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床两人并排走过的距离放着一张矮几,矮几中央摆放着一个金缕勾勒成图案的香炉,炉子里燃烧着不知名的香料,青烟缭绕令闻者神清气爽心情舒畅。矮几周围放着三张蒲团,此时夕浮正坐在一张蒲团上,撑着下巴吃着水果,眼睛时不时瞟向窗外。
夕浮不喜欢闷在一个小空间里,所以命人把窗子打开了一个,她无聊得时候就可以趴在窗子上看看风景什么的。伺候的婢女们平时都呆在外间,没有传唤一般不会来打扰她。
夕浮正吃得津津有味,突然马车停了下来,一名侍女敲了敲镂空木门兀自拉开了两间之间的阻隔,弓着身子走进来在夕浮身边跪坐下。“公主,流云国派人来迎接公主了。”
夕浮头也不抬地继续剥手上的橘子,掰了一节放进嘴边,清甜又带着点微酸的汁水溢满口腔,滑过喉管进入肠胃。侍女没得到话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靠近几步伺候着夕浮吃橘子。
吃完了一个后,夕浮这才把目光落在这名侍女身上,“怎么又派人来了,送亲队伍加上迎亲队伍,我坐在轿子里都看不到头了,还嫌人不够多吗,让他们打哪里来回哪里去。”
“公主了,是六王爷派来的人,而且还遣了个高等侍女过来,说是特意来照顾您的。”侍女低着头回话,她现在的身份是四公主的一等侍女,能爬到这个位置上自然不会是个简单的人。侍女抬头偷偷瞟了一眼夕浮的脸色,见她没有什么不快,于是又斗胆着说道:“此番此举看见六王爷对公主您的重视,您还未嫁过去,若就此遣了回去岂不是拂了王爷的一片心意,若因为这点小事埋下个疙瘩岂不是不妙了。多些人照顾着公主,公主您不也能更舒服些,这舟车劳顿的,公主您都憔悴了。”
侍女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夕浮想着也对,不就是多白来个人嘛,又碍不着她,于是并点头随他们去了。
在侍女快要退房间时,夕浮唤住了她:“既然来了个高等侍女,就让她一并上马车来吧,待会带来见我。”
“是。”侍女应了身,退了出去。
没多事敲门声响起,侍女拉开能领着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姑娘走了进来,禀明了来意后就留下这位姑娘关上了门。
夕浮抬起头看向来人,脑中飞快地闪过些凌乱的片段,脱口而出,“柳情你怎么来了……”猛地夕浮捂住嘴,又看了眼这名据说是六王府高等侍女的姑娘,她确定自己从未见过她。
刘文清听到夕浮的话,差点抑制不住扑倒夕浮身上,脸上一阵雀跃,眼里闪着惊喜地炙热光亮,“小姐,你还记得我是吗,我就知道的,小姐怎么可能会忘了我忘了公子。”
夕浮听得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地打量着她,柳叶眉瓜子脸,嘴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动着,皮肤比她还白皙。夕浮心下有几分嫉妒,这么俏皮标致的姑娘放在王爷身边,不是在养狐狸吗?
不过这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好像认识自己似的,也对,她名声在外又总是溜出去玩,也许就有那么几个萍水相逢的人,自己记忆遗失的事她也清楚,也许真的是曾经认识的人。不过这姑娘……应该是叫柳情对吧,她刚说什么公子,那又是谁啊,难道她曾经与某位男子有过一段情还是什么的?
夕浮最近又看了很多杂七杂八的话本,如今正要嫁为人妇,所以总是会幻想一些美好的爱情,此时因为柳情的一句话,她脑子已经幻想了无数个情感恩怨的故事了。
“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又忘记了?”刘文清一直在偷偷观察着夕浮,此时见她双目放空,歪着脑袋笑得诡异,显然不知道游神到哪里去了。
“嗯?”夕浮回过神来,抿了口茶,重新把目光落在刘文清身上,怀着几分不该有的期待问道:“你刚说的公子……”开了个头夕浮就紧闭上嘴了,等刘文清自动告知一切。
“啊?小姐你真的忘了?”刘文清不敢置信,小姐都记得她偏偏就望了公子呢?
