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转冷，转眼霜降，小雪，大雪，圣诞，元旦。苏冕年底很多总结展望，也无暇再去骚/扰李离狸了。
李离狸忙于各种期末案例，大学英语四级考试，更不会想起来苏冕这号讨人厌的人物。巴不得再和他没有交集呢！
平安夜就这样在马不停蹄的案例小组讨论中悄悄来临。晚上上课到九点半，回宿舍经过水果摊的时候舍长洛顷岑半是郑重其事，半是开玩笑地说：“我给你们每人买个苹果吧~也算是我作为舍长的一点心意~”
李离狸顺口接到：“我们以前高中的时候，说是平安夜的平安果要从24个不同姓的人那边每人拿一个一毛的硬币，集来买苹果，才是心意呢！”
木兮一向都不是这样矫情的人，毫不留情地指出：“现在这苹果一个都要十块钱，两块四去哪买？”她们又开始笑笑闹闹着数，部门送了平安果，班上同学也送，某一些人蠢蠢欲动，趁机试探心意也送，数下来也收到了七八个苹果，这一个礼拜不需要买水果了！
李离狸的思路却突然飘走了，去年的这个时候，在高三的压抑下，大家当然是抓紧一切机会玩闹，不管是忙里偷闲也好，留下记忆也好，班上同学热热闹闹都在互赠苹果。李离狸也收到了很多苹果。
本来她觉得自己是后来才转到一班的，送苹果这样温馨的事情，不愿意敷衍的话，更不想耗费心神了。可是看到甚至平时不怎么说话的同学竟也给自己送了苹果，不免心下感动，再不回礼就不礼貌了。也算是给高三留一点温情的回忆吧。
有人说别人送你苹果，你回礼要送橙子。
李离狸仔仔细细地算好要回哪些人，和倩倩去外面超市精挑细选了许多饱满的橙子。金黄的颜色，暖得人心甜甜蜜蜜。
倩倩看李离狸挑的都是橙子，疑惑地问：“怎么不买苹果？”
李离狸回答：“基本上关系比较好的同学都已经送我苹果了，我给他们回橙子。其他人不怎么熟，也不想送苹果。送礼物这种东西，劳民伤财，要是人家不领情，那不是耗了心力又自讨没趣么？”
李离狸又看了一眼雪倩买的东西，倩倩虽然大部分是橙子但还是买了几个苹果。李离狸知道里面肯定有一个苹果是她前桌的，倩倩喜欢前桌已经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了，可是前桌一直不远不近、不冷不热也是人尽皆知的。这种节日，一向性格凉薄的他怎么可能会有心想到送人苹果呢？更不要说送给倩倩，这个明显对他“虎视眈眈”的人。
似乎是这个年纪的男生，为了避免女孩子对他产生错觉和莫须有的希望，见到都是能避则避，从来没给过好脸色。一旦周遭有同学起哄，更是多么伤人的话都能说出口。似乎越是凌厉伤人，越能体现他多么清白一样。
李离狸心里幽幽叹一口气，孽缘啊！
可是，纵然是闺蜜眼中的情圣，分析问题鞭辟入里，理智冷静，可是在对待自己的感情的时候，李离狸和所有人都一样，怀着一份不该有的奢望。
大概是身在情中，都免不了俗。因为你看别人的感情的时候，你是一个旁观者，痛的你不知道，喜悦的你嗤之以鼻。而只有在自己的感情中，纵然你明白没有结果，可是哪怕一点点甜蜜你就忍不住抓住，甘之如饴，成为下一次承受他给你更大的打击的动力。
李离狸看着面前琳琅满目各类苹果。色彩鲜艳，光泽均匀，透着清香甜蜜的芬芳。心底微微有酸酸涩涩的感觉蔓延，眼前仿佛看见那个夏天的午后，他坐在窗边，侧着头伏案疾书，有晶莹剔透的汗珠悬在发梢，欲落未落，窗帘被风吹起呼呼作响，压抑的高三课间，周遭同学都似乎特别故意用力地喧闹，可是他不为所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认真，专注。
那一瞬间，李离狸似乎整个身心都沉静下来了。
炎炎夏日的烦躁闷热只剩通体清凉，心底有什么悄悄地冒出一个头，发了芽。
那时候的李离狸成绩不上不下，保持在班级中等，可在奥赛班，班级中等也在年段前三十。进入家里一直希望的X大，哪怕是王牌专业都绰绰有余。李离狸并不是一个多么有野心有抱负的人，随遇而安，适可而止。觉得自己既然未来大致可以确定了也不怎么努力，每天写完作业照样看看小说跑跑步，日子波澜不经，步步为营，高三过得和高一一样规律悠闲。
