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彬哥，快过节了，你安排点活动庆祝一下吧。”刘辛佳给我打来电话。
“什么节哦？”
“后天就是教师节了，你得犒劳一下教书疲惫的周老师。”
八成是刘辛佳这小妮子自己想开心一下，可这KTV、网吧什么的都没有的小镇，能庆祝什么呢？我思考了半天，看来也只有安排最基础而又最永恒的活动了——吃饭，外加买点零食吧，我打开自己尘封已久的钱包，因为平时在这小镇上我几乎没买几样东西，小镇上也买不到什么东西，连个农贸市场都没有，需要的物品我经常都是网购。我拿出两百元钱，叫江峰去小超市里买些零食，同时也买一箱RIO鸡尾酒，因为我啤酒喝了肚子痛，白酒喝了脑袋痛，还是喝点鸡尾酒比较舒服，况且鸡尾酒在这小镇上也感觉比较洋气一点。
十几个老师聚在刘辛佳家里，我一个外行单刀赴会。屋子里热热闹闹的，戴眼镜的校办康主任见我进门，就连忙招呼我，将我安排到挨着周老师旁边的座位。我拿出鸡尾酒，刘辛佳特意给我和周晓曼开了两瓶同样都是橘黄色的酒。周围人都在极力撮合我们，康主任给我递烟，我说我不抽烟，他说：“真是个好男人。恋爱这问题要勇敢点，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多接触，慢慢就好了。”
一时间我语塞了，我瞧了瞧周晓曼，她什么表情也没有，也不答话，我便以为她没有跟我交往的兴趣。一块寒冰侵袭我的内心，瞬间便冻结了我对周晓曼的全部渴望，我变得心不在焉了，康主任说话我也听不进去了，搪塞了几句我便沉默了。教师们开心地吃零食、轻松地聊天，而我却在那里孤单地盯着电视机，还不住地流汗水。
“彬哥今天怎么不爱说话，难道是下午打篮球太累了。”当天下午一起打球的陈老师看出了我的异样。
“嗯，的确是的，今天打了三个多小时太累了。”还好陈翔提出这个理由，给我的紧张一个台阶下。
运动过量，损气过度，我感到浑身疲惫，末夏的夜晚已经退凉了，旁人都没有流汗，就我一个人流汗，而且还是狂流不止，教师们聊着学校里的事，我很难搭上话，我坐在沙发上拿起苹果机，只好独自玩着《狂野飚车》。其间，听到有部分老师在低声议论我和周晓曼的事，说什么“女大三，抱金砖”，流言蜚语总是走在时代前沿，我和她都还没开始正式交往，街头巷尾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就连街上茶馆里的老太婆们，也口口相传着我和周晓曼的事。
教师节之夜，我们吃着零食，依旧玩着“找朋友”的棋牌游戏，可在人声鼎沸中，我总感觉和周晓曼之间距离太大了，我们两人很难走到一块去，我怎么了，以前那些恋爱的胆量和技能全都退化了吗？也可能是因为这不是我的主场，所以我无法像往常那样开怀地畅所欲言。深层次的原因其实是我的底气不够，内在的气场不强，外在的经济实力不能让我充满底气，我不敢勇敢地去拥抱周晓曼，也不敢在社交场合呈英雄，说白了，我还是挺自卑的。
闷闷地回到寝室，我反复听着郑中基的《怪胎》，从小到大，我总是那么爱幻想，幻想在世界历史的星星长河里，留下我的名字，事实是这么多年来，我只是沧海一粟而已。目前，我还没和周晓曼正式交往，我便预先设想着我们在一起之后会发生的事，住在父母的房子里，开着父母买的车，我总感觉自己什么也没有。我的工作特点导致假期很少，况且我又是个彻头彻尾的月光族，也没有闲钱去承担旅游费用。我既想和周晓曼恋爱，又觉得现在的时机不对，在这个偏远落后的小乡里，我们能怎样恋爱，怎样开展浪漫活动？我尚未成为一个富裕者，我拿什么去娶她？对于很多事情，我的思想总是会陷入极端的怪圈，不知当下的年轻人是否和我有过同样的感觉。
在一阵内心的纠结与矛盾之后，不知是头脑发热还是内心崩溃，我从黑暗的被窝里拿出手机，直接给周晓曼发消息：“听说你们学校要新建教师住房，要让老师们搬出去外面租房子住，正好我寝室有两间屋子，还空着一张床，你可以过来住。”
