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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杨也发现，张荣似乎与他以前碰到的那些班干部有所不同，她真的没有他见过的班干部的那种高高在上，或自以为是，或故作正经，她始终文文静静，且稳重，还端庄，还高雅，还有哪些词可以来形容她，他不知道了。但那天，就是盛才林和李俊闹意见那次，他发现她的眼光中竟是慌乱和着急，他之所以那么主动地劝解，他都觉得她那种无助的眼光也是原因之一。当时的她，让他突然产生一种她也是需要保护和照顾的感觉。期中考试，她的考试成绩好得让他佩服。他从志鹏那儿听说，她是一中学生，因为哥哥在临近高考时被抓那件事的影响，没能考上大学。罗杨为她感到遗憾。
之后，他再观察她时，发现她身材高挑，肤色白中带红，眼睛不大不小，双眼皮，鼻梁不高不低直挺挺的，嘴型柔和，嘴唇不厚不薄，眉毛柔缓细淡，眉角两头上翘，耳廓不长不短，耳垂不大不小，整个人干净、利落又不失文雅，气质中自然而然透着一种秀气和灵性，总之，一切都显得既不张扬又较得体。他更为她感到惋惜。
元旦，学校又要举办舞晚。班主任黄老师觉得针织班城市生最多，前几次的舞会，班里去跳舞的学生却最少，便要求班干部起带头作用，要求每个学生都尽量参加这种高雅的文娱活动；还说，这样有利于同学们参加工作后的社交，等等。所以，针织班大部分同学都参与了，张荣当然只得去了。
张荣和黄老师跳的第一曲。虽然有过几次出错，黄老师还是说她跳得不错，说她只是有些没放开，怂恿着她继续。她知道自己只会简单的步法，真要说跳得好，肯定算不上，所以她尽量婉拒他人的邀请。志鹏好说歹说才劝动她。
“其实，我跳的更少，你知道的。”跳舞时，志鹏忐忑地说。第一次和心中的女神这么近，且相拥着，他的紧张多于激动，他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手的颤抖。
“我也是。”张荣低头看脚，小心翼翼地移动着脚，说。
“五中从来没办过，你们一中多不多？”志鹏想通过和她说话，减轻自己的紧张情绪，但又不知该说什么，找着话题。
“一中也从来不兴的。”张荣知道他说的是办舞会这事，就说。
俩人用西邑话正说着，张荣的脚踩在志鹏脚上。
“对不起，对不起。”志鹏慌张地道歉。
“是我吧，我跳错了。”
“没有没有，我没带好。”
俩人停下舞步，头看着地下，志鹏在找着节奏。此时，罗杨正带着刘莹经过俩人身旁，罗杨瞧着，刘莹笑着。张荣和志鹏俩人脸都红了。庄亚丽经过上几次舞会那件事后，似乎再也没出现在学校的舞会上。
又经过几支摇摆舞曲后，同学们明显才放得开了一些，舞场中跳舞的学生才渐渐增多。借学生会邓老师简短几句迎新年的讲话的机会，同学们也正好小息了一会儿。针织班一群人坐在几条靠墙的长条凳上，聚在一堆，罗杨走到张荣身旁坐下。
“下一曲，我请你跳。”罗杨说。
“算了，我真的跳得不好，我不去了。”张荣说。
“谁说的？罗杨拉她去跳，”刘莹隔着张荣对罗杨说，然后，挽着张荣的手说，“去嘛，你跳得好，是他们不会带，罗杨跳得好。”
“我……”张荣有些犹豫。
“下一支应该是慢曲，没事儿的。”罗杨看着张荣说，“再说，跳舞确实需要配合，嗯……”
“去吧，多跳几次就好。”志鹏站在旁边也劝说。
舞曲响起时果然是支慢曲，是《在水一方》歌曲改编成的舞曲。罗杨伸出手，张荣只好站起身，随他走到场中，摆好姿势，随舞曲迈着缓慢的脚步，起舞于同学中。
