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检是体检，吃饭是吃饭，哪样儿也不能少，你小子就听招呼吧。”赵处长命令着，吩咐小李楼上楼下地按照医生开的单子做着各项检查。
检查结果最终确定了，肾癌中晚期！这结果对于赵处长与小李简直是晴天霹雳一般，连一向沉稳的赵处长都一屁股坐在医院楼道的长椅子上，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小李搓着两只手，不知道怎么跟大孙解释。孙哥啊孙哥，这倒霉事为什么偏偏落到你的头上？都说好人自有好报，可为什么倒霉的事情接二连三地被你遇上？命运啊，命运，你对我孙哥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人有旦夕祸福，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人来自偶然，人在这个寥廓的宇宙中那样的渺小，人这一辈子不知道要经受多少磨难与考验，有的时候人很强大，可以战胜最顽固的敌人。可是，有的时候人又很弱小，身体上的一个小肿瘤就能治你于死地。
人生啊，是如此的快乐，又如此的痛苦。幸福与磨难交织着，人们在这幸福与困苦，磨难与快乐的网中拼命地探索，追求，甚至挣扎。但生活的强者，总是勇敢面对眼前的一切，甚至是突然的变故。就如同鲁迅先生说的那样“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淋漓的鲜血。”
人对生活的态度，决定了你的人生走向。
大孙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刚开始也很震惊，但是，这个坚强而乐观的汉子很快就恢复了镇静。他苦笑着，似乎早已经适应了命运的捉弄。他甚至开玩笑地对赵处长和小李说：“呵呵，没事。‘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酒精’嘛”但是，他表面上虽然这么说，可是，内心却极端的痛苦。他可怜那白发苍苍的父母啊。他怎么告诉自己的父母呢？他们年岁都大了，经不起这样的沉重的打击。这打击是致命的呀。白发人送黑发人，那是怎样令人揪心的悲剧呀，世界上，还有比这样的场景更让人痛不欲生，撕心裂肺的吗。想到这些，大孙的眼泪扑簌簌地滑落下来。
这些年以来，大孙一直觉得自己的身体很好，因为按照年龄，也是一个男人身体最棒的时候，四十出头的年龄，是一个男人的黄金阶段。“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嘛，这话虽然是那样个事，但也从另一个侧面说明，四十左右岁，正是一个男人最佳的年龄，身体，经历，经验等，都到了一个顶峰，那是人生的黄金阶段。大孙觉得，虽然自己并没有熬上个一官半职，在仕途上是不顺利的，但是，工作还算顺利，以前的家庭也很幸福，让人羡慕，有个可爱的儿子，儿子很听话，学习也很用功，不怎么让家长操心。虽然最近与张曼丽离了婚，但那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哪个男人能承受那样的屈辱呢？哦，我的白发父母，我的可爱的儿子，我怎么向你们解释呢。
大孙要住院，老钱要退休，行政处的人手越来越紧张了。赵处长跟厂里说过几遍了，希望在人员上考虑考虑，毕竟还有一摊子事情呢，可是厂里一直说“研究，研究”，让行政处再克服克服，等有了机会，一定给他们把人配齐。
这天，刚一上班，小李也刚刚把办公室的卫生搞完，电话铃响了起来，小李抄起听筒，只听到里面一个有些傲慢的声音传了出来：
“喂，是行政处吗？”
小李赶紧回答：“是是，您是哪里？”
“我是厂办室，你们派个人过来把电影票拿走，给全厂发一发，是爱国主义教育影片，公司买的票。”那个声音有些居高临下地说。小李一时没听出来是厂办室的哪个人，小李虽然对那里的人不是很熟，但打交道多了，凭声音还是能判断出打电话的人是谁，但今天的这个声音很陌生，好象从来没听过。
小李放下手里的工作，想动身去领电影票。可是，他刚想走，却猛然想到，他还要到医院去呢，实在没有工夫发这个票了。他想了想，拨通了厂办公室的电话。接电话的依旧是那个陌生的声音。小李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用商量的口吻问到：