可是之前偶然和唐木聊天，他说他想去Z大。因为之前在Z大参加数学奥林匹克竞赛的培训，觉得Z大人杰地灵，很适合读书生活。
以唐木从初一开始就每天熬夜看书到十二点，如今高三更是熬到两点，早上还能六点起来晨读，满分300理综，他第一次模拟考就考了290，班主任都说，教书十年他是第一个。原来单科每科60分钟，现在三科合并后只有120分钟，题量不少，时间更短，况且第一轮复习还没结束，做完已经不容易，何况还有那么高的正确率。只要不出意外，Z大对他来说早已是囊中之物。
可是对李离狸来说，还有很大的差距。至少要和唐木的分数差距从现在的100分缩小到50。从那时候开始，李离狸便更认真地努力，许是天资不错，分数一直稳定上升，班主任看李离狸的眼光充满赞叹，而多年看小说的经验，让李离狸揣测出题者意图，做语文阅读和作文如鱼得水，得心应手。连唐木都忍不住和李离狸分享探讨作文立意和答题思路的经验。
李离狸诚惶诚恐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珍惜唐木主动的靠近，不敢露出一分一毫的非分之想，怕影响了他高考，也怕把他推得更远。
可是平安夜这样温馨的日子，苹果的芬芳充满蛊惑，熏得李离狸理智不清——温饱/思/***，让李离狸忍不住想任性随心一回。小心翼翼地挑了一个青苹果，与所有人红彤彤不同，青翠欲滴，一方面希望自己是特别的，另一方面也是这青翠，是李离狸青涩酸甜的初次暗恋的心情写照。
倩倩诧异李离狸忽然决定买了苹果，可看李离狸郑重其事的样子，也不好胡乱调侃。李离狸的小心思，也没有勇气公开。明知道倩倩好奇，可她不敢开口问，自己也顺水推舟假装不知。
晚自习的时候，李离狸几乎每写一个字就不由自主地看一眼唐木的方向。不知道什么时候怎么把苹果给他。怕被人发现自己的小心思，想等其他人都走了再送，又怕唐木也提前离开教室，一整个晚自习几乎都坐立难安。
好不同意挨到晚自习下课铃响。李离狸趁着大家都在往外走闹哄哄没人注意的时候迅速跑到唐木的座位边上，塞给他那个一整晚都被捧在她手心里的青苹果。
苹果本身的清凉早已被李离狸的体温所替代，唐木惊诧地抬头，不解。
李离狸低低地说了一句“youaretheappleofmyeye。”
也不知道唐木有没有听清楚，更不敢看他会有什么反应，就赶紧一溜烟儿跑出了教室。虽然没有镜子，李离狸也知道自己脸肯定红彤彤地冒着热气。
那时候柯景腾和沈佳宜的电影红遍大江南北，平安夜的平安果也挺称那句台词。李离狸绕着操场一圈圈慢慢走着，狂跳不止的心终于渐渐冷静，开始思考。那个苹果不是红色的，她的暗恋如同青苹果，酸甜羞涩。
仿佛做了一件大事，可也正因为做了之后心里轻松了许多。李离狸忽然觉得很疲倦，一夜好睡。
我不过是喜欢你，也不要你给我什么承诺。既然说出口了，也算了却一桩心事。李离狸和唐木也没有什么改变，偶尔路上遇到也是大大方方地点头致意，平时如果不是讨论学习问题更是一点交集都没有，没有其他人知道那天晚上的事，李离狸也没有别的表示，甚至唐木都觉得那天晚上是不是自己出现的幻觉。可是那个青苹果在课桌里散发芬芳，干枯，腐败。
唐木一直在班上第二名。千年老/二。他不把名次放在心上，只要分数能上自己心仪的大学，排名哪怕最后一名又有什么关系？可是李离狸担心唐木心里压力大，高考那天早上特地从家里带了包子和粽子给唐木当早餐，寓意包中。
做题的时候唐木闻着手术残留的粽香，内心一片平和。
平时基础就很好，高考不过是考一场心理拉锯战，从容之下下笔如有神。
报考志愿结束后班级聚会，巧合之下唐木竟和李离狸坐在了一起。大家估分都不错，高考像是一场成人仪式，同学们喝酒猜拳唱歌热闹不已。
李离狸安静地抿酒，安静地听歌，安静地看着身边的同学或哭或笑。
她听说唐木高考发挥超常，满分750竟然考了704，再加上荣誉称号加分10分，全省排名第四，大陆和香港的最高学府都已经向他抛来了橄榄枝。那么高的成绩，去Z大太可惜了。唐木自己也坦言会去B市，那个全国理工科最好，无数学子梦寐以求的最高学府——Q大。
