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刻钟,一个满脸皱纹的老者一瘸一拐地拎着一个方盒子快步走到东厢房,摇摇晃晃跑到少年身边。老头本还想问候良幽,良幽直接示意他为少年诊治。老头其实年纪并没有外貌所显的年龄这么大,今年才而立之年。他的容貌毁在十年前,不小心被奸人设计误食毒药,所幸保住了性命,但他俊逸的容貌再也不复存在。
“三爷,如何?”良幽看着眉头紧蹙的三爷,两撇眉毛拧到了一块,额头出现了一条条沟壑,形成一个流水奔腾的“川”字。
“大当家的,这人可是军旅中人,救了他恐怕会给我们带来麻烦。”
“生死关头,救人要紧,如果他真的对我们恩将仇报,我必不会放过他。”
三爷仿佛吃了一剂定心丸,恢复了往日的理智:“当家的,这男子虽然没有致命的伤口,但是流血过多,甚是虚弱,需要大好的补药千年人参来补养。还有,他的伤口有些已经感染溃烂,需要剔肉去息,所以多有不便,请大当家的……”三爷还没说完,良幽就知道了他的意思。
“三爷,您尽管治好他,药我来找,我这就出去。”说完良幽就转身关门出去,并命令其他无关人员退下。
三爷打开了破旧残缺,被虫子驻出了像马蜂窝一样的洞的药箱,手快利索地将一把小刀放在蜡烛上炙烤,翻动着药箱里的瓶瓶罐罐,最后拿出了一瓶青花瓷的小瓶,将白色粉末撒在溃烂的伤口上,又掏出一瓶纯白的金创药撒在其他小伤口上,将绷带缠住流血的伤口。在蜡烛的映照下发出亮光的小刀游走在腐肉之上,一块一块地割着,泛白的烂肉如干枯的树枝没有一丝生机,只溢出一些白中带黄,黄中泛红的脓液,还带有一股怪腥味。少年忍不住疼痛,冷哼了几声后就再次昏厥过去。豆粒大的汗珠顺着三爷的皱纹滑下,漏进了箱子上似马蜂窝的洞里,无声无息。
良幽挑了几个寨中功夫上乘的青年男子,全换了黑衣后悄悄从寨子溜出去,一路乘快马往泉州城中知府的府宅去,泉州城中或许只有知府那里才有人参可寻。
泉州城中夜晚人迹寥寥,最近流传着城中闹鬼,所以很多百姓夜里都不敢出门,只有府衙里巡逻的卫兵在街上走着。偶尔几声乌鸦啼叫,便使得他们不安的心又提紧了几分,手臂上鸡皮疙瘩起了一片。待卫兵从知府府邸路过后,良幽挥手示意弟兄们翻墙而进。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好不气派。由于对环境不熟悉,良幽一行人花了不少时间才找到放置药材的地方。
“良幽,看,在这里。”瘦削高挑的君信捧起一个雕满精致图案的檀香木盒递到良幽面前。良幽确定了之后命令众人迅速回寨,却不料想其中一人不小心踩落了一块瓦,趁着瓦片坠落的空隙时间,良幽小声对他们说:“你们快走,我来垫后。”凶煞的眼神容不得他们抗拒。知府的护卫们到来之时,他们也才刚翻去墙外,护卫立即上去追,却被良幽一一挡了下来。天上的乌云越聚越多,最后挡住了天女撒花的月光,枝丫上沉睡的鸦雀被这刺耳的刀剑声惊醒,抖了一下飞离了温暖的巢。地上的护卫如蚂蚁出洞般也越来越多,良幽被他们逼到了墙角处,心想再这么耗下去吃亏的会是自己,墙角处已经不好动身,所以必须趁他们不备才能逃离,良幽扔掉手里的剑,带着畏惧的神色举起双手抱住头。
“各位官爷,小的知错了,望各位给一条生路。”
为首的护卫一声令下便有两个身着官衣的护卫上前押住良幽。抓住了窃贼,便遣散了部分人回去休息,只留下一部分人来将良幽押往监牢。望着高高起伏的墙头,离墙处都是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可以缓冲的盆景或是雕塑,良幽这下心慌了:不会就这样被逮住了吧?转过了一个个蜿蜒的走廊之后,良幽定睛一看,这不是快到大正门了吗?再不跑就没机会了。良幽朝四面八方环视了一周之后,终于找到了翻墙的地方。于是小心谨慎地掏出腰间事先准备的小筒爆竹,拔了火线之后便丢向脚下。
“啪啪啪,啪啪啪。”护卫们一跳一跳地躲避着,原本紧押住良幽的两个人松了手,良幽趁机甩开他们如蟒蛇缠绕的手,快速地踩着一处假山跃出了墙去。
为首的护卫看良幽跳到了墙上正准备下去的时候夺过旁边一个弓箭手的弓箭,瞄准良幽直直射了出去。良幽一个转身,虽没有刺中要害,但是箭却插进了她的左臂。良幽忍着疼痛,快速离去。等到了一处僻静之地确认他们没有追上来的时候,咬住自己的一绺头发拔出了被血染红的箭,将它狠狠丟落在地。良幽扯破袖子想去绑住伤口,却没想到伤口不但没流血,反而正在慢慢愈合,不一会儿,手臂不疼了感觉就像没受过伤一样,连个疤都没留,良幽觉得不可思议。
良幽将人参交给了三爷,在三爷细心的照顾之下,少年已经能起来行走,再过些时日便能活蹦乱跳了。只是,少年有时一坐就在院前的大树底下坐了一天,呆呆地望着远处,似灵魂出窍般没了魂,跟随着他的想念飘了很远很远。良幽知道他是个有故事的人,忧伤的背影,落寞的眼眸,忧郁的神情都说明了他很不快乐,或许因为曾经的快乐变成了现在的痛苦,如果曾经没有快乐是不是现在就不会有痛苦呢?
良幽手抱着两坛桃花酿从仓库里出来,径直地走到少年身后,小心翼翼将坛子放下。
“三爷说伤者不能喝酒,但是这儿我是老大,我说了算,喝吧。”说完拔了酒坛子的塞子,塞到少年怀里示意他不要怕。
“我叫良幽,本来是个行侠仗义的侠女,可不知怎么就在武夷山当起土匪来了,不过,当土匪确实比当侠士好啊……”良幽从头开始讲了一遍自己的过去,少年没有显露一丝不耐烦的神色,反而十分专注地聆听着,良幽倒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嘻嘻,我可能有点啰嗦了。说说你吧?”
少年望着她天真无邪的笑容,心里的戒备也没了,他这次回来是从军营里逃出来的,但被发现了才惹得一身伤。
“我叫司马逸,来自帝都,此次回来是为救一个人……本来我在疆场处于备战状态,但是我听说她已经入宫当妃子了。”说到这少年的眉毛鼻子仿佛拧到了一块,端正俊逸的五官因为痛苦而扭曲,双手握紧了拳头,青筋欲穿破皮肤而跳出。
“上官锦茹?这名字好熟悉啊。对了,我救过她一回……”良幽把那次事情娓娓道来,旁边的司马逸的怒气慢慢消失了,突然扑通跪在了良幽面前。
“姑娘,谢谢你救了阿茹。”
良幽把他扶起来,用几分怜惜的语气说道:“你这么做回去也是掉脑袋的,值得吗?尽管你父亲官居左丞,但是皇帝会以此大做文章的,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打压的机会。”
司马逸点了点头,十分肯定地说:“值得。”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夜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儿,比翼连枝当日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