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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期望的悬剑

所有夜晚的忧伤都要在白日

转成金黄的稻穗,等候

另一个忧伤的夜晚收割

——陈黎《小宇宙》

秦旭来加拿大的日子越是靠近,茜溪便越忐忑不安。茜溪不敢把自己取消婚约的消息告诉母亲,免得遭母亲劈头盖脸痛骂。她在电话里婉言劝母亲,既然身体不好,就不要长途旅行了。

秦旭口气却非常坚决,“不,我一定要去加拿大!我还从来没出过国呢。我要让亲戚、朋友、老同事们看看,我也有出国旅游这一天!我女儿终于有出息了!”

茜溪哑口无言了。

茜溪的父亲前两年去世了,母亲靠一点微薄的退休金生活,日子过得很拮据,常在人面前抬不起头来。母亲以前是一家大工厂里的工会主席,头上顶过一大串光荣称号:“劳动模范”、“三八红旗手”等等,是倍受周围人尊重的人物,但是时过境迁,人们羡慕的是住豪宅、开名车的富贵阶层,母亲知道她自己是没有能力进入这个阶层了,只有把希望寄托在茜溪身上。

当茜溪在多伦多飞机场的大厅看到母亲时,不由得产生了一股强烈的负罪感。世间最残酷的事情莫过于给人以希望,再把这希望毁灭,而由亲生女儿亲手毁灭希望,母亲能承受得住这样的残酷吗?

秦旭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黑风衣的式样虽有些过时,但还整洁合体。不知为什么,母亲和她记忆中的不一样。比记忆中老了吗?茜溪对母亲变老是有精神准备的,但没料到她竟老了这么多。

她站在原地不动。她想伸出手,和母亲拥抱一下,哪怕是出于客套,可是她像被抽掉了电池的机器人般僵立着。

秦旭见到茜溪的第一句话是:“何臻怎么没来?”

秦旭没有注意到茜溪的憔悴,或许注意到了,但在那一瞬茜溪的形貌是次等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迫切地要见到何臻,那个可以使她从此扬眉吐气的男人。

依秦旭的想法,有了何臻,茜溪会变得安分守己。爱上不值得爱的男人,是最不可原谅的不安分守己,而这些年来和茜溪有过感情纠葛的男人没有一个是值得爱的。终于,在几次误入爱情歧途之后,茜溪走上了阳关大道。

只有何臻,可以让茜溪的人生柳岸花明;也只有何臻,可以让秦旭的余生焕发出光彩。秦旭过暗淡无光的日子过够了。

秦旭见何臻的心情是迫切的,激动的,仿佛出嫁的不是女儿,而是她自己,但是何臻没有出现在机场。

茜溪接过母亲手里的行李车,淡淡地说:“他今天没空。”

“他再忙也要来接我!我是他的岳母!”秦旭恼了。

茜溪推起行李车便走,“到家再说吧。”

“不行,”母亲扳住茜溪的肩膀,“你现在就告诉我,他怎么不来?”

茜溪试着挣脱母亲的手,“这是公共场合,不要拉拉扯扯地好不好?”

“你怎么这样和我说话?!我是你妈!”茜溪提高了声音。

不远处一个机场警卫向她们母女俩张望。茜溪压低了声音:警卫在看我们!

秦旭有几分不情愿地松了手,默默地随茜溪走出了机场。

茜溪把车开进了我住的公寓楼的门前。秦旭疑惑地问:“你不是说你们家的房子是独立座的吗?”

茜溪有些吞吐,“最近房子在重装修,我们先在我朋友海伦娜家住几天。”

秦旭从来没有坐过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早已精疲力尽,很快便躺倒在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茜溪在母亲还没醒过来时,就去了城西诊所。她木然地填了登记表,然后就随护士走进了一间诊室。护士是一位年长的白人。尽管每天要对几十个前来堕胎的女人重复同样的问题,她的语气仍是耐心的。

“我问你的第一个问题,也是最重要的一个的问题,你真的决定不要这个孩子吗?”

茜溪点点头。

“你知道堕胎是有危险的,有可能会导致大出血吗?”

茜溪又点点头。

“你想知道孩子的性别吗?”

她不想知道。何臻一直想有个儿子,但是现在何臻的愿望和她有什么关系?

“如果你怀的是双胞胎,你想知道吗?”

