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8020500000052

第52章 封箱之前(5)

他认为革新者应把两种极端看法的人为的鸿沟填平。现代派,如一切流派一样,在取得历史承认之前,应先接受历史的检验,而历史的检验是“公众目光和时间的丝缕编成的大筛子”。同时,他强调我们更要的是地道中国的现代派,而不是这无创见的、全盘西化的现代派。

小说家刘心武在发表于《读书》(一九八二年第六期)的《在“新、奇、怪”面前》一文中也说:

“在相当长的一个时期内,完全采用现代小说技巧写作的小说,都还只能算是一种为数不多的实验性作品,基本上采用中国古典和西方蒸汽机时代批判现实主义小说技巧创作的小说,还将是小说创作中的主流。在这种情况下,我以为更要紧的是强调借鉴,强调把西方现代小说技巧中的易消化者,尽量渗透进中国当代的小说创作之中,以渐进法推动中国小说技巧的革新,而不笼统地鼓吹一种世界性的现代小说技巧。这方面强调过分,则有曲高和寡、脱离多数之弊。”

倾向于以现代主义整个代替现实主义的激烈派也是有的。一九八二年《诗刊》第三期登出孙绍振的《新的美学原则在崛起》,作者认为三十年来中国诗歌基本上是在重复西方十七世纪古典主义和十九世纪浪漫主义的老路。五十年代为牧歌式的歌唱,文革十年为宗教式的祷词。路子越走越窄。他主张诗歌不应只做时代精神的号筒,不应只去表现自我感情世界以外的丰功伟绩。它应回避我们习惯了人物的经历、英勇斗争和忘我劳动的场景。它应强调自我,突破传统,并与传统艺术作斗争。

一九八二年,徐敬亚又在辽宁师院所出的《新叶》杂志上发表了《崛起的诗群》,说一首诗重要的不是情节的连贯,而是诗人心灵的曲线,能不能给读者以情绪上的感染。他认为现代派是以反古典艺术传统面目出现的新艺术,注重主观性、内向性,即着重表现诗人的自我心理意识,追求形式上的流动美和抽象美,主张艺术上自由想象,主张表现和挖掘艺术家的直觉和潜在意识。

另一位老诗人徐迟在他主编的《外国文学研究》(一九八二年第二期)上发表了宣言式的文章:《现代派与现代化》。他把文艺上的现代派同四个现代化拉在一起了,说:“我们将实现社会主义四个现代化,并且到时候将出现我们现代思想感情的艺术。”他还说:“现代派今天几乎占领了西方文学艺术的整个领域。”总之,他认为出现了现代化的物质基础,就必然产生现代派文艺。西方社会如此,中国也必然如此。谁抗拒,就是“过去派”。

一九八二年十月十三日,《人民日报》上发表了李基凯的题为《塑造艺术典型的原则不能动摇》一文,说:

“资产阶级现代派文艺的特征,从总体来看,是人类先进艺术的倒退。它的许多特征,例如非理性,直觉性,反对形象,追求抽象,不描写客观事物的真实,只表现主观的幻觉、潜意识、下意识等等,是违反一般的艺术规律的,更不要说同我们今天的革命现实主义原则之间的差异。”

同年,《文艺报》(一九八二年第十期)则发表了洪明的题为《论一种艺术思潮》一文,说:

“所谓‘新美学原则’,实际上是现代资产阶级一系列文艺观点,特别是从本世纪初兴起的现代主义文艺观点的承袭。使艺术脱离生活,对内主观,否定艺术的社会作用,崇尚反理性和形式主义,以及盲目地反传统等等,都是许多现代主义流派的基本倾向。我们拒绝接受现代派艺术的基本观点以及与其一致的所谓‘新美学原则’,并坚持给以批评……否则我们就会放弃马克思主义观点和社会主义文艺,使它们同资本主义文艺合流以致根本蜕变。”

但是对现代主义断然加以排斥,毕竟不大合八十年代的政治和学术界气候,而事实也证明,用过去那种下禁令的办法把它扼杀掉,已行不通。有些评论家在原则上对现代主义持否定态度,然而又不赞成完全无视它的存在。主张应该翻译这类作品,研究它,个别人甚至不妨去试写一下。

