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一封家书的议论
川东十月的一个晴日，阳光普照，气温却不高，林家村的人们都身着了冬装。
早饭过后，街台边、门板后响起了拿锄头、担粪桶的响动声。这是村民在这大好的晴日里，又准备抓紧时间种一天小麦。
在林家小院的地坝里，一位妇女侧对着太阳坐在板凳上，左手搂着怀里的孩子喂着奶，右手从一个饭盅里用勺子一点点舀出带着菜星的米饭，然后向旁边娃娃背篮里正等着的小孩递喂。妇女旁边还放着一只装有做针线活的竹篮。一只大黑狗俯卧在旁边，出神地看着妇女手上的勺子来来去去，似乎真希望掉下一团米粒一般。
一阵哼乐声伴随轻快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大黑狗起了身，听着方向吠叫了几声，又走近跑过来的人做一番嗅味摇尾的亲昵动作。一个蹦跳的男孩来到妇女面前停住哼乐，喊说着并递上一封信：‘‘兰春姐，你的信。’’
这是逢场赶早集的邻家小孩从邮局里收到村里人的信，一回来就送到信主人这里来了。原来这位妇女就是傅兰春。傅兰春把勺子放进饭盅里，接了信放在竹篮里正要问什么，哼乐男孩一溜烟又远走了。大黑狗又回到原来的位置摆出同样的姿势。傅兰春还是一勺一勺喂着孩子。不多久，背篮内的孩子摆着头表示不要吃了，傅兰春便把饭盅内剩余不多的米饭舀在石板地坝上。大黑狗立即起了身，两口就吃掉了米饭，还在石板上留下湿湿的舔渍印，然后摇摇头，抖抖身，跑向远处。傅兰春用一块手帕擦拭了孩子的嘴脸，然后才打开竹篮内的信看了起来。
在屋内忙活了一阵子洗碗、喂猪之后，李明秀走出门来到院坝也准备上坡干活了，也知道傅兰春又收到信正在看，随便问了句：‘‘兰春啦，三娃子又来信啦？写的啥？’’
傅兰春手拿着信看着娘，高兴地回答说：‘‘娘，他说他们转制了，以后就在那里落户了！’’
李明秀有些不明白，问道：‘‘啥叫转制？不是转了一回志愿军吗？又要转志愿军呀？’’
傅兰春回答说：‘‘我也不知道啥叫转制，他说反正以后不叫兵了，叫工人，还要在那里建工程，要在那里安家落户。’’
李明秀一下子脸上带着愁容，说：‘‘兰春啦，你不是说那里艰苦不行么，还要安什么家啊，三娃子在那里安家，你咋办？你再好好看看究竟说的啥？反正我不明白是啥意思。’’
傅兰春说：‘‘娘，我哪里说那里不行呢，只是说现在条件差，那变化可大呀。’’
李明秀再没说什么，走过来，抱起背篮里的孙子慢慢来回走动着，似乎忘了上坡干活的事，又凑近傅兰春看信，真想找出心中疑惑的答案，可是识字不多，只等傅兰春看了再解释。
信只有三篇，傅兰春这已经是看第四遍了，字还是原来的字，理解还是原来的理解。傅兰春刚一抬头，李明秀就急着问道：‘‘是说的啥意思？’’
傅兰春回答说：‘‘娘，信上的内容还是我刚才说的那个意思，他说他们的户口都定在那里了，还有他们一些领导家属的户口也迁过去了。’’
李明秀又问：‘‘没说你们自己的事？三娃子在外面安家，你们三娘母又在屋里，这成个啥事嘛，反正我是不晓得啥意思！’’李明秀生起气来，是在生信上说的事的气。
傅兰春看着娘的样子，安慰着娘说：‘‘娘，你急啥？可能是这信上没说得明白，又问不了别人，我想过去看看。’’
李明秀点着头说：‘‘是要过去看看，把两个娃娃也带上，当几年兵，又去了那个叫深圳的地方，搞的个啥子名堂嘛！’’
看着娘心急的样子，傅兰春好象突然想通了什么，‘‘哈’’的一声笑了，又说道：‘‘哈哈，娘，你理解错啦，你以为林尚友在那里安家，就是在那里娶个女人把我们娘母甩啦，你还不了解自己的儿子，量他也没那个胆！要不他还不会写信来关心咱娘母呢。’’
经傅兰春这一笑，李明秀的脸上转阴为晴，似笑非笑，说：‘‘兰春，看把你笑得，你不是说外面变化大么，三娃子这人就是要人屈他一下！’’
傅兰春和李明秀这一阵子对话和说笑声音虽不小，却象一段催眠曲，催熟睡了傅兰春怀里的孩子。孩子是个女孩，是傅兰春与林尚友的第二个孩子，取名林怀鹃。还是在深圳怀上的，回老家生的。看着孩子熟睡了也容易放在床铺上睡了，傅兰春站起身来抱着林怀鹃准备向屋内走，又转身对娘说：‘‘娘，你在屋里带娃娃嘛，我上坡去。’’
李明秀说：‘‘还是你在屋里，今天英娃子（林尚英）又要回来了嘛，回来得早就叫她来帮帮我们。’’