茜溪说不,我不想知道。即使是双胞胎又怎么样呢?她会改变自己的决定吗?

“堕胎后,有人陪你回家吗?”

茜溪摇摇头。

“能找个朋友来接你吗?”

茜溪说:“我打出租回家。”

护士似乎对她的答案满意了,“好吧。去更衣室换衣服吧。”

在手术台上,护士给她打了一针镇静剂,“这会让你平静下来。”

手术竟是出乎意料地简单。

五分钟后,她已经走下了手术台。突然一阵恶心,她摇摇晃晃地走进洗手间,把头埋进洗脸池里,开始呕吐起来。

茜溪承认自己是残忍的。孩子有权利生存。她是一个杀手。她拧开水龙头,把呕吐物冲走。她开始洗脸,想洗去脸上的泪,结果冲走了一层,新的一层又涌出来了。

我没法养活他/她“头脑中有一个声音在替她辩护,”也不希望他/她为自己的父亲感到羞耻,这不公平。

“可你剥夺了他/她出生的权利,这是对他/她最大的不公平!”

两个声音在她的意识里撕扯着,令她头痛欲裂。

茜溪怜惜未出生的孩子,也怜惜自己。像她这样一个女人,装饰了很多男人的梦,最终却没有一个男人,能真正拥她入梦。

茜溪刚走进我的公寓门,秦旭劈头便问:“何臻怎么还不来见我?他还想不想认我这个丈母娘?”

茜溪知道自己瞒不下去了,再说,隐瞒真情是很辛苦的事。她活得还不够辛苦吗?母亲生来是一枚炸弹,或早或晚是要被引爆的。

茜溪终于说:“我取消了婚礼。”

秦旭大惊失色:“为什么?”

“我不想嫁给他。”

“你疯了?你知道多少人羡慕你?”

“我不在乎。”

“我他妈的在乎!我不想再过这种寒酸的日子了!”

“那你为什么不找个有钱人再嫁?!”茜溪讥讽地说。

秦旭突然奋力抽了茜溪一个耳光。

茜溪踉跄了半步,伸手捂住了自己被打得热辣辣的脸。

秦旭似乎仍不解恨,喘着粗气嚷道:“我怎么养你这么个不孝之女!”

茜溪惊讶万分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嘴唇哆嗦地说:“你……你……你打我?”

“我打你怎么了?”秦旭的语调中充满了挑战,“我要早点教训你,你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步!”

“你不要忘了,你人在加拿大,我可以叫警察。”

“你去叫!看他们能把我怎么样?”

茜溪无奈地摇摇头。

“你说,何臻怎么配不上你?”

“实话告诉你,我也是最近才发现的,何臻就是葛新。”

“什么?”秦旭的眼突然被恐怖笼罩了,“哪个葛新?”

“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让成千上万人破产的葛新!我舅舅就是因为他,才自杀的!”

秦旭倒退了一步,惊骇地望着茜溪:“这……这怎么可能?我看过他的照片,他长得根本不像葛新!”

“他在香港整过容。”

秦旭跌坐到沙发上,脸色突然变得青灰,两眼直直的,像是看到了幽灵。

茜溪从母亲的神情中读到两个字:幻灭。

在母亲骨子里有种不可磨灭的渴望超越常人的元素,母亲执意要把这种元素遗传给自己。多年来母亲是借着自己的躯体活着的,要通过自己实现她全部没有实现的梦想。母亲对她的期望远远高于她所能达到的,似一把悬在她头顶的剑,令她冷汗淋漓,颤抖不已,让她喘不过气来,无法维持心灵的安宁。她远走万里之外的异国,都逃不过母亲的追逐。

母亲对她与何臻的婚姻寄予的希望要比自己大得多。当希望落空,就感到了十足的幻灭。这使茜溪生出了一丝几乎可称作罪恶的快感。也许母亲终于可以放弃对她的期望,给她自由了。

秦旭根本没有心情在加拿大游山逛水。一个星期后,她就改了机票日期,提前回国了。

母亲刚刚离开,茜溪就接到激流的电话,激流要约她见面,被她拒绝了。她已和何臻解除婚约,帮不上激流任何忙了,激流何必还来找她?激流再三恳求她,她心一软,终于答应激流在安贝尔公园见面。

茜溪经过安贝尔公园的蝶园时,无意间瞥见几只蝴蝶在野花和芳草之间飞舞着,点缀出一季惹人注目的美丽。

安贝尔公园终于吸引到了蝴蝶,可是蝴蝶,已经撩不起茜溪的任何情怀了。

“任平要回国了。”激流一见到她就说。

茜溪惊讶地问:“为什么?”

