爹有所顾虑，怕他反，怕他闹，会收回他的兵权。
他的一次次执意，执意要带我走，使得阿爹对他的容忍已经到了弦崩地裂的最后阶段。
所以，阿爹向他提出来的条件，一定是相当不近人情，相当苛刻的。
阿诸，为了我，撑得很累很累。累到似乎再崩紧一点，弦就会崩断一般。
我如此的伤心，如此的哀彻，皆因为知道这其间的利害关系。
阿诸嚅动了一下嘴角，失笑地说道：“为什么你要这般聪慧，这般的伤我的心……这般的让我无地自容呢。阿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