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做丁懿,北京第二附属医院的骨科医生。
我出生在一个医生世家。爷爷,奶奶,爸爸都是神经内科的权威人士,而我本科与同样也修的是神经内科,而非现在的骨科。
从小,我几乎是在医院里泡着长大的。
那时家里人都忙,没有人也没时间照顾我,好在我很乖,不爱说话也不淘气,所以家里人会经常把我带到医院里。今天带进爸爸的第三医院,明天去到爷爷奶奶的第五医院,除了地点不一样,但消毒水的味道大致相同。每天我奔波于医院,乐此不疲。
爷爷奶奶是医院的元老级人物,教授的号,大家都喜欢挂,所以他们门前,向来都是络绎不绝。
我时常被安排在爷爷身旁的那张大病床上,垂落着小腿,听着爷爷嘴里经常说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专业术语,看着细细的针头直挺挺的扎进病人的静脉。
大学,我毫无悬念的选择了医学,顺理成章的主修神经内科。那时的神经内科对于我,可以说是轻车熟路,信手拈来。
我的学习成绩很好,好到可以次次拿上国家级的奖学金;好到无论实操还是应试成绩在学校过去以及未来的10年里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超过我的分数。那时老师们很喜欢我,捧着宠着爱护着;同学们和我关心好,总是丁懿丁懿的喊着我。也大概是这所有原因集合在了一起,造就了我在未来的三年里,狂妄,骄傲,不可一世。
大二下学期,我获得学校特批,被准许进入医院实习。进入医院之后的两个月,我又被特批可以由副教授级以上的老师做导师,并能进入手术室观摩。我知道我能力优秀,当然也知道,这些安排里,又有多少是为了拍拍我爸爸爷爷奶奶的马屁。
他们说我很争气,我也觉得如此。因为从大三开始给患者独立完成手术时,我便从没有失败过。渐渐的,我想,也许,我真的很厉害,厉害到,不需要任何人我也可以把手术做成功。即使,爸在身边多次提醒我,医院是一个团体,手术医院是一个团体,手术更是需要合作才能完成的工作。一个人,无论技术多高,都需要护士,副刀的协助。他们不仅是同事,跟是我的伙伴。
可当时的我,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因为我有相当的自信,就是想着我手下的患者,绝对不会出现任何的伤亡。
而我从没想过,在我手上流走的第一个病人,第一次让我眼睁睁看着他离去的,是我的师爷。从我5岁起,就带着我转病房,教我知识的人。
出事的那天是一个夏天,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是三伏天,气温极高,太阳火辣辣的打在城市中,让人烦躁不安。当时正值中午,家家户户回家躲避酷热,原本周末应该繁杂的城市,却一片沉积。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场景下,一辆车直挺挺的窜上人行横道,撞向路边的人群。造成当场死亡三人,四人重伤。而我的师爷,就在这重伤的四人之中。事故原因,司机酒驾。
当时我已经读研,已经有了三年的手术经验,而因为车祸需要完成的手术更是做了很多。可我从没有过,却车祸有这样一个深入骨髓的认识。
这些硬邦邦的铁皮,撞向脆弱不堪的人群,亲手毁掉的是一个个幸福美满的家庭。那种给人的疼痛痛,是真真切切深入骨髓的。
当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被推进医院时,当看见满身鲜血的师爷时,我觉得自己连腿都是抖的。
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开始和其他医生们给患者进行了检查。
酒驾司机伤势很重,颅内压上升,需要立刻动手术。师爷伤的更重,颅内出血,也需要立即手术。但当时伤者太多,手术室就只剩下一个,我坚决要让师爷进。第一,他是我的师爷,是我的亲人,我不能让他出事,第二,我觉得肇事者死了又如何,错的是他。
可当我刚推师爷的病床时,所有人都拦着我,说先救那个人,因为那个人伤的轻,只要手术,成活率是90%,而师爷年纪过大,伤的又重,即使手术,成活率也只有20%。”
那天的我,仿佛被置身在了一个泥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