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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劫

九凤惊听黑崖穿洞,坍塌了一墙的乱石。黑洞与乱石之间,有一溜的鬼影蹿出,蹿出的不独光影,而且啸着怪叫,看的听的,全都站不住,吓得瘫了。

那鬼子想必是在石洞里透缝隙窥破了这栈道的奥妙,出得石洞便直扑火光,撒了一块洋布把一塘篝火盖掉,又搬了石头拉了尸体把蹿洞的火苗给盖了。这上浑浑下浑浑的天地刷的黑掉。九凤是眼见那鬼队影影绰绰团那火堆忙,却没想着另一行鬼队直奔她们,滑溜溜地抓着扒着就把她们逮了擒了抱了扭了,鬼眼有灵,啪啪啪啪地都挑了她们的太阳穴甩巴掌。她们哪里招架得这一掌呢,天旋地转起来,昏了懵了,她们开始哇哇地叫出声来。但那鬼队的一百只手一千只手可有眼有灵哩,把她们头顶的斗笠连绳带也扒断了甩了,把她们的蓑衣套给勒了拉了扯了,扯断了连绳带蓑衣扔掉。鬼队的猿臂藤腿像洋箍水桶的洋铁丝一样又韧又硬,她们就跟禽兽入了猎人的马尾套,谁都是越扭越紧越扭越痛,最后是给反扭上肩脖,挣扎不动,咬爪不得,生生给肩扛进黑洞里,砰砰砰砰地扔在地上,还要动,给骑上了。奇怪,她们是被仆了摔的,这下口啃草灰呢,口啃泥土呢,口啃石头呢,长臂给反扭了,衣服给哗哗哗哗地剥了,鬼子藏有缠魂哩,就借了窄窄的衣袖反扣了绞了扭了缚了,谁也不能动上一动,黑洞嗡嗡响着,她们的耳鼓嗡得聋了闹了乱了,黑洞很热,她们挣扎着呼喝喊叫着,她们是在火里挣扎,溅的却是水,苦的泪,咸的汗和腥的血。只一会儿,滑溜溜的,她们自觉很滑,鬼子也很滑,她们掉淫窝了。这群一个时辰前还在剖腹与突围之间犹豫的战争赌徒,转瞬之间触发了焚灭人伦的魔火。

《虺殇调》的第三歌《恶人窟》说在世恶人死入冥府,是给拴着,穿过非礼、不孝、无耻人的鼠门,再穿过吝啬人的黑蚁门,再穿过长舌人的红蚁门,再穿过盗贼的白蚁门,再穿过偷香窃玉人、骗财骗色人的蛇门,再穿过赌徒、瘴疠人、麻风人、怪胎的水门,才到“火苗入水起黑汤,石灰入水生白蛇”的恶人窟,那是要历“骨髓冒出石灰火,泪浆落肚生竹虫”的大磨难才能焚尸扬灰,重生光影。九凤是怎样疯狂地呼叫和痛苦的挣扎,但声带全破碎了,唯听鬼子们呼呼嗤嗤地尖啸着,呜呼呜呼地狂笑着。九凤近在咫尺,魂魄溃散,却不能像旋风中的凤与凰,哀哀而歌,互相砥砺,谁都像撩着了火的蜜蜂,爪伤翅折;像吊在钟乳石上的黑蝙蝠,瑟瑟地颤栗着,自私,阴冷,心性如冰,孤独的毁弃。她们从刚才破口骂尸的大忌悔恨,悔着她们的忤逆天伦,悔着她们的阴私与亏心。她们不能勘破,她们怎么说也不是恶人,她们更不明白,这是在人间呢还是在冥府。