“喂，领导，我们行政处这几天人手紧张，您看是不是让工会或者党办把电影票发一发？”
“你是谁？罗嗦什么？工作还有讨价还价的？九点之前把电影票拿走，”说完，咯噔一声挂断了电话。
小李手里拿着电话，呆呆地站在那里发了一会儿愣，猜想着这是哪个领导或者秘书这么不讲情面啊，难道他们不知道行政处最近都乱作一锅粥了吗？不知道这里病的病，老的老么？唉，真是谁也得罪不起，恭敬不如从命，还是乖乖地去拿电影票发了吧。
小李站起身来刚要走，电话铃又响了起来，他刚想说“马上就去”，他以为又是厂办公室催他去拿电影票呢，但电话里却传来赵处长的声音：
“喂，小李吗？你赶紧添个支票单子借支票，医院说大孙必须马上住院，一天也不能耽误，我上午先去医院给大孙联系医院病房，再约主刀的医生谈一谈，咱们得安排好，听见吗？”
“处长，好的，我这就办，”小李坐下来，赶快填写借支票单据，并飞快地向着厂财务室跑。到了财务处长的办公室，见有好几个人在谈事情，小李就在楼道里溜达，他实在不好意思打断人家的谈话，一来觉得那样不礼貌，二来他与这里的人不是特别熟。可是，小李等了足足有二十分钟，屋里的人越说越热闹，嘻嘻哈哈，像是在讨论买什么车之类的话题。
“别，别，你可别买日本车，就是壳子好看，但是钣金太软，不安全，你还是买德国车，质量好，安全有保障，买就买个放心的呀。”一个沙哑的声音说。
“你说的不对，德国车虽然安全，可样子太老，太土，不时髦，而且油耗高，我看你还是买日本车，你看我那辆‘广本’，开了三年了，嘎嘎新，什么毛病也没有。”另一个声音反驳到。
“我们抵制日货，”那个沙哑的声音说。
“那你干脆买夏利得了，爱国呀！”另一个声音说。
小李不知道这样的讨论要继续到什么时候，可是他又不好意思敲门打扰几位的谈兴，小李在楼道里来回踱着，心里急得发慌。正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了，是处长打来的：
“喂，小李呀，支票办好了么？医院说必须先押张支票才能办理住院手续，你快点。”小李听出来处长的声音也有些焦急。
“哦，处长，别着急，这就好，这就好，我已经到了财务处了。”小李一边应承着，一边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向财务处长的办公室里望一望。那几个人仍在激烈地讨论着，看来一时半会是不会有个结果的。
“管他呢，顾不了那么多了。特殊时期，就冒犯他们一回吧。”想到这里，小李把心一横，笃笃地敲了两下门，没等里面的人说“进来”，小李已经推门闯进了办公室。
财务处处长是个五十来岁的男人，姓金，小李对这个人印象很深，因为他说话喜欢拿腔作调，女声女气，平时喜欢掐个兰花指，走路如风摆杨柳，一扭一扭的，而且脸色苍白，一副有气无力的神态，仿佛是长期吸烟土的人。这人平时很傲慢，说话也比较尖刻，在有限的几次交道里，小李已经充分领教过了，因此，总是怕与这人见面。不知为什么，小李总是把他与电影里的大太监李莲英联系起来。
金处长抬起头来，诧异地看着小李，他似乎并不熟悉小李：“你有什么事？”看来金处长并不高兴，屋里的其他几个人也面露愠色，似乎把小李看成了冒失鬼。而这个冒失鬼把他们日本车德国车美国车的谈话给打断了。
“对不起，对不起，金处长，我有急事要借张支票，”小李有些气喘地抱歉地说。
“嚯！嚯！什么急事，火上房吗？”金处长眼皮不抬地女腔女调地说着，那苍白的脸上闪现出一丝不屑的表情。那几个人也跟着呵呵地笑起来。
“我们处的大孙住院，需要押张支票。”小李解释说。
“大孙？哪个大孙？”金处长睁大了眼睛，似乎他对大孙有点兴趣。
“行政处的大孙啊，孙嘉伟，”小李赶快说明。
“什么，大孙？孙嘉伟？他怎么了？”办公室里的另外三个人也几乎异口同声地惊讶地问到。
“情况不太好，医院要求马上住院手术，”小李有些懊丧地回答。
“不能吧？前几天我还看到他在小区的篮球场上跟几个工人打篮球呢，怎么会……”一个人说。
“唉，现在的人哪儿说得准哪，旦夕祸福嘛。”
“处长，麻烦您把这个支票给签了。”小李见这几个人对大孙都比较熟悉，心里有了底，趁热打铁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