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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捕梦者,你还要走向哪里?(1)

翻来覆去总是那个梦:在一个城市中,在接送考卷的路上,包裹绽破了线,暴露出一沓钱,有七八千元。一派混乱中,被一伙小偷用障眼法将它偷走了。我抓住了其中一位形迹可疑、长得瘦削的男人。我们搜查了他的身子,却一无所获。那男人充满恶意地笑着。我记得他看见包裹时,曾露出贼溜溜的眼光。像心灵感应,我觉得他会犯事儿。一位长得壮实皮肤黧黑留着寸板发的男人也始终在周围徘徊。我当时惊觉到了正在包围的危险。便想:我要攥紧包才行。可是,我像酒醉了一般,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并把包里的衣服和其他东西撂了一床。当我走出迷雾时,钱不见了,连包也不见了。于是,抓住了矮个的男人。公安来了。其中就有占珠老师的兄弟和一位叫曲批的男人。他俩都端着上膛的锃亮的手枪。局长说,你只有待两三天等候音讯了。之后,又是北京关于“非典”的混乱梦迹。所有头儿都一人包一个家,挨家挨户在查问。然而心里还是牵挂着钱的事儿。当我们押上矮个男人去见警察时,那男人竟从赤村手上逃走了。似乎是赤村有意为之。他内心一定幸灾乐祸呢。他欢喜地看着我狼狈的样子。世间的法则是:一旦山穷水尽时,风水又会轮转起来。那个聪明的男人终于发现了罪犯的疑点,于是,他们仓惶逃跑。曲批很有先见地在树林的边缘地带挖了洞,搭了个陷阱,那男人终于像猎物似的,在他的神算之内,跌进陷阱里。正是那壮实的黑男人所为。公安在他身上搜出了两沓钱。本来这梦该圆满结束了,然而,我无法相信似的,依然惶惶不安,再续上了流行病的事儿……

捕梦者,一个现实中的清醒者,在淋漓梦中抑压的是什么?捕梦者,从梦里能捞回什么启示和珍宝吗?奔走于现实和梦境的边缘,捕梦者,你还要走向哪里?

傍晚,那个带来坏消息的电话让我联想到前一夜的梦。冥冥之中,有某种神秘的东西将现实和梦境串联了起来。梦是现实下的一条暗河么?这天,一辆红色的士从后面急驰而来。我抬起右腿,倏忽举空,车轮擦着裤子而过。我骂出“你没长眼”之类的气话。咚咚的心跳久久难以平静,恐惧的颤流还在振荡,一辆轮子巨大的自行车又迎面冲来。慌乱中,我伸手就挡。幸而那人一个急刹车,车刚好停在了脚前。好险!

我从此可以驰骋天下了

一个人在艰难困苦的境地中挣扎、奋起时,能保持昂扬的锐气,并克服种种意想不到的阻碍,披开荆棘,勇拓出一条新路来。于是,人的成长很快,甚至功成名就。继而,满足、舒适、惬意等,像麻醉品一样,熏心浸体,使人昏昏然而幸福,沉醉于美好的满足中。这时,人生陷入一个“停滞期”。根据每个人的特质差异,这个过程往往有长有短,有些人甚至被罩覆了一生,再也没有了“续集”。因此,一个人在人生舒适幸福的境遇下,仍然奋斗不止,保持不熄的锐气,对自己不断“反叛”,开拓创新是最难的,也显得更加可贵。人生旅程是心路的旅程。但愿我们的心灵像山涧小溪能千转百回,绕山越岭,高山流水,最终汇入江河,找到大海母亲。一滩死水因为没有活水的注入会过早地腐朽、衰老。

2003年农历四月前后,是我人生最为重要的一段日子。我被塑造、被改变,心血也被重新换过了。像一个迷途的孩子终于看到了家,像一个盲人重见了光明,像上帝造人时把最后一环最关键的神来之笔——灵魂和精神安嵌了上去,才使人活起来,生动起来,一个全新的我诞生了。我第一次听到了内心坚定的声音。那是关于写作,关于人生、生命,关于爱、美、信仰,关乎灵魂的指向和光明……不知不觉,我越过生命的障碍,冲破了人世间染裹在灵魂之上的一层层污垢的蒙蔽,笼在其外的铁锁铠甲訇然脱落,灵魂像鲜亮的太阳冉冉升起,像一只鸟儿欢快地鸣叫着在蔚蓝的海天高高飞翔起来了。我看到了生命的面目,聆听到万物的声音,天地生动,活泛得神采奕奕。我也看到了我人生的方向,看到了此生真切的面貌。我已经实现了超越,已经脱胎换骨。曾经那样可怕的盲人般的迷茫消失了,命运的魔咒被解除。灵魂终于找到了它的路,望到了它遥远的家园。它不会再迷失于尘世,迷失于表象,迷失于物质利益和功名的枷锁,迷失于亲情、友情、家庭的舒心羁绊了。它上路了,它听到了坚定的声音。可是,多么宁静啊!