“绿草苍苍，白雾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写得好美，我很喜欢这支歌——绿草凄凄，白雾迷离，有位佳人，靠水而居。”他缓缓地念着歌词。他轻轻托着她纤细的手，心中一动，生出一丝从未有过的小心翼翼。
“嗯，我也喜欢，是很美。”她说。语气是轻柔的，仿佛怕叨扰到美妙的音乐。
她和他后来还知道，歌词居然和《诗经·蒹葭》相关。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
她眼望着他，他却看着远处，仿佛已经陶醉于那情那景中；她挪开自己的目光，也看着远处，心中默念着余下的歌词：“……我愿顺流而下，找寻她的方向，却见依稀仿佛，她在水的中央……”于是，她的眼中也仿佛弥漫着青青绿草、茫茫白雾，自己正身着黄色长裙，在欢快地转着，一直不停地转着。
他感到了她的放松，于是，带着她开始跳起各种花样的舞步，从较简单的开始，最后，连续不停地转着、穿着……
俩人的眼中，似乎只余下自己心中的那情那景，其他的一切都已经仿佛消失。俩人转着，对视着，微笑着……他已经不知所谓的舞步，她已经无法感知自己的脚步，随着乐曲，只是那么自然随心地轻迈着、从容地转着。
他看到了那张纯情的脸上甜美的笑容，他看到了她内心被压抑在很深处的那一丝灵动。他看着她，不愿移开自己的目光。
她看到了一个俊朗的大男孩眼光中的神彩，她还看到了他眼光中的专注和深邃。有那么一会她不敢看他，生怕自己的目光挪不开了。但他总看着她，她也看向他。
“绿草苍苍，白雾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最后，俩人齐声轻轻地背诵着歌词，随着那美妙的乐曲，轻轻地、轻轻地诵着。在两人的轻诵中，舞曲最后一个音符渐小地消失在空无中，就那么慢慢地、慢慢地消散，两人的声音也那么慢慢地、慢慢地相伴着消逝……
罗杨难舍地放开张荣的手，转眼看着针织班同学集中那处，什么也没说，就向那处走去。张荣微微一怔，不自然地垂下自己的手，微微垂下头，跟在罗杨身后也向那处走去。
“我就说吧，”刘莹迎着俩人，挽着张荣了，又说，“刚才，你们跳得太好了。胜利带着我差点就和你们撞上，结果，你们一转就过了，再看，你们又转到别处去了。”
罗杨、张荣相视一愣。刘莹注意到他俩的对视。
“怎么，没看见我们？”
“小天真，谁敢看呀。”罗杨忙说，然后又小声说，“只许我们胜利看的，对吧？”
“去你的，再说我天真，我可真生气了，我生气你会破财的，哈哈。”
罗杨对刘莹做了一个鬼脸。此时，已近针织班集中处，听到的、看到的都笑着，张荣没笑。罗杨顺势坐在志鹏身旁，问：
“刚才没跳？”
“没有。”两个字后，志鹏脸上现出难看一笑。
舞曲再起时，罗杨告诉同学自己烟瘾来了，然后独自走向外面。他走到篮球场，饭厅的音乐只隐隐可闻。暗黑的天宇不见一颗星，四周静谧一片，他感觉这种环境可能更是自己渴望的环境。他想好好静静，他渴望进入空无一物的黑中，就在那能消融一切的黑中，静静思考一下自己跳舞时突如其来的冲动——楼张荣在怀的冲动。甚至，他都不记得自己的右手是否曾经真的搂过。他呆呆地看着正夹着香烟的右手，看着烟雾袅袅地消散在那黑中。同时，有一种朦朦的感觉，袅袅升起在他的心中，这种感觉是什么，他说不清道不明，反正他同龚妮和其他女生在一起时从来就没体会到这种感觉。
罗杨返回大厅，觉得那些熟悉的舞曲变得那么的嘈杂，热闹的场景变得那么的混乱，以至于舞会最后每次都会特意安排重放的舞曲《在水一方》响起时，他推说太累，拒绝了刘莹的邀请。张荣在另一边也坐着。志鹏陪着她，也坐着。