发完消息后，我将手机扔到隔壁屋，打算明天再起来看周晓曼的回复。我在床上一会儿把枕头踢到床脚，一会儿把被子扯到地上，想来想去我还是忍不住点开手机，周晓曼说：“你的想法太过于理想了，我们现在作为朋友，一起玩没问题，但住过来就会成为男女朋友关系，我们互相还不了解，我不可能会过来吧。”
以我的理解，她这是在拒绝我，原来她只是想和我成为吃吃喝喝的普通朋友。唉，所有跟她美好幻想都落空了，万念俱灰，我还是保持孤家寡人的风格算了。
我躺在床上，嘲问自己为何三年都孤身一人，三年以前，我对一个女子说：“回到我身边吧，以前我确实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以后绝不会那样了”。
“你走开，过去已经过去了。”
“我要给过去的错赎罪，我愿用三年的时间等你回来，这三年间我不和任何女人谈恋爱。”
正如我们无法让时间从何处开始一样，我们也不能让时间暂停或是结束。想来三年是一个漫长的时间段，但三年过去，我跟亿万富翁的梦想，呈两条相反方向无限延长。进入社会，我才发现一切都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我无法像庄生梦蝶那样潇洒自在，从小到大我做了太多太多的梦，都没有实现过，至今，当上了警察，可我依然花钱阔绰，工作一年来，我没什么积蓄，荣任月光族的杰出代表。我总觉得微薄的工资，成就不了什么。仅仅工作一年，我就麻木了，我好像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了。因为我无法实现自己心中的梦想，我有音乐梦、体育梦、文学梦，现在才发现想法和事实是差距甚远的，爱好和卓越也根本就是两码事，以为自己这些方面能行，实践起来却发现自己什么也不行。我现在唯一尚存的一个梦想就是文学梦，希望能通过我的文字，既创造出名留青史的故事和人物，又能实现我的财富梦，具体点说，就是写一本畅销书，然后成功、成名。我有很多奇异的灵感，但却苦于无法通过文学的手段将其展示出来，我想像詹姆斯帕特森那样，雇佣一批写手来让我的灵感变成有血有肉的作品。我把灵感和大纲给了周晓曼，凭她看过很多书籍、动漫、电影、电视的经历，我料想她应该能写点什么，她说她从没写过小说，我鼓励她写出来，隔了一个星期，她写了一段“前言”，跟我的提纲大相径庭，我大失所望。我终于明白文学这条路，是由那些孤胆英雄创建的，只能自己身体力行地去写东西，别人帮不了你。
每当我开车行进在这条崎岖、蜿蜒、狭窄、险峻的山路上，看见一个客车就能占据路道四分之三的面积，超车、会车都必须一辆车停下来，另一辆车再缓慢通过，两车间距常在五厘米左右，这双行路道搁在城里根本就是个单行道，路况这么差，难怪弹云乡是国家级贫困乡。在弹云乡和平廊县奔波之间，郁闷之火总是炙烤着我悲怆的心灵，我下决心改变自己的处境，但我能怎样行动呢，还可以去考大城市的公务员吗，一方面看到几百个人竞争一个岗位的激烈，一方面想起自己这份工作的服务年限，看来我真是被禁锢了，想象中无所不能的自己确是如此无能，那些伟大的梦想纯粹是空想而已。
这段时间，刘辛佳经常带着周晓曼跟我散步，农村最多的风景就是种满庄稼的田地，原生态的山山水水，我父母含辛茹苦地挣了一辈子钱，贷款在城里买了套房子，就是为了摆脱农耕的生活，远离农村，希望能成为城市人。人们常说一代要比一代强，我爷爷是一辈子种地的，我父亲是沈秀村60后里，唯一一个在城镇上找到正式工作、有稳定收入的人，我虽没干过农活，但现在的工作处境又让我回到了农村，想来自己也真是无能。
散步的时候，周晓曼说：“马云看优酷视频广告太烦了，叫下属去买一下，结果阿里巴巴收购了优酷土豆。”话语间我看出周晓曼对马云、对富人羡慕之极，崇拜之情溢于言表。当我不时展露出苹果手机、苹果手表时，周晓曼的眼睛泛起了神光，她常常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些名牌东西。我用一个宝马标志的钥匙套，包裹着自己那辆按揭的十来万的越野车钥匙，当我将钥匙放在桌上时，周晓曼毫不掩饰地盯着我的钥匙，很长时间都不愿转移视线。我心想，看来周晓曼是个挺物质的人，如果我是个亿万富翁，或者是个千万富翁的话，那我就能很轻易地得到她。人是脆弱的，太容易被诱惑了。
