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局促的毛病总在师父面前犯，云歌捋了捋额边的碎发，想让它变得如绸缎般柔顺服帖。可奢望终是奢望。就好像她的头发都比旁人卑贱，杂草似的，总不服帖，四处乱乍。
望着眼前支出来的头发，忽的就有些泄气，她低头揉了揉鼻子，喝酒的兴致荡然无存。“徒儿只是独自一人待着，无趣的很。”
眉头好看的皱起。衍城不太理解她所说的感情。一个人待着会无趣么？他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
望着一屋子瓶瓶罐罐中娇小的身影，他心底轻叹，到底还是个孩子。
“罢了，这几日他们都不在，就由为师来教你。”
“真的？”简直比找到酒喝还惊喜，云歌快步从屋里跑出来，本想抓住师父的袖，院中陡然一阵风，那段薄袖就恰好的避开了。
不过，她不在意！能跟着师父学武功，她原来想都不敢想。师兄们都说师父懒，原来她还将信将疑，后来入了门，十天半月都见不到师父出门，她才深知，师兄们所言，句句属实。师父真是天生就离不开榻的。
“师父要教我什么？”
冻红的鼻头在月色下微微发亮，衍城看着，未答反问。“你很冷？”
愣了愣，云歌后知后觉的捂上冻僵的耳朵，嘿嘿的傻笑。“徒儿冻惯了的，不怎么怕冷。倒是师父您，穿这么少，回头该着凉了。”
淡淡瞟了她一眼，转身就走。衍城踏雪无声，墨色的长发轻起轻落，似九重天上高不可攀的神祗。“跟我来。”
偷抿了下唇，云歌不敢怠慢的小跑跟上，追上了，又不敢跟的太紧，不远不近的乖乖跟着。
师父的手好大好长。
就是一刻都闲不住。云歌隔空拿自己的手与师父比划，比完对着自己的手端详半晌，心中悲愤：为什么她的手长得还不及男子修长好看呢？也不知道师父上辈子修了多少功德，这世能投胎得这般完美，让人好生钦羡。
还有肩。她从未看过哪个男子的肩如师父这般好看。不厚重，却宽窄得宜，穿何种袍子都挑不出半丝毛病。不知道，靠在上面是什么感觉？
被自己的想法唬了一跳。云歌猛地煞白了脸，悄悄抬头，发现师父正低头瞧她，脸更白了几分。
额头突然多了一只手，温润的，暖暖的。
她抬头，师父认真的看她，眼神清淡，话语却不失关怀。“你病了？”这女娃的身子比他想象得还弱。前段被涣心丹耗损了不少，入门后又饿了好些天，别落下什么病根。
看着云歌的脸，诡异的泛红。衍城拉过她的手欲替她拿脉，却被她一退躲开。
“师父……”眼神闪躲着四处乱看，云歌觉得心如擂鼓，被碰过的额头和手都隐隐发烫。“徒儿没事，只是喝了口凉气，噎着了。”方才她定是疯魔了。师父就像是庙里的神尊，金銮上的天子，怎是她这样的身份能肖想的！刚才她一定是鬼上身了！阿弥陀佛！
复盯着她瞧了半响，见她脸色再无异常便不再逗留，进了自己屋中。衍城脚步不停的到软榻坐下，屋内的烛火很亮，四角皆有，衬着金色的椭圆光托，将小小火苗的光束无限放大。
这是她第一次这般细致的观察师父的居所。上次饿得七荤八素被抬进来，醒了又茫茫然被赶出去，实在没有细看的机会。
与在南宫时的摆设不同，这屋里纯粹的绿皆是真竹所制。桶竹制成的矮几，细竹编制的屏风，还有屋角摆放的那尊石墨水盆，上面斜立着一只削尖的竹筒，水流正缓缓的从中流出，落到另一方的竹筒中，盛到极致，哒的一声翻转，再重新蓄水。
真是精巧。
“云歌，过来。”心底正感叹，师父便出了声唤她。
云歌俯首上前，端正的隔着矮几忌坐，回道：“是，师父。”
不知道师父会教她什么。二师兄说师父看起来单薄，内力却十分强劲，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三师兄说，师父的世界里，没有不会做，只有不想做，凡人莫想匹敌。
她是凡人，还是很平凡的凡人。所以，师父要教她，的确也是难事一桩。她都替他发愁。
“喏，这本书，一个时辰背下来。”
那语气，平淡的好似跟她说，给，把这个包子吃了。云歌看着那书没敢接。一个时辰，背下足足有两指厚的书，打死她，她也一定做不到。
“师父，徒儿身体稍有不适。”该忧愁的人其实是她。她怎么傻到替师父忧愁。让一个凡人去教天神困难，天神教凡人简直再简单不过了。随便一个吩咐，都够她死几百遍。
静静的看着她，衍城拄着头淡道：“看来还得用药。”
“……”眼睛狂眨，云歌揣着，这话要怎么回好。她要说是，师父这半吊子医术，再给她乱吃药该怎么办？她要是说不是，那就是病得不严重，书肯定还是要背的。
她这一思量间，桌上已多了几个药瓶。摆放的速度惊人，云歌都没看清，师父是从哪儿把它们都拿出来的。
“师父这是……”
“你身子太差，倒不如同知言一般，练成百毒不侵才好。”说着指了指面前的几瓶药，衍城拿起几上未看完的书翻阅，低低道：“这几瓶皆是当世最好的毒药，无色无味，食用后无痛，正好拿来于你补身子。”
用毒药补身子！嘴抖了抖，云歌赶紧拿过那两指厚的书道：“徒儿突然觉得好多了！神思清明，灵台一片开阔啊！”
“这几瓶药都极其珍贵。”
“呃……那还是留给六师兄服用吧！”话毕忙低头背书，深怕师父再拿出什么奇怪的东西来。云歌皱着眉头，正在想一会儿背不下来该怎么应付，就听师父又道：“那一会儿你精力不济时再服用吧。”
这下灵台是真清明了。云歌不敢怠慢的拿了宣纸毛笔，边写边背，看起来精力极其旺盛，几乎快要外泄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