我走在傍晚的山间小路上,看着灯火通亮的康定城,沐着浸透露水和花香的芬芳气息,沐着淅淅沥沥的雨滴,想:这时候是多么宁静啊。

那位闭关多年的修行者证悟后,走出小屋,传说也是那样的境象:天空中星斗满天,银河灿烂美丽,那雪山下的草原深处,只有几只毛狗零落的吠声陪伴着他。一切多么宁静啊,天空、大地、心灵。他已经成为圣者,却没有欢庆,没有歌声。然而,天地万物似乎又都在沐浴圣者的甘露,被光芒照耀。

我面对折多河两岸逶迤的小城,这具象的尘世,说:没有一个人看到日月换天般轰轰烈烈的一幕,迷茫中的康定,你知道吗?一颗全新的灵魂已经诞生。我不无得意地甩手走着,心欢畅而透亮。我被光芒包围。

我知道,从此以后,我所有的劳作都将不会再茫然了,因为我已经看到了生命的内核,灵魂已经独立、自由;我写下的文字也不会生涩,它会发出熠熠光彩。此生有福了!我在心中为那遥遥无期却真实可触的美而默默祈祷。偶尔,我又禁不住失神地想:啊,为什么我在三十四岁时灵魂才被点燃呢?多大的岁数了呀!可是,也不算太迟吧?一切还来得及,还算幸运。我毕竟把“她”找到了。凭着这把神奇的钥匙,我从此可以驰骋天下了,无拘无束,自由坦荡,而又永无尽头……

康定的雪,幻想中芳香的雪

康定,蒙蒙的雪飘然而临,迷乱了天地之间寥廓的界线。穿过帘帘细絮如花的雪舞,我独自踏上回家的路。家,等待着那颗空寂寥落心灵的歇息。家,旅程中一方小小港湾,是温暖的幻想之地。一朵朵雪花飘在身上,然后悄无声息地浸入衣褶、头发、眼睛里。这时,一股凄凉的情感油然而生。在这茫茫雪韵幽动的世界里,我感受到飘盈其中的人生五味。雪的历程是艰辛的。一滴滴被蒸发的水珠飘升到半空,这历程中该充满了多少颤栗和惊险。这些带着尘埃泥腥的水珠最终凝结成一颗颗晶莹如玉的东西,却像孤苦的游子,飘摇在没有踏实根基永远漂浮的云朵雨雾之中,幽幽荡荡,犹如脚临深渊,令她们多么无助而绝望啊。可是,她终究历经曲折,承负一切重荷,诞生了,成为一身洁白的天使。她们歌唱着,舞蹈着,从天穹深处,从蓝色的宫殿中,飘然而下,欢乐地扑向辽阔充实的大地母亲。于是,她美丽的历程也已告结束,生命在最辉煌最幸福的一刻成就了圆满。母亲敞开胸怀拥抱这些游子的归来。母亲与孩子相拥的那一刻,幸福地酣睡了。儿女们用自己的手臂、躯体和血液温暖了母亲,温暖了这天长地久的深情。而那些在枝丫冠梢驻足张望的雪花,却不愿即刻安享巨大的幸福。她们看着咫尺之内的母亲,体味母亲温暖的体脉,期待那片刻的巨大幸福能永远长存。微风过处——那是母亲的气息啊,数朵雪花簌簌回家了。更多的孩子被枝丫寒气困缚了手足,留在了密密的树梢上。天空还没有明净。大地母亲在孩子们的温情中,幸福地沉寂了血液汩汩的流淌声。阳光下,当她缓缓苏醒时,这才惊悚地发现孩子们早已融入了自己体内,并且滋养了家园。于是,春天的气息在心灵深处一点点激跃起来,然后泛响到四周。于是,万物生灵的眼睛变得像火花一样灵动明亮,笑靥楚楚动人……在那些浸绿流翠的生命乐章中,在那些灿烂的笑靥里,你可曾寻觅到雪花的余韵芳踪?是她们的缕缕芬芳使天地洁净而富于诗意。那是雪花的舞蹈和生命歌唱的延续……

小时候,雪覆盖大地,整个村寨山头一片莹白。我们穿着厚实的衣服,冻红的脸上流着鼻涕,红通通的双手捏弄着雪花,在阳光下,相互追逐,扬雪花,打雪战,在雪地上画图……嘴里“啊曲曲”叫冷,当双手在怀里胯间暖过之后,又投入到雪的世界中。雪花飘舞时,我们幼小的心也充满了诗意和幻想。觉得她是漂亮精致的,又是不可捉摸的精灵。雪舞中,确乎有一种来自天国的曼妙之音。雪寂了,莹莹的世界洁净而动人。“一身洁白好画彩”,长大后,我读到这句话时,眼前出现的是雪的莹白世界。是的,在雪的世界里,随意的画图都无比优美动人,连咯吱咯吱踩留出的足迹都深深浅浅歪歪斜斜地成为一幅美丽画图,一种幽然的意境……那时,我们的快乐是饱满的。

在异乡求学的时候,雪花覆盖了山头。公路被阻塞时,我们担忧回不了家。下课的间隙,打雪仗,却早脱了顽皮的童趣,更多的是捉弄人的恶作剧。往对方的身上狠狠地打雪球,往别人的衣领间装进冰冷的雪块后,乐不可支地逃开。雪淹没大路,道路被阻,心就开始揪紧。思乡的愁绪凝结在大雪身上。便期待着太阳的光芒照耀大地,雪早早融化滋养大地,春天倏忽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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