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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余浩

2012年。

今天是周六,余浩开着出租车在北京的四环路上转着圈。

他今年27岁,在北京的一所重点大学毕业,之后进到一家还不错的国企上班,过着每天朝八晚五,每天上班时间喝茶上网侃山扯皮的生活。就这么过了四年,有一天早晨他像被噩梦惊醒般从床上弹了起来,恶狠狠的对自己说,我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洗漱完毕后换上一身正装,他在这单位呆了四年第一次穿正装,站在穿衣镜前认真打好领带,缓步下楼发动了车子,缓缓向单位驶去。

一路上他都感到兴奋无比,为自己即将做出的事情感到骄傲,他无数次揣测着领导听到他辞职时错愕的表情,假设着从此以后仿佛已经触手可及的那无比绚烂的生活,嘴角竟微微上挑露出了笑意。

但北京的交通却没因为他的重大决定有所改善,他依然用了一个小时才开完十多公里的路程。

门卫看到他的车,用遥控器打开单位门口的推拉门,从门卫室里缓步走了出来,透过主驾驶的车窗看到一身正装的余浩后微微愣了一下,然后挥手和他打了个招呼。

余浩在车里回以微笑,他一向对单位的基层员工特别客气,因为他内心觉得这些基层的保安保洁们才是所有员工里最辛苦的,也只有他们才是真正做事的。

锁好车后他抬手看了看表,又迟到了二十分钟,不过无所谓因为不用打卡也没有人记考勤。

余浩的办公室在二层,他沿着楼梯慢慢往上走,碰着个下楼办事的同事,彼此点头打过招呼时,余浩敏感的感受到对方看见他今天着装异常的诧异。

在这里的四年里,余浩基本上每天都是一身运动装。他个子很高又十分健硕,刚开始的时候总是有同事问他以前是不是打篮球的或者脸体育的。他在中学发育开始长个的时候,确实被区里的体校相中过要招他去练篮球,这事儿他都没跟父母说过,因为结果他知道一定是拒绝的,他的家庭很传统,家人只希望他能好好学习,运动作为业余爱好就好。也因为如此,余浩一直都是班里学习拔尖的,从来没因为学习让家里人操过心。

打开办公室的门,几个同事已经都到了,有往杯子里到茶叶准备去沏茶的,有在显示器前刷着新闻网站的。大家听到门响不约而同的转过头,看到一身正装打扮的余浩走进来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哟余浩,今儿是怎么啦?一个年轻女同事问他。

主任来了吗?平时喜欢贫嘴逗趣的余浩今天却没有想跟她继续贫下去的打算,直接了当的问。

来了,你找他有事儿?女同事显得更不解了。

我先找他,待会儿过来跟你们说。

女同事发出的哦和关门声几乎同时,几个人在屋里看着关上的门都不明白一向吊儿郎当的余浩今天是怎么了。

敲了两下门,里面传来请进的声音,余浩轻轻的打开门,坐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正认真的盯着显示器,满脸胡茬身材已经发福。

今儿又迟到了吧你?中年男人抬起头问他。

方主任,我想跟您说个事。余浩开门见山。

什么事儿这么严肃,今儿穿的挺精神,要保持啊。

谢谢您主任,余浩表示谢意后顿了顿说,我想辞职。

空气凝结了几秒,但方主任脸上却没展露出丝毫余浩事先预想到的异样。

怎么了小伙子?干的不顺心?方主任打开跟前的抽屉,从里面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上问。

没有没有,挺顺心的,您对我也一直都很照顾,我就是想换个环境体验体验,不想一辈子都做同一件事。余浩说完这些有些感到不好意思。

方主任性格随和,对手下这些小年轻都像对自家孩子一样,从不为难不说,还经常把自己几十年为人处事的经验拿出来分享给他们,希望他们能少走弯路。他二十四岁那年结婚,将近三十岁的时候生了一个儿子,夫妻俩视其如心头肉,却在六岁的时候得了一场重病不幸夭折,从那之后他没再动过要个孩子的念头。四年来方主任对自己的好,余浩都深深记得。

那你想好了?你来这儿的时候可能没觉得有多难,但你只要一走出去再想回来可就难了。方主任吐出一口烟后问他。

嗯我想好了主任。余浩放低声音却又斩钉截铁地说,他不太敢看方主任的眼睛。

又沉寂了几秒,方主任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清了清嗓子说,那你回去写个辞呈,然后去趟人事科吧。

从这家单位辞职的时候余浩并没有做好下一步的打算,他只是觉得对现在的生活不满,却不知道什么样的生活才能让他心满意足。就这么在网上找了一阵子工作后,余浩做了个决定,去开出租。

他没敢第一时间告诉父母这个消息,而是在酒桌上和王涛张建国这两个发小儿说了,王涛听完马上炸毛,喊了句你他妈疯了,张建国含在嘴里的一口酒没咽下去竟又吐了回去,然后把杯子往桌子上狠狠的一蹲大声骂道,你他妈真的是疯了。

我他妈坐够办公室了,我也过够了朝九晚五的生活了,我要活出点儿花样来!余浩借着酒劲儿也嚷嚷了一句。

三个人轮番一嚷嚷,边上来吃饭的客人投来关注的目光。

王涛说,你丫这不是要活出花样,你丫是快活花了。

对对,花了。张建国在一边应和。

你丫给我醒醒,这事儿我们哥儿俩就不同意,你一个重点大学出来的去他妈开出租,你自己觉得像样么?你千万别跟叔叔阿姨说,他俩身体都不好,别气他们。王涛死盯着余浩的眼睛,认认真真一字一句的说。

第二天中午,余浩拿着一份签好字的合同走出出租公司的大门,从今天起他成为了一名正式的出租司机。

这里插播一条紧急通知,交通广播的主持人把余浩从回忆里拉了回来,广大的司机朋友们,我们这里接到市气象局的暴雨橙色预警,预计今天下午北京大部分地区将有50毫米以上的降水,局部地区将有暴雨,请您注意出行安全。

余浩低头看了眼车载音响的液晶屏,2012年7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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