“国内机会多。到处都在拆房、盖房,她能找到设计项目。”

“那你也可能重抄旧业呀。”

“我的手早生了,再也出不了象样的作品了,除非有你在我身边,给我灵感。”

茜溪看一眼激流,似乎测度他的认真程度。

“我是认真的!我要在这里陪桑桑读书!”

“你靠什么生活?”

“我可以再找制图的工作呀。”

“你什么时候变得能屈能伸了?”

“你别瞧不起我,”激流的声调似乎有些委屈,“人都是要变的,我也在变。”

“可惜你变的速度太慢了。”

“茜溪,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茜溪似乎明知故问,“什么机会?”

“你知道我对你的感情,你和我,是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的。”

茜溪摇了摇头,“不可能了。”

激流抓起茜溪的手臂,焦躁地问:“为什么不可能?我们之间现在没有任何障碍了……”

茜溪挣脱了激流的手,“我们之间的障碍是我自己!那个爱过你的茜溪死过几次了,我们还是各走各的路吧。”

“不要说气话,好不好?就算我欠你一笔情债,你总要给我个机会还你吧?”

“你我的债,两清了。”

激流垂下了头,说了一声,“那好吧,再见。”

茜溪在湖边缓缓地散步,想整理一下自己纷乱的思绪。她突然看到一个中国女人在湖边跳舞,女人的面孔十分熟悉。当她走近了,认出跳舞的女人竟是美丹。美丹穿一件八十年代在大陆流行的连衣裙,赤着脚。

美丹停下来,长大嘴巴看着茜溪,像是受了惊吓,随后又摆出倨傲的神情,说,“我比你美!我是中国最美的女人!”

“你太老了!”茜溪故意挑衅。

“你放屁!”美丹双手卡在腰间,厉声说,“我一点儿都不老!我还有很多粉丝!”

“你的粉丝在哪里?”

“他们住在世界各地!他们给我写信,好多好多封……我根本读不过来。”

茜溪冷笑一声,“这年月,哪还有人写信?”

美丹提高了声音,“你嫉妒我!我知道你嫉妒我!”

美丹疯了,茜溪想,寂寞也会让人发疯,而曾经风光过的人,对寂寞的承受力便格外地弱。如果何臻见到此刻的美丹,会有何感想呢?也许何臻从来没有真正迷恋过美丹,他迷恋的不过是他自己没有实现的愿望。世间又有多少人为没有实现的愿望而挣扎?

茜溪的下巴突然痛起来。为了在形象上接近眼前这个女人,她吃尽了皮肉之苦。现在想起来这一切就像一出荒唐剧,而这出荒唐剧终于结束了。

美丹一时清醒,一时糊涂。清醒的时候,她还会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一些事情。当她形影相吊、经济窘迫时,一个陌生人敲响了她的公寓门。她很久没和外人交往了,几乎天天和电视说话。她知道自己不该给陌生人开门,对方可能伤害她,但寂寞慢慢吞噬她。在危险和寂寞之间,她选择了危险。

陌生人穿灰衣,把一身风尘更加重几分。他的脖子比一般人长得多,转动起来有些机械。

在交谈中,她得知灰衣人曾是自己高中情人葛新的旧日下属。

灰衣人对美丹讲了何臻当年对她的迷恋,“在葛新眼里,你可是永远的情人。”灰衣男人坐在美丹的旧沙发上,吐着烟圈说,“他以前把登你照片的杂志都收集起来,经常在喝醉了酒后拿出来看。”

这话让美丹很受用。美丹渴望恭维,如干旱的秧苗渴望水,“会有人对我这么痴情吗?”

“当然!你也知道,葛新那时是个土老冒,你在他眼里是公主!”

“现在葛新在哪儿?”

灰衣人诡秘地一笑,“葛新后来整了容,把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的底细。”

“看来你知道他的底细。”

“当然,他从龙鳞银行卷了一大笔钱走。两亿多元呀!”

“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你过的是什么日子?孤陋寡闻!”

“你来找我,就为了告诉我这件事?”