然而,这不是我们文学的主流。

刘锡诚在《当代文艺思潮》(一九八二年第一期)上发表的题为《关于我国文学发展方向问题的辩证》一文就很具代表性。他说:

“既然现代主义文学是一定时代,一定社会条件下的产物,是作为一种资本主义社会的意识形态而存在的,我们就应该作为一种文艺现象研究它、重视它。不加研究就一概加以否定是盲目的,但有什么必要和理由一定要把它如同引进资本主义物质产品那样加以引进呢?……如果说现代主义文学适应西方的社会制度和政治思想的话,那么从思想性质来讲,它并不适应我国社会主义的社会制度和政治思想,这一点是毫无疑义的。”

以上只是资料分析。最后谈谈我个人对现代主义的看法:

一、我自己是个保守派,但不是顽固派。在写作技巧上,我既保守,又有好奇心。保守:我从一九三三年开始发表作品,我在写作内容方面,基本上还停留在“文学研究会”阶段,即从有益于人生出发,旨在反映社会现象。尽管我在开始写作时,认识许多京派大师,我不认为自己有过唯美主义倾向。也许我这太实际了。一辈子竟然连一行诗也没写过!

二、然而我对几位现代主义大师,如美国的亨利·詹姆斯,爱尔兰的乔伊斯,英国的伍尔芙,老早就感好奇。我是在一九二九年至一九三〇年在燕京上美国老师包贵思的小说课时,第一次听到他们的名字的。四十年代在英国,我下过几年苦功夫。也许我钻研得不得其法,总之,啃到乔伊斯的《菲尼根守灵夜》时,我感到这是条死胡同了。首先,文艺作品有个懂的问题。读者与作品之间,得有道桥。它不能是座断桥。我听过乔伊斯自己灌的朗诵Anna Lavia Plurabella的唱片,知道他在美学上的崇高理想。然而在世界文坛上,那也只能是一株奇花,正如十八世纪罗伦斯·斯特恩的《特里斯川·项迪传》。它不会也不能形成创作的主流。我还是相信福斯特在《小说面面观》里所谈的,小说必须得有情节。一九四六年至一九四八年,在复旦课堂上我说乔伊斯的写法是死路一条的话,一九八〇年初,《开卷》编者访问我时,我又重复了这话。所以一九八二年在北京举行乔伊斯百年诞辰纪念之际,三次找我作报告,我都谢绝了。我既不愿违心地去颂扬他,更不愿去杀风景。正如我们钦佩首先爬上珠穆朗玛峰的体育健将一样,乔伊斯在文学上也爬到最高峰。他应受到赞扬。然而大多数人还只能在平地上走。

我认为对现代派作品应当大力研究,也应翻译介绍。同时,对于想用这种方式写的作家,应当允许。所以一九八二年反精神污染时,有人知道我很早就朝这方面钻研过,又曾得出“死胡同”的结论,就要我出来谈谈看法。我坚决拒绝了。第一,我素不喜赶浪头。一九五五年文艺很少人没写文批胡风的,我就没写一个字。第二,尽管我个人不倾向于现代派的写法,我认为应该允许旁人写,不然,还谈得上什么百花齐放!王蒙在《文艺研究》(一九八六年第三期)上主张谁也不要故步自封。他说:

“中国太大了……承认一种而否认另一种是容易的,却未必是公正和明智的,什么时候能有更大的口胃,更宽的胸怀,更坚实的基础,更神奇的超越,更宏伟的熔万象于一炉的时代的民族的交响乐章呢?我们年轻人还有很长的路,谁也不要故步自封。”

当前,文艺上创新的势头还是很冲,不断涌现新作家、新写法。新时期刚开始的时候,作家们——尤其年纪轻的,由于一下子松了绑,有点像脱了缰绳的野马。那种狂热是完全可以理解的。逐渐地,大家开始对理论做了更系统深入的探索,在创作方面,也由模仿进入更刻苦的创新阶段。是现代主义,然而是结合了传统文化的中国式现代主义。