瘿不明白黑暗里是三个鬼子在蹂躏她,瘿只当她是落在一个几副指爪的魔怪手里了。她是让两只竹鞭一样梗硬的指爪仰了钳住双臂,被两只膝盖压了两只小腿,而扒她抓她蹂躏她的是一把喘嘘嘘的臭嘴和一副猿猴一样滑溜溜的腰身。她乘魔怪的额头抵住她的颈脖狂荡地钻着咬着的时候一口侧咬了一只耳朵。咬住了,她痉挛着甩头甩脑,听那魔怪嗷嗷地猪号着,她咬得很脆咬得很甜,她拼命歪头甩,甩,但她被一拳打晕了。等她昏昏然痛醒,她感觉是给破布团蒙了脸,她要窒息而亡。瘿感觉她在被人撕着,一块一块地撕着,她快要破碎了。现在瘿明白了,她就因为没嫁人,她遭人忌了遭人怨了,多少贼兮兮的眼神,原来却是一个魔怪的影子。这影子曾在她洗澡的潭边偷窥过她的,这影子曾在她栖身的篱笆边上偷听过她,这影子在竹林间在圩场上在婚礼中瞟过她,这影子一夜之间现形了,要挟不行,劫掠她了。这人世间,人终了甩不掉影子,终了斗不过魔怪,这不是呵。人只有五尺,而魔怪有一丈五,像一条大蟒蛇,弯着曲着盘着缠着箍着扭着还能一爪掐了一爪劈了,魔要怎样才吃得饱怎样才玩得腻呀。她拼命呼叫她的姐姐,可她知道她的嗓门让火呛着了。她有七位姐姐,但终于没有一位姐姐听见她的呼叫。她只知道枭寨咒她是疯女,她却不知道原来她的七位姐姐真当她的呼救是疯话,和她连着肠子生的姐姐们都当她是疯了,她再叫再喊有什么用呢?她感觉自己是被焚了,变成一团焦灰,这时辰是一角一角地碎了,落在污水里,窜起一股焦烟。她大悔而大憾,她为什么不当烈焰熊熊的时辰蔓延而去,把这冷漠的人间焚了。人一旦遇着了魔怪,群就变成了人、禽、兽,心都散了,眼都瞎了,耳都聋了,不入眼不入耳不入情不入理了,不如人间作了冥府哩。

悛是吓死了又活了,她曾被大巫掐死过怪胎,又在上吊时候死了床上的怪胎,曾经的事是很容易在心里惊醒的事。这一瞬间,她是活生生见怪胎突然长成了巨猿来抓戳她了,散了她那把直垂到小腿的长发来缠她的脖子,把她的衣襟全撕了。她愠怒不已,怪胎可是她生的养的呀,怪胎怎么可以怨生他的她的下身和养他的她的胸脯呀。悛感觉怪胎比她曾生下的怪胎长了十倍粗了十倍,而且那指爪脚爪足有好几副,那滑溜溜的身子必也有好几块好几段。一只人熊已经能玩死人,几只人熊的爪和嘴,她就连头发衣服也给撕了吃了又怎样呢?悛的魂魄掉到了深渊里,但她是逃不掉的,现在悛明白了,怪胎原本就不是人,难怪她一生下怪胎,家婆瘫倒在篱笆旁边。对,巫婆揭开包裹一看,巫婆也摔了一跤。后来,后来是两个八十岁的老奶装了小席卷去埋的,一个老奶就此病倒,说梦话死了;一个老奶抽筋了,死的时候腿很细很短。第二胎死的时候,对,是包了裹了,是家婆花了铜板请外乡的铁匠扛了小席卷去埋的。你说那有多么奇怪呀,那铁匠再也打不出锋利的刀斧了。枭寨人总要铁匠换了打刀打斧,换了,刀斧不是淬火淬脆刀斧了就淬软刀斧了,铁匠到竹楼来跪家婆要家婆花铜板禳灾,邀大仙了,大仙摔在绳头上,把只老腿摔折了。铁匠就跑了,大仙也上驴走了。从此,再没人跟悛说话了。悛就想,是胎欠她呢,是她欠胎呢?是她欠胎了,胎生下来就破败了就残缺了,果实藏虫了果实才丑了陋了,花草落虫了花草才折了枯了,她十月怀胎的时候上了哪造了什么孽呢?悛的十年如一场大病,悛怎么也记不起来了,怪胎也不让她想了,揪她,撕她,搓她,掐她,咬她,她破了碎了。她还破碎地记得,她领养的儿子也死了,她想起来了,她抱养子的尸骸的时候养子是睁眼的,但眼睁睁的是什么也不认了,连她也不认了。过去她只是想着,苍天之下呵,只有妈最疼你了,可现在她知道,连他也明白,她是生过怪胎的,是她欠胎,是她欠胎呀。悛现在只是想着死就死了,只是为什么怪胎不用火把她烧了,只是咬只是撕,她也不是一只芭蕉,她也不是一只梨,他也不是吃人的老虎,他也不是吞人的蟒蛇,她只是碎了,她只是脏了,这仇,这怨有多深呀。