而自己终是和他相隔五千多公里。39个小时火车，4个小时飞机。地图上短短的15厘米，已经成了不可跨越的距离。自己这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
许是酒喝多了壮胆，李离狸直直地盯着唐木，以后见面机会更少了，趁现在把他的音容笑貌镌刻在脑海里。
其实不用看，他的眉毛的弧度，每一颗痘痘的位置，甚至冒出的胡须绒毛，也早已烙印在心底。
唐木本性不是那么爱闹腾，平时专注学习，和其他同学也没什么交流，现在没什么别可叙，一直坐在桌子上吃菜。冷不丁瞥到李离狸盯着自己，想起那个至今没有吃掉，也还没丢掉的苹果，微微有些尴尬。主动没话找话：“三个月的长假，有什么打算？”
醒悟到唐木和自己说话，李离狸赶紧恢复了状态，“等报完志愿出去走走吧。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呢？”
这样平平淡淡的寒暄，没有一点暧/昧，没有一点异样。
“最近在家看日本的轻小说，里面有个角色我觉得很像你，《文学少女》，有时间无聊的时候你可以看看。也可能是我的感觉错了吧。”
“嗯，好。”
再无言，直到分别。
李离狸回去上网搜索了一下，《文学少女》是一个系列，十本，日本的小说擅长制造悬念，熬了一周，甚至不吃不喝争分夺秒，李离狸看完了。
也许是结局让她怅然，也许是看完了也无法和唐木交流，李离狸有点失去了动力的怏怏不振。开始在博客里发表自己的读后感。
没想到不到一分钟，唐木就在下面评论。李离狸回复，唐木跟帖。觉得两个明明都在线的人却要在公开的地方互相留言很奇怪，李离狸立马戳了小窗和唐木私聊。
也许是隔着网络看不出自己的语气和神色，网络是一个很好的伪装掩饰工具，李离狸脱口而出：“你喜欢那个心叶么？”你说过我像她。
沉默了很久。唐木终于回过来：“其实我一直不知道平安夜你说的那句英文的意思，最近看了电影才知道。从小到大我一直追着我哥哥的脚步，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事。而且我和你也不是很熟。”
我，和，你，不，是，很，熟。
每个字李离狸都认识，不，才刚两岁的安安也认识。可为什么组合在一起就那么陌生？
李离狸的眼泪忽然就下来了，想过他会拒绝，却不知道原来是这样残忍。你以为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可是在人家的剧本里，你从未入局。
不过从小家境性格培养下来，李离狸自有一股洒脱。难过之后也能想开：“其实我那时候也是昏了头，没有给你造成困扰已经是万幸。”
“嗯，以后我们还可以是朋友。”
不熟了，还是朋友？
可是终究是自己高三学习的动力，李离狸忍不住找借口：“男生本就比女孩子晚熟。他不懂这些细腻的感情也是正常。”
也许是发现李离狸对很多小说的感悟和自己很接近，大有知音之感。唐木倒是经常和李离狸在网络上交流一些文学心得。不过大家也是君子之交，没有半点逾越暧/昧。
开学之后，忙着各种活动，李离狸忽然想起来很久没和唐木联系了。买了苹果回去，看到唐木在线，发了一句祝福：“平安夜快乐！”
唐木迅速地回了：“同乐！”
又随意聊几句各种的大学生活，唐木忽然说：“元旦晚上我们Q大和B大联谊。”
“很好啊，可以看见漂亮的妹纸！”
“和我没什么关系，我也不会跳舞。”
“学一下咯！”
“平时都在忙实验，也没认识什么女生，没有舞伴。”
班上男生有心来给女生过圣诞，大家热热闹闹地发糖果，李离狸就没有回。等闹结束了之后，回来发现唐木还在线，对话框里安静地躺着一句话：“如果你在北京就好了。”
如果你在北京就好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把李离狸镇住了。
遗忘了几个月的感情又汹涌地翻滚在心底。
几乎是一瞬间，李离狸立马本能地打电话订了元旦去北京的机票。买完机票李离狸还是恍恍惚惚的。
心底不停叫嚣着，也许我们真的有转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