让理论家纸上谈兵去吧。我认为作家们最好还是把全部精力放在自己的创作上。抽象主义也好,荒诞派也好,只能用成品(而不是用言辞)来证明它存在的理由。成功必然属于那生活和艺术底子都雄厚、内容和形式结合得最自然、最有机的。故步自封了三十年,把窗子打开一下,吸点新鲜空气总是必要的。

一部作品轰动一时,往往并不难;而使一部作品像《红楼梦》那样经得起岁月的磨损就难了。

一九四六年我由英返国之前,国际笔会秘书欧鲁德曾恳切委托我回国后,设法敦促中国加入国际笔会。那年隆冬,叶以群代表上海地下党在四马路杏花楼请了一桌客,我也应邀前往。记得席间有郭沫若、茅盾、巴金、田汉、胡风、赵清阁、雕刻家刘开渠等。我就利用这一难得的场合转达了欧鲁德托我捎回的口信。郭、茅二位听罢,当即作了否定的表示,旁人也没有一个支持的。弄得我十分尴尬,仿佛在衮衮革命作家诸公面前,当了西方代言人,出了什么坏主意,要与他们同流合污!如今回顾起来,倘若当时我稍微谙些国情,就压根儿不该捎那个口信。然而席间我是唯一不曾到过重庆的。抗战期间我待在外边,完全脱离了国内的现实。

八十年代初,中国也成立笔会了。但除了被列入会员名单外,我同它没有过联系。一九八八年春间,一天冯牧忽然告诉我,作家协会想要我八月底随他的代表团,去汉城参加第五十二届国际笔会年,并要我准备一份英文讲稿。他希望我能同意。一九七九年改正之后,对于组织上的任何指派,我照例一概没有过二话。

同类推荐
  • 乌篷船

    乌篷船

    《乌篷船》是我的第四本散文集了。这集子所记,既有我对童年往事的回忆,也有我对当下生活的记录。无论是追今还是抚昔,无一不表达着我对人生的领悟,我对生活的理解,我对精神生命的探索。我是共和国的同龄人,我的成长经历,也在某一方面印证了共和国的一段历史。南怀谨大师说,你不一定要相信历史,历史未必是真的,但你一定要相信文学,文学里的故事也许是假的,但它所说的现象却是真的。
  • 徐志摩作品集(2)(中国现代文学名家作品集)

    徐志摩作品集(2)(中国现代文学名家作品集)

    昨夜中秋。黄昏时西天挂下一大帘的云母屏,掩住了落日的光潮,将海天一体化成暗蓝色,寂静得如黑衣尼在圣座前默祷。过了一刻,即听得船梢布蓬上悉悉索索嗓泣起来,低压的云夹着迷朦的雨色,将海线逼得像湖一般窄,沿边的黑影,也辨认不出是山是云,但涕泪的痕迹,却满布在空中水上。
  • 最美的情郎最美的诗

    最美的情郎最美的诗

    他是西藏活佛,是雪域最大的王,却生性喜好游乐,放荡不羁,他用25岁短暂的一生给高原大地留下了一道永不消褪的彩虹。多年以后,人们忘记了他的达赖身份,因为他的情诗已经在很多人口中交相传诵。他就是藏地诗佛——仓央嘉措。命运让他有了一个特定的身份,让他不能够参与人间情爱,只能远观。可偏偏他又是个多情少年,他只能选择叛逆和逃避。虽然他的爱情最终指向的是幻灭,但他一直在无奈中苦苦挣扎,在世俗的偏见中煎熬并反抗。多少年后,那种饱含着诗人无限深情的歌吟才传遍了四野。
  • 字纸

    字纸

    具有斑斑土的硬,他的悲世悯人是有力量的,这种力量摸鼻涕可以带来的,而是来自对一种生存的透彻把握。
  • 带露的草芥

    带露的草芥

    每当诗意来临,我总被一种巨大的幸福和感动包围,我觉得这是伟大的造物主赐予我的最荣耀的恩典和眷顾;每当诗意来临,我觉得这是生我养我的这块淳朴土地给予我的最大程度的偏爱和关照;每当诗意来临,我觉得自己是在享受生命里最自由最浪漫的一件事。
热门推荐
  • Ez和他的小伙伴们