晚上，张荣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变换着睡姿。高考分数刚下来的那既天，她也是如此。她知道自己又失眠了，但是因为啥而失眠，她不知道。为一曲舞？不可能吧；为青青绿草、茫茫白雾？也不可能吧。高中时，她从同学那儿借小说《在水一方》看过，她为主人公之间的纠葛而揪心，她为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而欣喜。她内心深处也有着浪漫情怀，也有着对真挚爱情的向往，更有着对白马王子的幻想。白马王子？怎么可能！不过，他笑时眼光真的很温柔，很真诚，很招人看。看，这个字是什么意思？睡吧，睡吧，哈……她打着哈欠，然后默数着：一二三……最后自己怎么也念起歌词了？前奏的那一阵钢琴弹奏就能揪住人的心一般，让人情不自禁地进入那情那景，确实好听。睡吧，睡吧：四五六……要是让自己写，可能会让她穿着黄色裙子站在白茫茫的那片雾中；也不对，也许女主人公正像电影中那样身着白纱裙更好，便能与那片白雾融为一体，这种场景多美，多朦胧；看来，除了黄色，其他颜色也各有各的好。睡吧睡吧：七八九……他穿的是深灰色西服，不冷吗？好像最后散场时他还穿了一件黑色中长呢子大衣，穿了吗？睡吧睡吧：十十一十二……最后，我怎么就没有了体重般，随意飘着，也不知有没有踩到他的脚；肯定没有，跳得那么流畅；然后，就那么美妙的转着转着转着。睡吧睡吧：十三十四十五……转着、转着。还转呀？十六十七十八……还睡不着？怎么回事？那就尽情地转吧！
“张荣，张荣，起来了，几点了？快呀。”刘莹推搡着裹在被子中的张荣，“今天不是说好大家一起出去玩吗？快呀。”
“几点？”张荣睁着迷糊的睡眼问。
“九点只差五分了。”
“今天要出去吗？”
“嘿！昨晚舞会完，大家说好的呀！我也刚穿好，还没漱口，快，快嘛，我等你。”
“喔。”张荣坐起身。
“给，你的衣服、裤子，你真烦人，你说会叫我的，哪知道你比我还醒得晚，就你这样，还让我喊姐。快点啦。”刘莹呱呱地叫个不停。
等刘莹去喊男生时，才知男生昨晚舞会后还打了牌，睡得更晚，自然都没起来。罗杨失踪了，有个男生说他一早就独自走了。
张荣、刘莹在楼下等着。刘莹还是不停地冲楼上嚷嚷。张荣则看着校园四周那因冬季来临而显露出的一撮撮、光秃秃、寂寞的黄土地。
罗杨赶到魏伯伯家，问了声新年好，然后说有同学等着，就告辞了。他觉得自己这么大了，魏伯伯家亲戚也不少，总呆在魏伯伯家那是给别人添麻烦了，尽管魏伯伯可能并没有这样的想法。
罗杨独自来到东湖旁，绕着冷清的大湖转着，累了就坐下歇会儿，冷了又四处走走。他觉得自己想了很多，但所有思绪都如乱麻般，既找不到头也看不到尾。他如他小时候一样，感到了孤独和寂寞，空虚地看着那一片灰绿的、清寂的湖水，还有那些绕着湖泊的、稀稀拉拉、只剩柳条的垂柳，一点都没有叠嶂丛生的样子。
接下来，第一次期末考试临近了，不用老师说，同学们都开始了紧张的复习。一是同学们平时没再像高中时那样仔细认真了，用于打球、游玩、交友时间增多了，心中都没了底儿，当然需要临时抱抱“佛脚”了；二是一些专业主科，如高等数学、工程力学、机械原理、材料力学、材料化学、电工学等，不再像过去所学知识那样，都是循序渐进、前后相关，这些专业知识，用得上以前所学的数学基础、物理原理和化学知识，但又不尽相同，融合了更多相互关联相互交叉的知识面，对学生有更高逻辑思维能力的要求，且与学生们未来工作性质密切相关，贴近实践和现实应用后，同学们当然也怕自己“一问三不知”，那可丢死人了；三是部分副科是结业考试，副科成绩同样会影响到每个学生的毕业和工作分配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