十四岁的疳已经死了。她是一口气喘不上来,咳不出,死了。疳并不知道她的病是治不好了,她也逆料不到能治好她病的小叔不是病死倒是让枪打死了,枭寨人一直怜着疳总是噙着泪红着脸在等着她有一天能下山治病,疳的等待是怎样揪心的等待。好,一口气闷死,一了百了。

魑嘎嘎大笑,笑得喘不过气了,要噎死了,不死,软了,晕而半死。魑抽搐不止,她就觉得痒,先是腋下痒,后来是脚板痒。她可是明白,有五个男人逮她欺侮她呢,可她不知道千巧万巧有个她最怕的鬼子一听她的笑声就更得意了,掐了她的胳膊根就搔她。鬼子的话像发情的公猴,叽哩呱啦叽哩呱啦。绝了,逮她脚的鬼子就掐了她脚板搔痒痒了。她要死了,她明白这世间的男人全是猪全是狗,猪和狗就养跳蚤,跳蚤像芝麻一样蹦呵,比蟋蟀厉害。蟋蟀蹦也厉害,可蟋蟀不会飞,跳蚤让小竹拍逼急了就飞,不是直了弧了飞还会弯了飞,跳蚤怕小布罩,小布罩盖了再用竹片刮猪身,跳蚤就撞在毛布上粘了蹦不动了,压扁了细看,跳蚤却是粉色的,晶红透亮。魑为什么对跳蚤知根知底呢,她最怕搔痒痒,她大姐就教她用一根树枝帮猪搔痒。头一句听了,要呕吐,可她是魑呀,越是可怕的事她就越是心痒痒了。她就给猪搔痒痒了,就治服跳蚤了,治服了跳蚤,真的不怕痒痒了。可胳膊根啦手掌心啦脚板底啦,痒痒不再痒了,心痒了。有一段日子,魑就想着什么东西像猪像狗呀?魑想了就吓一跳,男人像猪狗。这回她不敢说痒痒了,一听说要嫁人,她鸡皮疙瘩就毛了。大姐说,她就逃到二姐那里,二姐说她就逃到三姐那里,三姐说她就逃到四姐那里,四姐说她就逃到五姐那里,五姐说她就逃到六姐那里,六姐说她就逃到七姐那里。后来,没人说了,她就不知道要逃到哪里了。她毁过几次婚约,可那是她父亲吃了人家的聘礼,乡间城里的聘礼五成是女儿偏爱的绢啦布的,枭寨的聘礼是时髦的火铳和鸦片。每毁一回婚约,父亲要把她吊在竹梁上打断两根竹鞭,那竹鞭是亲家要闻要认的,人血不同猪血鸡血,人血,火星撩了,要爆响哩。可婚约必定是要毁的,因为肯给父亲下聘礼的都是富家哩,有一个是要娶三房的,有一个是滴清鼻涕的,有一个是当壮丁不死的,丢一只腕了,说是捡了一只小银箱,可为什么捡了小银箱还盗马呢?第四个是赌赢的,险些就过来宝马金鞍了,给雷劈了,雷劈怎么那么巧,说那下身没有了。第五个倒是齐全了,可才断奶哩,去了,蹦蹦跳地跑了,是他父亲探头看,那眼邪哩。毁婚约是必得逃的,因为贴光洋的是母亲卖布哩,母亲从七岁到七十岁的私囊宝贝全当光了,轮到姐姐们贴了。难怪连母亲和姐姐都出男人话哩。现在魑明白了,男人哪只是猪狗噢,男人还是猪狗养的跳蚤,女人在地上跑不过猪狗,女人在天上飞不过跳蚤。魑很痒,魑要痒死了。死了就死了,魑不要痒。可死也不由魑死,可痒也不由魑不要。魑没命呼没命叫,要死了,不死,痒死了,还不死。

