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使者到达河南,暗中访到吕不韦墓地,趁夜开掘。掘开后,见棺中四壁堆金积玉,棺材中的吕不韦尸体完好如生,便将棺材按原样封好,雍成土丘,回报秦王。
秦王得到确切消息后,兴奋异常,命廷尉府立即释放赵高,然后来找玉漱。
“玉儿,果如你所言,外间所传皆是谣言,寡人确是先王嫡子。”嬴政拉着玉漱的手,兴致勃勃的说。
玉漱的脸上没有呈现出喜色,她平淡的说:“恭喜大王,没被谣言击垮。”
嬴政闻听,有些不悦,道:“爱妃也太小看寡人了,寡人身为一国之主,哪里会轻信那些谣言?”
玉漱流泪道:“大王是没有轻信,只是妾的父亲因此受了些皮肉之苦罢了!”
嬴政羞愧道:“寡人已命宫人去廷尉府赦免中车府令,望爱妃勿恨寡人,寡人也是无奈之举。”
玉漱说:“妾怎么会怪罪大王?大王执行的是国家律令。”
嬴政又问:“既然爱妃知晓寡人拘禁令尊大人,爱妃为何不向寡人为令尊大人求情?”
玉漱流涕道:“妾自幼跟父亲学习律法,父亲常常教诲妾,国之法律,首当为公,任何人不得蠹,妾深记之,今闻父亲下狱,明知蒙冤受刑,但为维护国家法度、大王尊严,岂敢因私废公?”
嬴政叹道:“好个玉儿,如此深明大义,想必你的父亲也非同一般,寡人特许你回府省父,再让你父亲作文一篇,阐述秦国律法之弊端,何如?”
玉漱跪下,道:“妾代吾父谢大王垂青之恩!”
一乘驷马之车风驰电掣驶向廷尉府大狱。车上红罗为帐,珠翠为佩,隐约可见车中丽人云鬓高卷,霓裳飞舞,来人正是嬴政的宠妃玉漱。
赵高此时已在两名狱卒的搀扶下,走出牢狱,站在门口,听廷尉蒙毅宣布嬴政敕令:“中车府令赵高,身受不白不冤,特予昭雪,允其官复原职,掌管中车府。”
蒙毅宣读毕,赵高踉跄跪下,拜谢:“谢大王!”
这时玉漱车驾赶到,驾车的太监喊:“玉漱娘娘驾到,尔等速速接驾!”
蒙毅等人跪下齐声高呼:“恭迎玉漱娘娘!”
在太监的搀扶下,身着宫廷盛装的玉漱款款走下马车,她身材娇小,举止婀娜,头上云鬓高耸,脸上描眉画黛。一双星眸,犹如子夜北斗,两片朱唇恰似吐芳蓓蕾,真真是个天下绝无仅有的美人。蒙毅偷窥一眼,便觉心如刀绞,痛不可支,暗骂:“赵高匹夫,若非是你从中作梗,玉漱就是我蒙毅的夫人,此朝没把你置于死地,他日决不轻饶!”
玉漱没有理会众人,而是在人群中焦急地寻觅赵高,当她看到跪在人群后面,蓬头垢面、鹑衣百结的赵高时,立即飞奔过来,惊叫:“大,是你么?大!”
赵高颤巍巍地抬起头来,他实在不忍心让女儿看到自己的惨像。玉漱搀扶起赵高,脸色愈加惊愕。在宫中,她想像得到自己的父亲会遭到酷刑,但是她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般惨烈。赵高的脸满是鞭痕过后的血痂,身上的衣服已被鞭子抽成碎片,上面血迹斑斑,裸露在外的皮肤,尽被鞭子抽裂,孩子的嘴巴一样向外流着又腥又臭的血水。
“大,女儿来晚一步,让您受苦了!”玉漱跪在赵高面前,泣不成声。
“别哭,女儿,你看,大不还活着么?”赵高抬起手来,欲给女儿拭泪,可是他把手伸出一半,又缩了回去,他怕女儿看到他手上的伤痕,更加伤心。
玉漱哭了几声,忽然想起来什么,她站起身,喝问:“蒙毅,蒙毅何在?”
蒙毅上前施礼:“廷尉蒙毅给玉漱娘娘请安。”
玉漱见到蒙毅,心中五味杂陈,本想责问他因何如此对待赵高?但是当她看到蒙毅那双充满怨恨的眼睛,她那颗尚未完全成熟的心灵立即受到了巨大的打击,毕竟是自己先嫁入宫,这如何怪得了蒙毅呢?她一跺脚,没再理会蒙毅,扶起赵高,上了马车。
站在地上的蒙毅目睹马车萧萧而去,他在心里哭泣:“玉漱,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蒙毅哥哥说!我知道你不爱大王,是你的父亲逼迫你嫁给了大王,是吗?你爱我,你是一生一世爱我的,早晚有一日,我要把你从大王那里夺回来!”