    Ez和他的小伙伴们

    Oh,你好,看到我留下的影像的人。首先我要自我介绍一下,我姓伊,名泽瑞尔。满洲人,正黄旗哟亲。好吧好吧,归属地的问题暂且放下。我的职业是一名探险家,但是我一点都不喜欢探险。至于原因,md!这职业太危险了。当然了,随之而来的报酬也不少,嘿!大把大把的金子。我要说的是,我很喜欢钱,喜欢钱有错么?
  • 守护甜心之落叶的告别

    守护甜心之落叶的告别

    落叶,代表着秋天的到来,落叶告别了,便是冬天。如果落叶告别了,冬天还会远吗?
  • 呆萌萝莉:独占男神365天

    呆萌萝莉:独占男神365天

    南宫殇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一只萌萝莉来到他家,还美名其曰要他负责她的衣食住行。“南宫殇,你这个面瘫,我诅咒你一辈子不举!”“我不举,那你下半辈子的性福怎么办?”靠,谁能告诉宫本冰昔,这家伙何时变得那么无赖了。(绝对宠文,这是丢丢的处女座,希望多多支持~)
  • 悠然小神农

    悠然小神农

    他家西瓜都死藤了,结果他回来后瓜地又变得绿油油了,本来不是厨师,连放盐多少都控制的不好,结果他做的菜,成了全国一绝,丹田内有了可以控制的灵气,他就是这么叼!治病救人?小意思,自己老妈瘫痪,他几天就搞定,那个不纯洁的美女老是想让他帮忙丰胸啥的,林然无奈,只能先摸好几十下,再给她那地方随便施点灵气,就这样,轻松搞定。偶尔赚点钱,没事泡泡妞,小神农的生活,就是这么悠然!
  • 最强弃少之拳路通天

    最强弃少之拳路通天

    作为医生,却不能遵守医院潜在规则,开个小诊所,来个我的地盘我做主,想看病,排队去。余打打拳,想挣个外快,不料让各家武道馆鸡飞狗跳,引得恩怨情仇一团糟,踢馆,那是家常便饭。感情方面,却有些迟钝,面对优雅总裁,大胆记者,高傲医生,冰冷老板,绝美明星,温柔同事,他却乱花迷眼,没了主见。
  • 丑颜倾心

    丑颜倾心

    谁说人丑就不能活?我丑。但是我有异能哪!谁敢说我丑?异能还有组织了?我不去不行吗?不过听说有美男,咳咳,组织也挺好的对吧?谁知进了组织却又是一番腥风血雨。异能等级测试,咳咳,本小姐可是SSS级别的。不过美男,你别跑啊!
  • 大明的崛起:日月恢宏紫禁城

    大明的崛起:日月恢宏紫禁城

    解读明朝的崛起,让这个原本已经远去的王朝背影更为清晰,帝王们的形象不再神秘,变得更为鲜活。 大明王朝,我们看到了日月耀华夏的盛世恢宏,末代汉族统治封建王朝依旧是东方的巨龙。
  • 凌乱万界

    凌乱万界

    这是一个十六岁少年,为救出自己父亲,复活自己母亲,从而自愿进入到不同世界,寻找九颗源珠的故事。这是一个修仙的故事,只不过那过程有点特别……
  • 侥幸人生

    侥幸人生

    蒙古农家子弟艰难生存,考上学,又不小心步入官场,想一想好像是步步侥幸,其实没有努力哪有成功呢······
  • 手到病自除:对症治疗手部按摩保健图典

    手到病自除:对症治疗手部按摩保健图典

    人体是一个有机整体,内脏的生理、病理状况,可以反映在相应的体表组织上。手在人体具有特殊的地位,是卜二经络的集散地,内脏疾病可以通过经络系统反映在手上。人体是一个完美、高级的自控系统,各组成部分相互联系,信息互往。而手是人体接触和改造外部世界最直接、最敏感的部位,外部世界反馈到脑的信息大部分是从手获得的。另外,手部血管神经分布密集,所以手是人体信息相对集中的部位,各种正常和异常的信息都可在手上显示。手是人体最直观的健康地图,详细地解读手部密码,能第一时间把握健康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