癞一直没能从最初的惊吓里回过神来,自从她从三个仇人的尸骸下翻出佛寿,她就心里镇了一方石头。她不怕佛寿死,就怕佛寿丢了。可她错了,佛寿听不见她哭。佛寿的魂是生气了,她想佛寿的魂只那一瞬间就飞了,飞到哪呢,飞不远的,她知道他飞不远的。那么多年她心里有底,他只是赌气,他们家就爱赌,他父亲赌银债,他赌孽债,佛寿一对贼眼躲哪里去呢,佛寿离不开她癞,只是癞想不到佛寿的魂进了崖壁,进了崖壁又赌气出来,石头也崩了,魂也腾烟了。对,笨手笨脚的就是佛寿,牛粗马重的就是佛寿,佛寿变成“六道轮回”里的饿鬼了,长出几副指爪来,长出几副身腰来,长出几副腿脚来。佛寿是饿疯了,这是扒人哩,人哪会有吃的呀。佛寿真傻,佛寿吃奶,不坐月哪会有奶呀。佛寿真蠢,咬起来了。佛寿真疯了,佛寿扒她裤裆,佛寿吃她下身,佛寿是猪,猪着魔火了,癞是一把一把让着魔火的猪吃掉了,癞想起来魔猪是喝她的血。癞浮起来了,她感觉是空了虚了,人原来是一袋血水,吸干了就轻了。癞明白了,辜负是这样的,背叛是这样的,以怨报德是这样的,连同你念他惦他的一副肝肠一杯血泪他也会饿疯了吸掉。癞的血泪都往下流光了,她哭不出来,喊不出来,她下身是火喉管也是火。癞现在不是要喊佛寿,她是要喷出一团火,她要凭一团火看清佛寿现在的疯魔怪样。佛寿骗了她一生一世,头瓢顶上点过火的佛寿,头瓢顶上留了豹爪印的佛寿,和尚腮上凹一凹女人酒窝的佛寿,他是上了哪座山哪座庙偷得的一副人皮呀,他是下了哪眼泉哪穴洞里偷得的菩萨嗓呀。念到佛寿的女人酒窝和菩萨嗓,癞哭了。癞感觉脊梁骨一节一节都变成了芭蕉心,暴晒在七月里,乌了,浆水了。癞又想起了佛寿说的六道轮回,对,佛寿说的时辰佛寿的脸不是一晕地猪黑了吗,说,大蟒蛇到涧里吞走女人,就是六道轮回了,别看大蟒蛇金麟银麟的几丈铜板身家,内里多少爬臭老虎烂猴子的蛆哩。从蟒蛇肚里过的女人,就是让蛆给一齿一齿地齿掉,蛆高兴先齿哪就齿哪了,野菌怎么腐烂,芭蕉心怎么腐烂,骷髅怎么透孔,唉,女人到了冥府的模样,跟傍晚的癞蛤蟆一样,你跟她笑它就哭,你跟它哭它就笑。那时辰她就笑佛寿嘴里跳虱子哩,这么想,癞又悔又恨,她就恨自己没听佛寿细细说,现在,佛寿说不定是在哪儿等着她呢,蟒蛇肚子,那不是三两篙长呵,是拿捏是绞绳是剐是刮怎么会这么久呢?念到这里,癞自己吓掉了魂,当她想到蛆,痒起来了,哪儿痒呢?脊背?脊梁骨?不,她是肠痒哩。癞想到这年呵这月呵肚里想的心事有多羞有多丑哩,蛆进去了。她呕,可呕不出,一副肠子全插了乱刺,她只能呕出腥的血来。