“彬哥，晚上跟我们一起去玩吧，请你看电影，周晓曼买的票哦。”刘辛佳给我打来电话。
“你们去吧，我有点其他事。”
“什么事？”
“工作上的事。”我挂了电话，不再听刘辛佳言语。周五的晚上，我的内心自卑而烦躁，深深地担忧自己的未来，也担心周晓曼这个女子，不知她到底对我是什么意思，不知该不该跟她恋爱，若跟她恋爱我会跟她结婚吗，跟我在一起她能过上幸福的生活吗？她会是我最终选定的终身伴侣吗，现在这个比较开放的时代，我还没有风流过呢。种种问题纠杂着我的内心，彻夜难眠。
隔了几天，我想起那天不接受周晓曼请我看电影的邀约，是不是自己太自闭了，周晓曼抛来橄榄枝，我却不愿或是不敢去拥抱幸福，真是太愚蠢了。曾经学生时代一些好女孩向我表白，我却因为自卑而没有开展美好的校园恋情，总希望成功成名后再去恋爱，可这种想法总是无法实现，到最后演变成急于求成的幻想，反而让自己崩溃地反叛了，初中、高中我的学业大体上看也是失败的。时间不可逆反，我的遗憾是一生的，从没经历过早恋。我的初恋也是大一时被别人介绍的女孩，两个人因为彼此都单身，所以走在了一起，根本无美好可言。如果以后自己的孩子早恋的话，我想我会鼓励他适度地、负责任地恋爱，和另一半共同促进学业。青春只有这么一段时光，此三年、披三年，几个三年过去，本质上自己没有发生变化，也没有得到什么，如果连人世间最美好的情感之一——爱情，你也不愿或是不敢去接触的话，于彬，你真是个懦夫，一个完美主义的傻瓜，一个希望上天揽月却不敢拥抱眼前爱人的堂吉诃德式的胆小鬼，你在害怕什么？我想起中学时看过《哲思》杂志上的一段小品文：一个年轻人去向一个卓有成就和智慧的老者请教，到社会上奋斗应该注意什么，老者告诉他：“30岁前不要怕，30岁后不要悔。”人生就是勇敢地面对一切，指不定阴差阳错就会出现奇迹，就像当年我高考分数不高，也没什么关系，但是在考警校的时候我体测和面试都发挥得奇好，且又遇到警校当年扩招，我便顺利地考上了警校。
周六上午11点，我拿起手机，约周晓曼出来吃午饭，周晓曼说自己刚睡醒，还没洗漱，不想出来了，而我执意要她出来，她勉强答应了。回城途中，我顺便搭了几个在驾校学车的陌生女子，当我把餐桌订好后，周晓曼给我打来电话说她又不愿出来了，副驾驶的女生听到这话便流露出一种鄙夷的表情，显得我是一个求爱被拒的悲情男子。等她们下车后，我咽不下这口气，再次拨通周晓曼的电话，近乎命令式地要她出来，就像我小时候强烈要求父母给我买赛车玩具一样，的确有点不礼貌，而且很自私，不过周晓曼还是答应了。
席间，我对周晓曼吹嘘说：“我上大学的时候，我父母还准备在秋丽市大学城旁边的蔚澜远景，买套小别墅呢，当时房价三百多万一套。”
周晓曼掉落了下巴，睁大了眼睛，没等她问下文。我就连忙说：“还好我父母当时没有买，不然现在房价下降这么快，岂不亏大了。”
我吃了一块热腾腾的牛肉，接着说：“隔不了多久我就要换车了。“
“你车不是刚买不久吗，怎么又要换了？”
“真后悔买早了，我买了之后进口车就降价了，国产的很多车也降价了。我当时是准备买奥迪A4的，转念一想自己身为一个普通警察，买太好的车会显得太高调了，于是就买了这辆车。”
我看到周晓曼的眼睛一会儿晴，一会儿阴的。
“你多大了？”周晓曼突然冒出一句。
“今年23岁。”
“啊，唉。”周晓曼皱起了眉头，低沉着脑袋。
“怎么了？”
“你该叫我姐姐了。”周晓曼大声地说出这话，丝毫不顾及我的感受，旁边餐桌上的三个中年男子向我投来戏谑的笑容。
周晓曼说：“我看了一个测试，净身高167CM的我，理想伴侣的身高是182CM，哎，到哪去找这么高的男人。”
我望向窗外，默然无言，无地自容。心想我在她心中只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弟弟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