看夕浮的表情不像是在逗她玩,她低头思索了下,也许等小姐见到公子就会想起来了,刚刚小姐喊自己名字的时候显然也很诧异,好像是不由自主地出声,说明小姐是因为看到自己才想起的。
这么一想,刘文清就释然了,她露出微笑,靠近了夕浮坐着的地方,笑得格外的亲切,“小姐不记得啦,您与公子可是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三见定终身。而说起你们的故事啊,那时几天几夜都说不完,小姐不是很爱看话本吗,那话本里的爱情故事都比不上您与公子之间的情真意切生死纠缠。”
夕浮听得正有味,刘文清突然不说了,就只看着她笑,笑得她心里毛毛的。
“继续啊,怎么不说了。”夕浮催促道。
“小姐您要我说什么啊,这都是您们之间的事,我一个奴婢哪能随意地说啊。”刘文清顿了顿,看到夕浮脸上的不快,赶紧解释道,“虽然小姐您现在不记得了,也许见了公子您就想起来了也说不定。从别人嘴里听得的未必就比自己记忆起的来得真实。”
夕浮恼怒地瞪了她一眼,刚想说,她失忆了,突然刘文清冒出了一句话,把她惊得差点魂都四分五裂了。
刘文清说:“刚才忘记说了,公子就是我们的六王爷,您的夫君!”
明日才是夕浮与流云国六王爷真正成亲的日子,所以夕浮暂时还不能进入王府,只能住在别宫里。
刘文清可是清楚地看到,从他们进入流云国都城起,她家公子就一直偷偷尾随着。可惜啊,小姐自从那日听了她的话就一直魂不守舍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若是小姐能够撩起帘子往外看一眼,也许能瞧见公子,至少公子是一直期盼着等她撩起帘子,不过最后只能失望了。
“小姐啊,我们已经到了流云国都城了,明日就是您的成婚大典了,以后您就是我的王妃我们六王妃的当家主母了,所以啊,您得赶紧清醒过来啊,您不想见一见公子了吗?”刘文清一边给她擦洗着身子一边念念叨叨,也不指望夕浮能听进去。
浴桶里热气缭绕,空气中带着水雾,夕浮眼前一片迷蒙,因为泡在热水里的原因,皮肤被蒸得酡红,脸上就像是抹了胭脂般瑰丽。
眸光闪了闪,带着水雾放空的眼睛逐渐清明。夕浮伸手在水面上掬水摆弄着夕瓣,望着随水波荡漾的夕瓣一层层浮动,头隐隐作痛。
她皱了皱眉,不得不承认刘文清那日的话让她好一阵恍惚,她觉得自己真的是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她一直在想,一直在回忆,很多她以为没有发生过的事零零散散地浮现出来,很多她以为不存在的记忆也渐渐清明,可是隔一天就又会多多少少的遗忘些。
她郁闷了,于是每日都会把突然记起的事记在一本小册子上,在来的路上,她每天都会温习一遍自己的记忆,可是这本小册子都快被她写满了,她还是没有任何关于那位公子,即将成为她夫君的六王爷的任何事。
当天边最后一丝黑暗被晨光所替代,还沉浸在睡梦中的夕浮被一干侍女们给拉了起来,今日可是她成亲的好日子。
梳洗装扮沐浴更衣,夕浮又重新穿上了那件嫁衣。头戴凤冠被牵着坐在床上,一阵敲锣打鼓的喜乐声由远及近,夕浮心中忐忑万分,有期待,有不安,还有抑制不住的喜悦。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刘文清欣喜的声音传来,“小姐,不,王妃,王爷来了。”
夕浮心里激荡了下,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只觉心在微微颤抖,全身僵硬竟动不了一分。夕浮憋了一口气,语调奇怪,”来了么,我该怎么做?“
刘文清愣了一下,差点笑出声来,也对,小姐会紧张那是清理之中的,于是她压下笑声带着安抚说道:”小姐什么都不用做,只需坐在这里等公子过来抱您上夕轿即可。“
”哦。“夕浮冲喉咙里发出一个声调,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幸好不需要自己做什么,待会盖头一盖,她什么都不用管就可以直接送入洞房了,不然让她面对王爷,她该有多紧张,她到现在都还未记起那人。
其实流云国的婚礼仪式是需要新郎新娘携手完成的,只是这六王爷偏不走寻常路,非要全程抱着自己的新娘走完仪式,不过这些夕浮是不知道的。
一名侍女走过来,在刘文清耳边嘀咕了几句话,夕浮虽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但看到刘文清嘴角的笑容越来越灿烂,心里也就明白了几分,应该是六王爷过来了。
果然,那侍女一离开,刘文清便从身边端着红帛托盘的侍女手上拿起盖头给夕浮盖上,眼前瞬间一片喜庆的红。夕浮娇羞地低着头,眼睛盯着自己的绣夕鞋面,突然一双玄龙暗纹的靴子出现在视线里,在她身前站定,夕浮刚要抬起头,猛地发觉自己就算抬了头也看不到来人,于是继续作娇羞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