赵高回到中车府,休养一个多月,身体方得痊愈,按照秦王嬴政的要求,他写作《爰历篇》一卷上奏给嬴政。该篇论述秦朝律法,针砭时弊,不仅文章精妙,文字更是写得精美绝伦。嬴政首次看到赵高文章文字,看后大呼奇才,把文章递给李斯,李斯也不免在心中佩服赵高之才。嬴政下令,把赵高所做的《爰历篇》送往太学,供学生临摹参考。
公元前237年,秦王嬴政十年,一起重大的间谍事件震惊秦国朝野,瞬间冲垮了稳固的秦国政坛。
秦王嬴政欲灭六国,以定天下,丞相李斯向嬴政献策曰“诸侯名士有爱权者,以重金贿之,不肯者,以利剑刺之。离间其君臣后,大夫再派良将逐一剿灭”,秦王从其计,君臣二人又制订了吞并六国的顺序,先从韩国下手,再赵、楚、魏。韩国闻得这个消息,恐慌一片,派出精通水利的水工郑国入秦,鼓励秦国兴修水利,企图以此来削弱秦国的人力、财力和物力,牵制秦国东进。
郑国入秦国,以其对水利独到的见解赢得了秦王的赏识,被秦王封为客卿,掌握全国水务事务。就在郑国准备动手修渠时,韩国的阴谋被人戳穿,郑国鎯铛入狱,愤怒的秦王嬴政在秦国宗室人员的怂恿下,下达了驱逐客卿出境的命令。全国从中央到地方,凡是来自东方六国的官员,必须在三日内离开秦国。
此命令一出,朝野震动,各国客卿,如李斯、尉僚等人,纷纷卷起铺盖,雇佣车马,以极其悲凉的心情踏上了返回故乡的征途。
赵高身为中车府令,又来自秦国最大的仇家赵国,自然也难逃被驱逐的厄运。当他听到这个消息时,几乎全身每一块肌肉都在颤抖,是悔恨,是愤怒,更是信念毁灭了的绝望。他开始后悔当初为何没有抓住机遇刺死秦王嬴政,那样多多少少也算为枉死的四十万赵军兄弟报了一点仇。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秦王的命令一下,秦宫这扇大门已经彻底对他关闭,甭说想见嬴政,就是想见自己的女儿玉漱一面也是难上加难了。
赵高家中没有任何资产属于他,他只能像当初入秦时一样,装了两件薄衣,身负一个包袱,踉踉跄跄的走出秦国都城咸阳,向家乡的方向走去。
这是秦国的寒冬腊月,满山满坡尽是白皑皑的积雪,太阳犹如一个泄了精的汉子,蔫了叭叽地挂在天上,没有一丝暖意。赵高站在一个低矮的山梁上,望着远方一座接一座覆盖着白雪的山梁,心凉到了极点。
遥想当年,他怀着一颗不成功便成仁的心阉割了自己,发誓为长平之战中四十万死难兄弟复仇,为此他易名进入秦国王宫,先遭齐地狼等人欺辱,以草为席,夜不成寝,后遭张财、贾庄、宫正令等人陷害,戴枷披锁,一带就是八年。那些苦,那些痛,非亲身经历者所不能言,如今他终于跻身于秦国朝堂上,眼看自己离目标越来越近,没有想到,秦王嬴政这一脚就把他射回了原地,这些年自己所承受的一切屈辱与痛苦全部归位到零,怎么不叫人辛酸沮丧?
“嬴政,你狗日的,为何这般狡诈凶狠?为何这般无情无义?”在秦地生活了二十多年的赵高,已经学会了用秦地方言骂人。他站在山梁上,扯着细长的脖子骂遍了嬴政的祖亲十八代。等他骂累了,他就一屁股坐在雪窝子里,烦恼又涌上心头。
“自己就这么回去?那岂不是等于白阉了自己?八年的枷锁也等于白戴了。如果妻子楚娥问起,这二十多年你在秦国都做了些什么?自己将如何作答?可是不回赵国又怎么办?嬴政那狗日的限所有的人必须三日离境,迟离一日,就有被抓住砍头的危险。”赵高一时陷入了巨大的内心矛盾之中。
就在赵高左右为难之即,十几名手持利刃,身穿皂衣的蒙面人踩着白雪悄悄向他围来。赵高没有发觉,等他发觉时,已经迟了,十几个蒙面人已如狼群一样把他困在其中。他们手中的刀在阳光下反射出夺目的寒光。
“汝等何人?因何杀吾?”赵高本能的把包袱举在手中,做为防身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