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世清背上一只麻布挎包,瞥了一眼站在离自己两步之遥的柳湘,“你也要去吗?”
柳湘缓缓的点了一下头,她的面色本就惨白,这么一皱眉,显得愈发凄惨兮兮,陈世清又瞥了她一眼,从怀里掏出一只褐色竹筒,一打开竹筒盖,柳湘露出喜颜便飞了进去,盖上盖子,陈世清把竹筒揣进怀里。
何大启安静地站在大厅之中,两只小眼睛滴溜溜的转悠,细细的看这个空荡的厅子,他并不是很相信陈世清,要不是他大妹喊喊着说这个陈先生很厉害,还故作神秘地哼哧笑笑,他还真不会大老远赶过来,不过看这先生的打扮,他心里又落下几分,看上去还挺道士的样儿。
陈世清拂了一下道袍,笑道:“走吧,去你那老祖坟看看。”
何大启谄媚地笑笑,忙往前带路。
陈世清坐在去河南的火车上,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不过他早已习惯,穿这套衣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当初是为了糊弄糊弄那些个来算卦的人,后来是因为他觉得穿这套衣服往外面一走,会上来好些漂亮姑娘求合照的,她们以为他是在玩角色扮演呢。
嘿嘿,陈世清也是个世俗的人,他也享受被人崇拜被小姑娘围观,人么,都是有些虚荣心的,陈世清也不例外。
火车上,陈世清身旁坐了个美女,穿了一条热裤,一双腿又长又白,圆脸蛋,大双眼皮,跟他最喜欢的那个女明星有的一拼。
闲空着呢,陈世清开始勾搭人大美女了,他这打扮已经够明显了,所以当他开口说要看看姑娘你的手相,大美女并没有多问什么,而是很配合的伸出了右手。
见这姑娘如此不顾忌,陈世清调侃道:“美女,你就不怕我是个骗子?”
“骗子我见多了,没见你这么招摇的。”美女那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把陈世清的心都闪化了。
陈世清“嘿嘿”一笑,拿过她的手,装模作样的看了看,这一看,倒是看出了些有趣,“美女,你最近犯太岁啊!这路走的不顺啊!”
美女猛地抽回了手,陈世清玩味的表情让她不太舒服,这个人看来真的不是单纯的江湖骗子,也许真有本事。
陈世清“哈哈”大笑两声,而后却是鄙夷地瞄了一眼身旁面色有许惊慌的美女,“姑娘,我奉劝你一句,有些事情是做不得的,有些人也是你爱不得的。”
美女低下了头,不再看一眼身旁古古怪怪的道士,而对面的何大启看着刚才的那一幕,摸不着头脑,只觉得对面的那个女人长得真好看,皮肤白得跟白豆腐似的,所以他又对那女人傻乎乎的笑了笑。
这何大启的色眯眯相貌被陈世清全都看在了眼里,他心里唾骂一声为老不尊,不过转眼一想,男人都一样,都是感官动物,看着身材棒漂亮脸蛋的女人总是会露出色态,就算是面上不露,心里也早有遐想。
陈世清觉得有些累了,靠着椅背,打算睡一觉,不过奈何他闭上了眼,右耳还是闹腾的很。
“看看他,他要睡觉了,我们不让他睡,好不好?”
“好啊好啊!他看得见我们的,我们可以跟他玩儿!”
“是啊,多好的机会啊。我都好久没有跟人说过话了。”
..
“闭嘴!”陈世清怒气一喊,猛然睁开了眼,只见周围的人都看向了他。
陈世清捏住眉心揉了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打从记事开始,他便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他的左眼看得见,他的右耳听得见,他天赋异禀,是个阴阳人,当他在课堂里学习那些科学技术论,无鬼怪论时,他逗弄着蹲在脚边的一只小鬼,何等讽刺,赤裸裸的鬼怪正处在他的身边,而他却要学些个什么科学。
以前的陈世清跟现在一点也不一样,以前的陈世清就像是个自闭儿童,他没有朋友,他会自言自语,他会对着空气讲话聊天,他只和自己玩,他没有玩伴,却也是个混蛋,经常做些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完全不顾自家那可怜母亲整日提心吊胆地去各个地方寻他,直到上了初中,他才慢慢地改了脾性,缓缓地融入了集体之中,他有了正常的朋友,他开始躲避那些本不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东西。
要说陈世清最欢乐的时段还是初三那一年,少年萌动的心热烈炸开的那一年,他谈了一个女朋友,只不过后来还是没有敌得过学习成绩这一关,陈世清学习太差了,差到连一个高中都上不了,而那个女孩偏偏又是个尖子生,初中一毕业,撂下一句分手就去重点高中报到了。
陈世清第一次被甩,然后接下来所有的恋情都难逃被甩的命运,他也想过为自己真正的算上一卦,但是他怎么算,也算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学得那些个道术对他自己而言就是个摆设,压根没用。
一晃眼,他还是在这趟开往河南的火车上,陈世清眯了眯眼睛,手指点了点何大启的肩膀,有些烦躁,“安静点。”
肩膀上的那只青面小鬼吐了吐舌头,从他肩上跳了下来,蹦到了陈世清的面前,“哈哈,你真好玩儿!”
