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机关 冀楠临
春雨黄昏漫山野
昨夜加班,东南风紧,我的颈椎又隐隐作疼。天亮,见春雨淅沥,心感欣慰。虽然,昨天五月五日已经立夏,但在西北兰州,桃杏花儿还在凋落,时令仍在暮春。风过树上,雨滴泼落,使赶稿人感到时间的紧迫。当我步入大街人的洪流时,那葡萄串般繁茂的洋槐花,水珠洁净,香气怡人,给人以时令的恩赐。黄昏的小区,大模大样游走的狗们见面,先是低调而友好地摇尾蹭鼻,继而是张扬跋扈的追逐撕咬。有对狗还在大庭广众前十分投入地交配,两位狗主就在一旁谈判这笔交易,少不更事的娃娃们因此而更加起劲地喧闹着。这种喧杂,难以让人清静,我便走向雨中的山野。
沿羊肠小道徐徐登山,渐渐听不见城市的喧嚣,隐隐地传来几声汽笛。一窝冬日曾被火烧过的冰草已经泛绿,几只幼小的黄蚂蚁在草根上忙碌。一只独行的大狗从沟坎中突现,将前爪搭向我的肩膀,大狗眼中清晰地映出我惊骇的神情。一位出家人踽踽而行,那宽大的僧衣格外醒目,僧人那硕大明净的头脑更显智慧。
斜风微雨,流云飘逸,暮霭漫山。受到春雨恩泽的道旁野花,不为己繁,不为人开,程序般灿烂绽放。风微、雨细、天暗,我顺着一条以前没有走过的小道,慢步下山,道旁俩六岁采花小儿提醒道:“岔路了,有高墙,过不去。”看快到山下,倘走回头之路,天色不允,体力难支,只得继续下山。及至山下,果有高墙,艰难翻越。至家中,拭雨水泥土,听窗外狗叫,转几下颈椎,又投入文字撰写。
冶力关那场夏雨
今年盛夏,酷暑难熬,最高气温达40度以上,鸽子、麻雀、山鸡眼珠都被汗水蜇得睁不够溜圆。适逢省上有会在甘南临潭冶力关召开。8月4日,我们驱车来到此地,已是黄昏,远山几朵懒云,慢悠悠飘到我的头顶,带来一阵似有若无、清凉惬意的小雨,我不由感谢这上苍的赐爱。生活在40度高温下的数亿众生,几人能有我的殊遇;而生活在冶力关的人们,又有几人能遇到这朵彩云带来的微雨。
此后几天,天晴无风,虫鸣声响彻昼夜。8月7日下午,东北方丹霞山忽挂几片墨云。不知是墨云滋长了风,还是风力扩散了云,那些云儿迅速弥漫,摧压座座山峰。瞬息间,山成了云,云成了山。继而,天空出现似蚰蜒、惊龙般的闪电,还带着连绵霹雳。云翻、雷滚、风涌,霎时就落下铜钱般的雨点。那雨点初始稀少,落到地下,地下有无数梅花点点;落到水面,水面有无数小小浪花。烟雨苍茫的远山,助长了这降雨强势的长时间延续。夜幕借助闪电,白刷刷密集的雨帘,成为能够主宰眼前世界的魔幻。我静静地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雨声。那声音,如瀑布直泻、江河奔腾,似竹林风动、大军压境,使人忧虑那血管般粗细的道路、忧思那黄土堆积的山体、忧患那农人辛苦经营的庄稼地。
次日晨,惊闻甘南舟曲县城,山体崩塌,泥石流截断穿城而过的白龙江,数百人死难,两千人失踪。
蝉雨声中
8月中旬去大连开会,住沈阳铁路局大连疗养院,遇连绵大雨。走出门去,雨水从云中倾泻直下,那雨点,密密麻麻匝匝。雨粒汇集,路上出现无数溪流,急速前涌。雨点击打雨伞,透过雨布,渗出雨滴,滴答在我的头发、眉毛和肩膀上。哗哗啦啦的雨声中,听见那蝉声急迫而整体般传来。蝉声催促雨声,雨声压抑蝉声,我蹚过没膝的流水,来到渤海边上,雨雾挡住了我看海的眼睛。
早晨落潮,海滩露出很多。在雨点清洗下,一枚枚贝壳、一块块石子、一个个悠闲慢跑的小螃蟹,显得新颖、质朴而鲜活。海滩上,有人挖着沙土,寻找着海贝和螃蟹。海滩自然低于陆地,雨水从不同途径,灌注而入。虽则雨这么大,但对大海而言,不见其多,不嫌其少。这雨滴与小溪、河流与海洋的关系,在雨中的海边观察和体验,尤为真切。雨更大,蝉声显小,听不见海声。我担心雨伞被雨点击坏,便返回铁路疗养院。流淌于陡路上的散水,集中之地方见浑浊,平散之处似有涟漪。眼前,有一亭、一池、一荷。池塘四周的垂柳,成为蝉的都城。那一支柳枝上有十多个蝉声传来,一棵柳树上有数百个蝉声传来,池周柳树上就传来蝉声的洪流。蝉声围攻雨声,覆盖了池面的波动。几尾红鱼扫动着水面,一朵白莲刚刚开放。
雨、蝉、莲,就像三颗能够存活的树种,永远植入我心。那雨声、蝉声,连绵一体,似江水,如血液,虽有声却难以传神形容。而那蝉,只听其音,难见其容。至于那莲,卓立水中,更是一种民族文化的图腾。
嘉峪关城楼的暮秋微雨
9月18日晨,我陪几位外地客人,到举世闻名的嘉峪关城楼观光,见秋雨连绵,大雾锁迷。似这般大雾,在干燥的嘉峪关很难遇到。那乳白色的雨雾,丝缕如发、混沌慢悠、飘洒湿漉,无知不觉中浸湿了人们的头发、脸庞和衣服。然而那雾的色泽并非一成不变,乘着云薄的空隙,太阳偶露脸面,阳光就染得浓雾变成大气磅礴的绯红。而此绯红笼罩的嘉峪关城楼,如梦幻诗境、海市蜃楼般飘浮变幻。那细如麦芒顶尖的雨丝,就那么娇艳无声地纷然下落。此时,却隐隐地听见一些导游在介绍雄关的古今。
那细如牛毛的雨丝,落在古色古香的城楼砖块上,砖块焕发出崭新的风貌;斜风吹雨,雨落楼阁,楼阁就如雨后春叶,清纯得忘记了岁月沧桑;雨落登临城楼的坡道,隐去了悠悠数百年古道风尘。在这雨雾中,听见城楼中驼铃悠扬,听见驭驼人激昂的吟唱,也听见“秋雨天凉”叹声的跌宕。
这样的绯红没能持续多久,厚厚的云层又隐去了太阳。在嘉峪关城楼上,依然无法远望,无法拍摄照相,但我的心里却异常亮堂。在这似水流云般的雾境中,我想起当年北击匈奴的汉骠骑大将军霍去病,想起百折不回的唐玄奘西天取经,想起明初防御蒙古贵族筑此边城,想起林则徐被贬流放依然为民请命,想起左宗棠收复新疆的豪情雄风,还有血沃河西的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以及率兵进军新疆的开国上将王震……
尽管当时我在嘉峪关城楼的雨雾之中,但眼前总浮现着古老沧桑的丝路驼铃,心里还镌刻着狼烟征尘和岁月见证,我的耳畔再次响起了我们雄壮嘹亮的国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