“我费了好大劲儿才找到你,你现在活得太凄凉了。”灰衣人环顾四周,有些怜悯地说。

“你活得也不怎么精彩。”

“你和我不一样,你以前可是大明星啊!”

美丹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脸上浮现出几分倨傲神情,嘴上却说,“什么明星不明星的,到了加拿大大家都是普通人了。”

灰衣男人环顾寒酸的四壁,摇摇头,“你就甘心这么过下去吗?”

“你以为我甘心吗?有什么办法呢?”

“我来,是为了帮你脱贫。我带你去见葛新,如果你能再勾住他,你得答应我让他拿一笔钱给我。”

美丹想了想,说,“好!我答应你。”

“不过,你这副样子去见何臻,他大概不会再动心,你得把自己包装包装。”

美丹转天就去烫了头发,置了一套黑丝绒的套装。在镜中照了几十遍,总算习惯了自己的新形象,可“人老珠黄”这个词还是一次次从脑海中顽强跳出来,按都按不住。

在灰衣男人的指点下,美丹在“瀚海酒楼”找到了何臻。灰衣男人不愿露面,理由是不想破坏美丹与何臻重续旧情的气氛。

当时何臻正一边喝早茶、一边看中文报纸,并没有留意到悄悄出现在面前的美丹。美丹在何臻对面的座位上坐下了,百感交集地望着何臻。

何臻的眼神并没有离开报纸,口气却有几分愠怒,“谁让你坐在那儿了?”

美丹的喉咙一紧,声音便有些颤抖,“葛新……”

何臻猛地抬起来头,惊诧万分地望着美丹。

“我是美丹,你不认识我了?”她急切地说,气喘的很急。

何臻的眼神突然充满恐惧,仿佛在白日里见到幽灵。穿一身保守黑丝绒装的美丹,面色苍白,发型呆板,像一件出土不久的古董。过了足足有三十秒,他才缓过神来,冷漠地而坚决地摇摇头,“我根本不认识你!”

“我知道你怕暴露身份,但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美丹有些讨好地说。

“你胡说八道什么?你认错人了!”何臻提高了声音。

“你……你不是对我念念不忘吗?不是一直都在找我吗?现在我在你面前了……”美丹委屈起来。

“你精神有毛病!”何臻声色俱厉,随后,他一挥手,就招来大堂经理,把美丹赶出了餐馆。

在餐馆门口等候的灰衣男人,看到失魂落魄的美丹,立刻明白了事情的结果。何臻不会为旧情而暴露身份,这也是他潜逃几年后仍然逍遥法外的原因。

灰衣男人陪美丹回到家。他从美丹的碗橱中找出一瓶“竹叶青”和一包花生米,就和她对饮起来。

“何臻这个王八蛋,太无情无义了!他算个什么东西?土包子!以前上高中的时候,他只有一条裤子穿!我送了他两条新裤子!”美丹气愤万分。

“你以为我不了解他?以前我为他效劳,把脑袋绑在腰带上,现在我走投无路了,求他帮我一把,他理都不理!以前他总吹嘘他最仗义,其实他是狼心狗肺!”

“他那时想我都想疯了,我根本没让他沾我的边!”美丹不屑地说。

“他现在有了小情人了,就忘了你了!”灰衣男人挑唆道。

美丹的两眼立刻瞪圆了,“谁是他的小情人?”

灰衣男人似乎早有准备,从裤袋里掏出一张报纸,递给了美丹。

美丹疑惑地打开报纸,迎面看到何臻和茜溪的婚礼公告,嫉妒地把报纸揉成一团,丢到地上,“哼,‘虽然这不是我们的第一次爱’,”美丹重复着报纸上的广告词,“我是他的第一次爱!”

灰衣男人把报纸从地上捡起来,抚平,指着照片上的茜溪说,“你看,这个林茜溪多像你年轻时候!何臻找了她来代替你!”

“假货!林茜溪是个假货!”

那一夜,美丹酩酊大醉。灰衣男人趁机占有了她的身体。当他从美丹的身体上跌倒在床时,他发出了一声心满意足的狂叫。

虽然美丹已人老珠黄,但他毕竟沾到了她的身体!