陈世清又闭上了眼,眼不见心不烦,然后又拿出耳塞塞进耳朵里,这些年他就靠这两颗小东西睡觉,要是哪天少了这两颗小东西,准得失眠。
靠着两颗耳塞,安稳的睡着了,只不过这何大启也真够抠门,这要差不多二十小时的路程硬是没给买两张卧铺票,到了半夜,陈世清坐得腰骨疼,醒了。
车厢里只开了夜灯,很暗,但视野依旧清晰,尤其那个人还是陈世清,他的左眼在黑暗中也如同白昼,而另外一只眼睛的视线在灰暗中犹如瞎子,这就是所谓的有得必有失,所以夜晚对他来说并不有利。
而他绕过正在熟睡中的美女,走在全是乘客的车厢过道,环顾一周,睡眼惺忪,揉了揉眼睛,他刚摸到厕所门,身边就蹦出了一个老头儿,蹲在他的脚边,满脸褶子的望着他。
“你又是什么事情?”陈世清早见怪不怪,就跟见了个普通人一样,照样开了厕所门,但显然那老头不让他进厕所,把手拦在门框边。
陈世清戏谑的笑了,“你这老头,你又拦不住什么,挡屁啊!”
老头依旧蹲在厕所门边,缓缓地抬起头,两颗黄色眼珠子骨碌转了一圈,欲言又止。
“尿完再说!”陈世清不耐烦的关了厕所门,他不是个菩萨心肠的人,但他也受不了那种老头老太鬼可怜兮兮的模样,他们总会让他想到那乡下病死的奶奶。
尿完出来,那老头还蹲在那里,一看见他出来立马盯住他。
“跟我来。”陈世清掏出一包烟,想着烟了,心痒嘴更痒,走到吸烟区,他靠在边上儿,火车咯哒咯哒走,而他也随着晃悠,当开起打火机时,他问道:“要超度?”
老头点了一下头又飞快地摇了一下头。
“啧~这什么意思?”陈世清又不耐烦了,猛吸一口烟。
老头这才开了口,一出声就是阴森森的嗓音,“先生带我回家吧,等我到了家,你再给我超度。”
“回家?”陈世清笑道,“我只管投胎,不管回家。”
“先生,你就带我回家吧,都快六十几年了,我还是在这趟火车上,回不去啊,怎么办?”老头僵硬的脸摆弄出一个忧愁的表情。
陈世清不看他,而是转脸看向车外,火车开得并不快,外面黑黝黝的一片,偶尔会看见几乎还亮着灯光的人家,但更多的却是车外的孤魂野鬼,这世界上有太多未知的东西,而他恰好能够看见听见一些普通人所无法看见的东西。
“先生,求你了,救救我这个糟老头子吧。”老头蹲坐在地上,一直仰视着这个特殊的人,乞求的姿态。
陈世清不为所动,一支烟抽完了,他的手又伸进道袍中,摸了一阵,又空手抽了出来,他低头看着老头,“我带你下车,但是我不能带你回家,也不能超度你。不管做人还是做鬼都不能太贪心,下车和超度你只能选一个。”
老头的脸纠结起来,但很快下了决定,他说:“下车。”
“好。”陈世清的手再次摸进了道袍的里子,从中摸出一个黑色小罐,口中念出一道咒语,厉声喊道:“还不快进来。”
这老头还在纳闷之中,听得这么一声怒喊,惊慌之下立马幻化成一缕魂魄钻进小罐中,进去之前,还道了一声谢谢。
“还挺讲礼数。”陈世清嗤笑。
把小罐塞进道袍中,陈世清回到了座位上,越过美女时,他的嘴角平白无故的翘了起来,心中叹道——这女人啊,终是要不得善终的。
陈世清是真的会算命的,只是他不说真话,他曾看过不少道教天书,也曾受过高人指点,只是无论是何途径,都会加上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泄天机者,必有大难。
陈世清只是个聪明的生意人,还犯不着为了不相干的人而惹上祸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