悯是快要散了架的时辰才咬破嘴唇,念起来了,这就是小时候抱她扔她的人熊婆了,毛须须的,钝爪还是那钝爪。人熊婆很生气,大呼大喘着一团一团的腥火喷她熏她,再这里掐掐那里掐掐她,咬她撕她蹂躏她。这么多年,她一想起人熊来就惊骇,大巫是索要她每闺年祛一回禳的,她心眼小了,她养两个死男人的种哩。念到两个死男人,悯的心弹了一下,她不念着两个死男人则罢了,一念起来,恼羞成怒了,因为她这时辰能明白,掐她摁她和人熊婆折腾她的兴许就是那两个死男人,一准是的了,要不是人熊婆,哪会这么熟络她呢,拿捏痒的疼的颤的抖的全对了筋盘骨穴;要不是那老颤颤的镇上大爷,哪能这么吃住她的硬吃住她的软呢;要不是那火臂火膀的老铁匠,哪会知道她怕咬怕吃呀。悯知道她要死了,她知道当年人熊婆跌下石墙让石头砸死了,她是吓了躲在乱缝里,她有多怕,她怎么等,她怎么会记得呢,她先哑了,再聋了。这么多年,她听不见枭寨人说的一句话,她只有夜里才能听见。可夜里谁都睡了,只有人熊婆的魂和她说话,人熊婆说它不是要吃她的,要吃,三口两口就吃了;不吃,是要养她的。她开头几年不信,可后来想呵念呵,信了。后来又到镇上老爷的魂来跟她说话,镇上的老爷叫她千万别信人熊婆的话,镇上老爷说他等她才是真心的,镇上老爷说他死得早是不忍心看她害羞,她羞见她的母亲和同年,他太老了,他是她的爷辈。他说他先死了,可不急投胎,是在一穴小蛇洞里等她,他要等她死了再一起投胎。镇上老爷说的话她是句句信的。后来又到老铁匠的魂来跟她说话,老铁匠又叫她别听镇上老爷的话,老铁匠说镇上老爷在冥府里早都娶了三房了,她就问老铁匠他怎么就知道?老铁匠说镇上老爷为了气他,就邀他上镇上老爷家去给他打首饰,金呀,银呀,又打耳坠又打项链又打手镯。打好了,磨亮了,镇上老爷又说这不对那不对的,要老铁匠对了洋灯量了针头给一丁点一丁点地敲打过。老铁匠说他原本呵火眼金睛能看清铁砚的心哩,能见锤子的心哩,要不,怎么能把黑铁锻了打了弯了当刀当镰哩,可这一回,眼睛就冒金星了,老铁匠说他急了等她到冥府哩。老铁匠还说,不求当夫妻了,只求当父女哩,他原本是算着有一笔淬火钱等她的。可镇上老爷奸哩,就算计他把红蚂蚁细的首饰打崩了掉勾了折了他铜板,他领不到铜板,还欠工哩。镇上老爷就说,那你帮我再打十套装野猪的铁夹吧,他就打了。到要走的那天,镇上老爷假惺惺邀他喝酒,灌醉他,给他脚上了铁夹,给他手上了铁夹,就空他一只手,要他在镇上老爷的果园敲钹赶猴哩。悯想了多少年了,枭寨谁都明里暗里咒她克夫,她倒是念着两个跟她生了儿子的男人哩。她只是不知道到了冥府,怎么跟人熊婆了断一段孽债?镇上老爷和老铁匠,她照理是要跟镇上老爷了,可又怎么跟老铁匠了断一段缘分?她要是怜着老铁匠,可又怎么跟镇上老爷了断一段缘分?悯心乱如麻,这时她叫道:“天打雷劈呀,我心里乱死了!”可她没听见自己的叫喊,自己的叫喊像鬼一样虚,像鬼一样冷。她焦急万分,她想起来要告诉镇上老爷和老铁匠,她是顶他们两个死男人的儿子出山哩。枭寨给了大面子,她算九凤之一。招魂哩,他们两个死男人吵什么吵呀。他们两个死男人的儿子今生今世都不用当壮丁了,她要死了,就死了,她要不死,招得魂回枭寨,他们两个儿子下辈子也不怕打壮丁了。可她的话就说不出来,心里血都冒火了,嘴里就是虚火虚烟的一团冷气。她突然想到男人的冷酷,她被镇上老爷吊过打过踩过踢过。男人呵,一愠一怒,天阴雷急的,老铁匠还不够凄凉现世么,脾气藏在骨髓里,阴火冒了,比镇上老爷还急。镇上老爷是打一鞭咒一句,老铁匠哩,打了扔了要死就死了,过三天才冒出来一句损天地的黑话。悯急得哭了,像一锅过火的粥,魂灵早就不知哪儿去了。

