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第一眼看到马春芳的时候,绝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是一个十六岁男孩的母亲。她高挑苗条的身体隐掩在那身略显宽大的医生工作服下,白皙素净的脸上,有一双充满知性但又有些淡漠的眼眸,薄薄的唇上淡淡地涂了一层粉色唇膏,只有眼角几根浅浅的皱纹泄露了她其实不再年轻的年龄。像其他外科手术医生一样,她有着一双修饰保养得很好的手,据我所知,这双手曾经救了不少脑外伤病人的性命。
马春芳此时正站在我的桌前,护士小苏帮她推着轮椅进来后,就站在我身后好奇地打量着轮椅上端坐的大男孩。男孩长得挺秀气,薄薄的嘴唇像他的母亲,但那双大得出奇的眼眸却一片茫然地直视着正前方,仿佛什么都看得见,又什么都看不见。
马春芳满是爱怜地盯着男孩,声音里有着几许无奈:“小天从9岁开始就得了自闭症,一直就这样,对外界不闻不问,吃饭穿衣都要人照顾。刚开始那两年我还带他四处求治,但都没有好转,也就慢慢放弃了,只请了个看护在家里照顾着。你知道,我现在刚从新加坡回国到这所医院工作不久,一切还没安顿好,也没有来得及为小天找看护。听院长说本院精神科的张放医师很不错,很多精神病重症患者经过医治都有好转,我便把小天带过来,让你看看。”
我听着她的诉说,仔细看了看这个叫小天的男孩,虽然他比正常同龄人要显得单薄瘦弱一些,但时光之神的魔杖已为他挥舞出青春的痕迹,他的喉节隐隐凸显,唇角都现出浅浅的绒毛。看着他空洞的眼神,我觉得很痛心——这样年轻的生命,如果终其一生封闭在他狭小的自我世界中,多么可悲。
“马医生,你就让小天在我这里住院治疗吧,我会尽力而为。”
马春芳有些迟疑:“住院治疗?”
我看出了她的疑虑,指指小苏:“放心,我们精神科住院部的硬件设施和护士素质在整个西南地区都是最好的,而且你可以在每天的探视时间来看望小天。”
小苏对马春芳略一点头,脸上绽出一个灿烂的微笑:“马医生,小天在这里,你就放心好了,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马春芳不好意思地笑了:“那就麻烦你们了。”
因为马春芳回国时太匆忙,小天的以往病历都遗失了,所以他的患病原因及所用过的治疗方案都得重新一一核实,才能最终决定对他实行怎样的治疗。
“马医生,我们对小天做了全面检查,没有发现大脑器质性病变和遗传方面的变异基因。而自闭症如果不是由这两方面原因引起的,就是患者突然受到重大刺激,引起了心理障碍。”我看着马春芳动作轻柔地替小天梳着略长的头发,继续道:“我记得你说过小天是从九岁起得的自闭症,是否当时发生过什么重大事件,对他造成了刺激?”
马春芳的手一颤,梳子从她手里掉下来,在空中翻了一个滚儿落在小天的怀里,但他眼睛仍然一片茫然地注视着前方,不为所动。
“那年夏天,他……他的……父亲……被人杀了!小天是现场目击者!”她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的这些话,“从那天起,小天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我有些惶然:“那么,凶手——找到了吗?”
我显然又触到了她的痛苦记忆,我看到马春芳肩膀微微颤抖,缓缓地摇摇头,然后她蹲下身来从小天身上拾起掉落的木梳,放进所穿白大褂的口袋里,对我露出歉意的一笑:“很抱歉,张大夫。我得回我的办公室去了,下午还有个手术。”
“好。您忙吧。”我有些哂哂地应了一声。
我登录到新加坡最大也是历史最悠久的时代新闻网站,当我把搜索条件固定在2028年范围内,在键盘上小心地敲入“凶杀”字样后,搜索引擎迅速反馈回好几十个页面链结。根据链结关键字迅速排除了其它的无关内容后,我把视线锁定在这样几条社会新闻快报上:
*社会名流家中遇难,幼子惊睹惨烈凶案
本社讯:4月23日(昨日)上午十一时许,XX道46号半山别墅发生一起室内凶杀案件。其中一死者为该别墅主人林天生,男,现年三十九岁,某公司董事长,与其共赴黄泉的为一胡姓女子。据知情人士透露,该胡姓女子为林天生的私人秘书,与其关系暧昧,事发当时,两人正在林家中约会,谁料乐极生悲,惨案发生,两人均身中数十刀,当场毙命,其家中保险柜亦被撬,贵重财物被席卷一空。
林天生就读某小学的九岁幼子因急病返家休息,不幸目睹了凶案过程,因其躲藏及时,免遭毒手,但因受强烈刺激,已神智不清,被警方送医。
报警人为死者林天生之妻马某,她于下午三时下班返家,发现凶案现场后立即报警。
*半山别墅凶案死者之妻排除杀人嫌疑
本报追踪报导:4月23日半山别墅凶案死者林天生之妻马某在经过警方严密调查后,因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据已被排除杀人嫌疑。马女士对警方的调查相当配合,并表示虽然其先生的死亡极不光彩,但仍然深爱着他,她督促警方尽快查出凶手,以慰夫君在天之灵。
*半山别墅凶案凶手至今未现,警方加紧侦破力度
……
目睹父亲被杀的血腥场面,对一个九岁幼童而言,确实过于残酷,但比这更残酷的是就此放任他从此陷入无尽的黑暗中,与青春、阳光、鲜花乃至整个世界隔绝!而作为一个心理治疗从业者,修复人们的生活是我毕生的职业目标。
经过慎重考虑,我决定对小天进行D。T。治疗(DreamThe****utic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