第二天早晨美丹醒来后,头痛欲裂。灰衣男人赤裸着身体,坐在她的床头抽烟。她厌恶地用手驱赶烟雾。

“你把我的家搞得臭烘烘的。”她不满地说。

“不要这么高傲好不好?你以为你是谁?我要不来找你,没有谁还记得你。”

她沉默了。她被灰衣男人一句话就戳到了痛处。

灰衣男人在几天之间就把美丹看穿了。如果能恢复旧日辉煌,她会不惜代价,于是和她一起策划了茜溪绑架案,但茜溪意外被警察营救,他们没敲诈到一分钱,反倒亏了雇帮手的钱。两人都陷入了经济困境和精神绝望。灰衣男人常拿美丹的身体发泄,折磨她,直到她精神失常……

多伦多人在安大略湖边常会看到一个独自舞蹈的中年女人,女人鬓间插着一枝百合花……

在茜溪取消了婚约之后,何臻过了一段深居浅出的日子。生意上的一些事务,他委托凌芝打理。恼怒是自然的,但他不会让恼怒长久控制自己。对于何臻,茜溪不过是一个长得像极了美丹的女人,而美丹是谁?何臻发现自己对美丹的记忆其实少得可怜。

早晨,何臻站在窗前,看到凌芝把她的本田车停在自家的门旁。凌芝的车并不昂贵,且是二手的,但被保养得很精心,就像她自己。凌芝穿一身宝蓝色套装,一双白色高跟鞋,不像街上许多女人常年穿宽肥的帆布裤、平底鞋。二十几岁时凌芝似乎没有太大本钱,脸庞不娇俏,身材不妖娆,但经年累月,她没有放弃保养,到了三十几岁的时候,反倒比从前添了几分风韵。

在何臻心目中,凌芝是站着撒尿的女人,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没有魅力。相反,她的决绝正是她的魅力。她一旦认准目标,就不会放弃。而何臻清楚地知道,刚恢复了单身贵族身份的自己成了她的目标。何臻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在他眼中,凌芝不是猎手,而是猎物。

凌芝在缓缓走近何臻的豪宅时,情绪竟是镇定的。

她记得一位名叫柳青的作家曾说过,人在生活中的关键时刻就要紧走几步。她把这句话奉为至理名言。

十一、二年前,她在龙鳞酒店当餐饮部副经理,认识了常带一群官员到酒店吃饭的黎航。那时的黎航春风得意,挥金如土,为人仗义。酒店里许多女人,有年长的也有年少的,无不对他投以爱慕目光,围前围后,巧言奉承,恨不得立即投怀入抱。凌芝站在人群之外,冷眼旁观,审时度势。凭容貌,她比不过前台那些花容月貌的;论才干,她也赛不过公关部的那些精明乖巧的,但是她更有心计、更有耐心,更懂得在没有机会的前提下创造机会。

每次黎航来吃饭,她会把每一道菜反复推敲,把色香味都考虑周全,对他的客人也格外照顾,赢得了黎航的信任。可黎航每次吃过饭,就打车匆匆离去,让她总感到曲终落幕的冷寂。

终于有一天,黎航喝多了酒,执意要走路回家,说要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凌芝悄悄地跟随在踉踉跄跄的黎航身后。数九寒天,雪花有些胡乱地飞舞,黎航大声地唱着一首歌,歌词无人能懂。在过了三个路口,拐入一条小街后,他脚底一滑,摔倒在地。

虽然寒风凛凛,凌芝还是张开嘴笑了,因为她看到机会躺卧在不远处。

十分钟过去了,又十分钟过去了。几个路人漠然地望了一眼黎航,扬长而去。

她估计黎航快被冻僵了,便上前把他的头搂在自己的怀里,轻轻地叫着他的名字,以尽可能温柔的声音。然后她跑到大路上叫到了一辆出租车,把黎航送回了家。

黎航在半醉半醒中,还是记住了她的怀抱和声音。

过了几天,他打电话给凌芝,约她陪自己出席由市长主持的一场盛大宴会。他开着一辆簇新的黑轿车来龙鳞酒店接她。她在众女子妒火中烧的目光下走向黎航,心如一座喷泉,被突然打开开关,溅出万千朵欢喜的浪花来。

那天她也是走得缓缓地、镇定地,正如今日她走向何臻。

紧走几步,紧走几步,她在心里告诫自己,又到了生活的关键时刻,咸鱼也会翻生,而何臻能使她“翻生”得精彩眩目。何臻并没有点铁成金的本事,但他拥有金子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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