蟆是被宄的任天地鬼人都听不懂的呼吁弄惊醒的。蟆既已死了三胎,她已不在乎什么叫丢了毁了,她这回是顶丈夫和小叔出山的,她就为失手滑了三丈长的竹子捅死了小叔才落到今天的地步。她寻死寻活的都不知道多少回了,她已经死去了很远很远的路,可为什么又回头了呢?她就想着还有一句话要跟头凤说,可她听不见鹞的声息,她很失望。她听明白了是宄的呼吁,她满心满肠就烦。她心中笑道:“枭寨噢,个个都说听不懂宄的心思。有什么听不懂的,明白着哩,我只是懒得答理。”她这时也懒得答理宄。不过她有点新奇,她听出宄的呼吁跟平时有点不一样。宄是叫人救她,和蟆第一回死胎儿哭的一样,就想叫胎儿生,自己换了死。宄可不是叫人救她不死,宄的意思是她愿死个痛快,可她要头凤应一声。好哇,头凤就不应。可能头凤死了,可能头凤不愿应。蟆又听了一会儿,宄还是叫人救她,和蟆死第二回胎儿哭的一样,不是叫胎生了长大,是叫胎儿活过一口气,等母亲同一瞬时断气,那傻傻的念头就是要和胎儿一同冷暖。宄这时候的意思也近似,不是要等头凤应了允了,是想着头凤听着了,她要死,可她要头凤知道。真是小小年岁的小聪明,要死了还等什么,要让人看死,要让人看命嘎地断了,那哪是想死哩,是要人救个体面。唉。蟆又听了一会儿,宄长大成人了,宄不求救了,宄这是咒人咒世道咒天地了,和蟆死第三回胎儿哭的一样,是叫胎儿活。活了再甩一巴掌叫他死,不活不活骗了两趟还不够邪还不够狠呀,分明是同一条夭殇,来了一次两次。人有一副泪马有一副鞍,一副泪流光了一副血流冷了,一副鞍破了一副皮破了,来第三次,夺命呵。宄是咒枭寨的豪勇哩,咒这个臂抽筋了长出去三寸她得多剪三寸白布,咒那个拖了七尺肠她得多剪七尺白布。宄才十五岁,坐织机久了腰就疼腿就酸。宄又怕鬼,宄又疼布,宄不知道招魂是要让魂缠的,魂一缠,宄就要死了。宄呼呵喊呵,宄是不知道冤呵辱呵是呼不来别人的哀怜的,蟆是过来人,蟆也曾怨过恨过,现在蟆明白,怨了恨了是糟践自己。蟆只想跟头凤说一句话,是一句什么话,连蟆自己都快忘了,要紧的是她要守住秘密,她只怕喘了咳了会吐出那秘密。蟆哭了半条命,剩下半条命就想着要守住秘密,耻辱的,尴尬的,欢乐的,珍重的,就像一一埋掉胎儿一样,归于泥土。也许她是唯一听见并听懂宄的呼吁的人,可她就这么鬼兮兮地笑着,自言自语。至于在她身上翻过来爬过去的畜生,她只是恶心。她是抽不动手也扭不动身,她浪得暴凶的恶名,这时候她想,该杀一回人了。蟆听不到头凤,蟆很沮丧。蟆可没记起来,她早已杀人了,只是没杀死,她是给摔到地上的时候咬了一只很粗很粗的腿,那布太厚,咬不动,是那畜生命贱,低头弯腰嗷嗷地叫,让她听出了方向,弹了一下咬着那畜生的嘴唇了,她给横了多重的一拳噢。可那畜生疼疯了,头还在那里,她是要掐他喉咙,倒掐了眼睛,可好,两只眼珠哩,滑了一下。她狠命一掐,她被踢了一脚,飞了,落了。她太奇怪了,那畜生怎么就不见了呢?都忘了。这时候她只听见宄的呀呀声,像一只乌鸦把话说得细了碎了。

鹞被勒醒。人昏迷的时候,一勒,要么她有足够的活力喘一口气,要么就断气了。鹞醒了,鹞发现自己又到了石洞外。不,还有姊妹们,大家都被绑着。

三十六名日本鬼如醉如痴出了石洞,他们重燃篝火,吃了一顿烧烤和酒水,他们把他们认定了可以作为挡枪人质的九个女人重又绑了,卸空九匹马驮,垫了粗布,开始把人往马背上搁了绑上。他们先抬又窄又薄的疳,两个鬼子都吓了一跳。他们发现疳已经软了坠了。他们哇哇地怪叫起来。这时从人群里跳过来四个日本鬼,他们特别在意疳的死,哇哇哇哇地又怪叫了一阵。原来他们四个是轮着强暴疳的罪魁祸首,他们的怪叫不是因为他们惊觉他们惹了人命,他们是大大悔悟他们是跟一个死鬼打交道。其中一个粗短的日本鬼嗷嗷地怪叫了两声,一把捉了疳的小脚就盘旋起来,旋了三圈。放手,疳顺风飞了出去,投到黑黪黪的栈道下去,很轻地划了草尖,篷的落地。鬼子们哈哈大笑。

在这潇潇的风雨里,火光鬼影,天地都死掉了。

在日本鬼把悯和瘿提上马背的时候,她们发现了头马的青葱烈马,头马的青葱烈马是卡着三套口环的,她们泪眼相望,能明白鹞的意思,所以,鬼子把癞提上青葱马背的时候癞挣扎着摔下马,摔伤了。鬼子又把蟆提上青葱马背,又挣扎着摔下马,摔伤了。轮到鹞,鹞不动了。宄、悛、魉,都给提上了马,一一连着马勒了拴了。