傅兰春把林怀鹃放到屋内床上，又出来从娘手中接过林怀鹏放进背篓里背上肩，拿起针线活干。针线活是给家里人做布鞋。
李明秀扛着锄头上坡去了。
冬日的时光昼短夜长，好象没干些什么不知不觉到了天黑。吃过晚饭后，一家人围在火坑边烤着柴火。李明秀催着林学雨把儿子写回的信看看，她以前没有这样积极过。今天她很是不安信中所说的内容，希望当家人能找出更多的答案，把心中似疑非疑的问题给解释了。
林学雨看完信，对李明秀说：‘‘没写啥呀，就是你今天在坡上所说的事啊。’’
林尚英又把信拿过去看。
傅兰春待林学雨把信看完递给林尚英后，想了想说：‘‘爹，你看这林尚友信上也没有说些啥，娘可能是把他在外面‘安家落户’理解错了。我是不考虑这一点，我是觉得他说一些领导家属的户口都迁过去了，我是不是也先出去，到时万一说不定也有个机会呢。’’
林学雨微微点着头，然后看着李明秀说：‘‘这三娃子哟，写个信都说不明白，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外面弄的个啥子名堂。但你说的那个情况不存在，要是那样，他还给我们写信回来干啥，部队也有纪律嘛，要是那样，他永远都别归这个家！’’
林尚英还在继续看信，林学雨又接着说：‘‘呃，这个兰春要出去，我看还是要得，关键这两个娃娃还小咋个办？这小的还在吃奶呢。’’
李明秀说：‘‘英娃子也暂时不读书了，跟着你兰春姐也把两个娃娃送出去。’’
‘‘错啦，错啦，你们理解错啦！’’林尚英如同发现真理一般自信。又接着说：‘‘爸，妈，你们都理解错了，兰春姐可能也没给你们说明白，我给你们慢慢解释。信上是说深圳要进行大规模建设，哥哥他们原来在那里的工程兵现在转变制度改为公司，户口也确定在那里。目前只是一些领导的家属把户口迁过去了。只是哥哥没有写兰春姐们的户口这个问题，但是他写了叫兰春姐她好好待两个娃娃呀。一听到安家落户，就把你们急得哟。不是没写得明白，是你们不了解外面的实际情况作理解。爸，村里不是给你们发的报纸么，深圳和一些沿海城市都划为经济特区了，我们国家要实行改革开放啦。’’
林学雨听了林尚英一番解释后，说：‘‘我一天开了会，坡里的活路都忙不完，还有空看个报纸？！那报纸发下来，不是有人拿去养蚕子作垫纸，就是有人拿去包面条，有个啥报纸嘛。’’
李明秀叹了一口气说：‘‘哎，看来还是要多送你们读两句书呵，看我们这大老粗，一字认成扁担，拿着信也一摸不挡手！英娃子，可惜你是个女娃娃哟，你都把我们一家人的书读完啦！’’
‘‘女娃娃又啷个嘛，时代在变啦，你们别那老封建传统的，说不定你们以后还享那女娃娃的福呢。’’林尚英回复着妈的发言。
林学雨接过话头说：‘‘扯得多远哟，现在看看兰春出去这个事啷个说，兰春你先说说。’’
傅兰春搂了搂怀里的孩子说：‘‘爹、娘还有小妹今晚都在这里，林尚友写回来的信你们也看了，还是小妹解释得明白，我想既然他们部队转业落户在那里，又有领导家属把户口迁过去了，我不能呆在屋里，也应该出去看看，万一也碰着个迁户口的机会呢。再说那地方变化大得很，以后比我们这里肯定强。只是这两个娃娃又还小，那边住的是竹棚屋，挡不住刮风下雨，蚊子又太多，我想还是留在屋里辛苦你们带一段时间。’’
林学雨考虑了一下说：‘‘我同意兰春这个想法，她毕竟去过外面有所了解。’’
‘‘那你准备啥时去？’’李明秀问。
傅兰春说：‘‘这冬天里屋里也冷，我看还是等过了年天气暖和了再去，那时娃也大了，好隔奶。’’
李明秀说：‘‘那也要得，英娃子也暂时不去读书了，回来把两个娃娃带几个月。’’
林尚英噜了噜嘴说：‘‘又重男轻女。’’
林学雨说：‘‘也没叫你不读，停一期嘛，这也没办法。’’
李明秀说：‘‘你这女娃娃，你看我们家里哪个读书比你多，就是村里也没有嘛，只不过你遇上了好时机。女随外姓，养儿防老，你说我们老了指望谁？’’
…………
林尚英也争辩了几句，算是有说有议打发走了晚上睡觉前的时光。
过了年，正月里还下着雪冷得很，傅兰春没打算走。二月初，赵有福的家人收到来信，说是赵有福要在外面取本地姑娘为媳妇。赵家人来向去过外面的傅兰春问外面的情况，还要傅兰春给甄酌一下。傅兰春答应愿担这一个重任。三月里，天气转暖，农活增多，孩子隔了奶，林尚英从学校退回来，准备停学一期，傅兰春这才又向深圳进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