原来日本鬼还有整整三十六个,马整整还有五十三匹。

九凤少了一个姊妹,谁都给剜了一块心头肉,她们被隔三差五地落在后面看着上路。

回到黑暗,鹞全醒了。她慢慢想明白了是被仰着斜绑,她得把下牙床的银牙壳咬开。咬开了,她是山大王的女儿。她没动过出嫁前的银牙刀角,这回她要咬绳子了,可颈脖被勒着,她无论如何仰不起头来。她歪了脖子慢慢挪,终于把下巴钻过了绳头,她咬着,不,她一点一点地锯着,锯断了绳。她又歪过脖子咬着右臂上的绳头,她很快转过头把左臂的绳头也咬断了。她知道要么不割绳,要么都割了,否则马一扬蹄人就会歪了摔掉,可她要仰身子割肚腿上的绳头,动静就大了,押马尾的鬼子要看着,晦光里还是会吓了。她得冒个险,就这么摸马头抽烈马的口环。头马的宝骑真是通神,把副高傲的头颅弓缩回来了,鹞轻轻旋着铜环,一圈下来,两圈下来。旋第三圈的时候鹞停住,让马绕出栈道的豁口,这才嘎地卸掉第三圈铜环。烈马突然一飘头,旋了个一丈的左弧形,冲天一声长啸。日本鬼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所有的马全掉头身路边窜了过去。勒马的被枪横了挡了被树枝打下马来,转身提枪的失了捉缰的手,马一沉一仰,连人带枪摔下了马背。黑苍苍的乱石杂树,陡坡斜石,被马带走的吓得滑下了马背。等他们摸黑打枪,马群已离他们二十丈三十丈了。

群马像滚石一样在黑暗里轰鸣,奔马为阵起的枪声而疯狂。

头马的青葱烈马窜下几十丈斜石槽之后旋上一片茅草岗,立在半空傲然狂啸。

鹞多久没这么悬着飘马了呀,没摔死,乐坏了。

鹞大声呼喊她的姊妹。姊妹们全吓哭了,不响的,是哭不出来。

鹞先解救自己,连滚带爬,一个一个给她们割绳子。

原来头马从没遭遇过日军这等强悍兵阵,头马疯了,他连自己的烈马都忘了解圈,他死了,他的烈马还闷在仇人手里。这时候烈马被鹞拽着拉着抱着,可还是踢踏乱蹦着。鹞不跟姊妹们多说一句话,上了马,任烈马狂奔着,下了山岗,转身大峡谷,把枪声抛得远远的。

三个时辰之前,九凤在搬尸体,如果没有从石洞冒出的一群恶魔,她们现在该是在作神圣的祀奠,唱着《虺殇调》,喃着招魂符。凄风苦雨如此的跋扈,她们的篝火将不住地添上滴着红浆的橡木段和睁着金黄眼的大楠竹,飓风来得多猛烈,篝火将卷得多疯狂。她们往地上往风里往雨里洒的美酒将越来越薄,而往嘴里的肚里的神里的魂里的酒将越来越多越来越浓。再过一个时辰,她们将哀哀地上马,一步一回头,把这旷世的劫难盛在心中。她们将赶回枭寨,按枭寨千年不易的俗例,把招回的精魂唤入九尺石棺,敛葬如仪。再将一个一个的夭殇和精魂,唱入每一家第一户为丧子丧夫丧父准备的棺木,虚掩了,薄葬了。枭寨死了一万年,活了一万年,生生死死,哀哀乐乐,都这么过来的呀。

不,现在不了,九凤的八条活命放弃了她们招回的二百零八英魂,她们吐着喷着骂着咒着,她们遣散了他们,在异乡的土地上,在不知来处不知去处的风中。她们泪比雨长。她们认定她们被玷污了。她们认了她们在此时此刻之前还不往心里去的枭寨明里暗里咒她们的妖精的名分。她们将作为让她们沦为妖精的鬼子的妖精,吞噬他们,用牙,用血,用火,或者,用水。她们要吞噬他们,作为妖精的胎盘,携往冥府,携往她们唱了一万年的《虺殇调》的《恶人窟》去,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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