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转眼就过去了,自从两年前,奕因为惹怒了西太后,议政王位置被罢免之后,他在西太后面前,也收敛了不少。恭亲王的女儿大公主对西太后的厉害也早就有所了解,因此在侍奉西太后时也变得小心翼翼,不敢有半点差池。她经常会在宫中住上几日,以表自己对两宫太后的依恋之情。对喜怒不定的西太后,她也能做到察言观色,博取太后的好感。
当固伦公主进宫时,每次进宫多住在坤宁宫。再加上小皇上载淳也爱去坤宁宫玩,大公主就更少去储秀宫了。这一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东太后见小皇上从上书房下学归来,便带着两个孩子去储秀宫找西太后叙话儿。半路上,载淳硬闹着让大公主陪他去御花园玩一会儿,东太后无奈只好答应他。
却说储秀宫里的西太后,这几天,她心情好极了,大殿上朝政平稳,文武百官无不臣服于她。退朝回来,小安子告诉她,荣禄明天才能进宫。此时,秋风送爽、秋色宜人,何不出去走一走。于是,她带了几个宫女也去了御花园。临行时,小安子说有些头疼,想休息一下。
西太后一听小安子身体不适,她也不勉强,随口说了句:“不舒服,那就不要伴驾了。”
西太后走后,安德海沉不住气了,他哪里是什么“头疼”,而是急于穿上一件衣服试一试。原来,前一阵子小安子登台串戏,逗得西太后十分开心。前天,戏班子又排了一出新戏,其中让小安子客串一个皇帝角色,戏已排演了好几次,戏文及舞台动作都练熟了,只是少了套行头。本来,戏班子打算给安德海定做一套戏装的,无奈小安子整日陪伴着西太后,无暇出宫量尺寸。
西太后爱看戏,对于小安子的客串角色,她也很关心。于是把咸丰皇帝的遗物龙袍随意送给了他,变成了戏装。午膳后,小安子刚把龙袍拿到手,还没穿上试一试,他的心里痒痒的。他想趁西太后不在的时候换上龙袍,坐在西太后的软榻上,领略一下“咸丰皇帝”的感受。于是,西太后到御花园散步去了,小安子借故留在了储秀宫。
西太后带着几位宫女离开后,小安子急急忙忙换上了龙袍。他穿戴完毕,便端坐在大铜镜前,从镜子里望见自己,他好得意。
“咦,好,真妙。这哪儿是奴才安德海,这分明是咸丰皇帝。”
小安子的心理得到了最大的满足。他再一次注视着镜子里的“皇上”,脸上露出了甜蜜的笑容。就这样,不男不女的太监,穿上龙袍,煞有介事地当了一回“皇上”。西太后的寝宫里此时安静极了。宫中规定下层宫女不得随便出入寝宫,夜里侍寝的宫女全睡觉去了,几个有头有脸的大宫女全伴驾去了。小安子一个人在西太后的软榻上已到了天宫里。
啊!穿龙袍原来是这种感觉!
这时,东太后带着几个宫女来到了储秀宫,她的风銮在储秀宫门前停了下来。
平日里,东太后一到,总有一位太监高声报:“母后皇太后驾到!”
而且小安子会很快出来迎驾,有时候,西太后也会笑吟吟地迎出来。可是,今天这里四处静悄悄的。东太后以为西太后又在休息。但是,既然来了就不能白来,干脆先到东暖阁坐一会儿,等西太后醒来时再叙叙话儿。她让几位随身宫女先回坤宁宫,她一个人独坐在储秀宫的东暖阁里。
突然,她的眼前一晃,猛地一惊:“天啦,难道我撞见鬼了?分明是先帝一闪走进了西暖阁!”东太后钮枯禄氏深深地思念丈夫咸丰皇帝,数年来从未停止过这种思念。此时,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咸丰皇帝一晃的身影,她竟顾不上什么害怕,一心追着那身影到了西暖阁。
那位“咸丰皇帝”一听到身后有动静,猛地一回头,没料到身后站着的是东太后。他自知理亏,一慌神,龙冠掉了下来。小安子“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磕头求饶:“主子饶命!”东太后顿时火冒三丈,眼前跪着的的确是个奴才,而这个奴才竟敢偷穿先帝的遗物!东太后怒斥了一声:“大胆的奴才,快把龙袍脱下来!”小安子从未见到东太后如此盛怒过。他吓得直发抖。
就在这时,西太后及宫女们回来了,东太后气得声音都有些发颤:“狗奴才,竟敢玷污先帝的龙袍。绑了,交内务府处斩!”一听到“处斩”二字,小安子吓得面色顿时变得蜡黄,他一个劲儿地磕头求饶。但东太后盛怒未消,她气得直落泪。在场的官女,哪怕是萍儿,也不敢为安公公求饶。“胆大妄为,目无王法。”东太后怒视小安子,看样子,她非斩了安德海不可。安德海就像条落水狗,眼巴巴地看着岸边能救他的人。他希望主子西太后能为他求情,西太后也知道自己把先帝的龙袍送给小安子做戏装不妥。此时,她只能装糊涂,却也不敢与盛怒之中的东太后公然顶撞。万一顶撞起来,东太后不依不饶,西太后自己也会被牵连进去的。于是,她拖长了声音,喊:“小……安……子……”“奴才在。”“哀家问你,你身上这件龙袍是哪儿来的?一定要老实交代。”一听主子这话,小安子先是一愣,但瞬间他就明白过来了。“回主子,奴才最近客串一个角色,奴才饰演戏中的皇上。这件龙袍乃戏班子给奴才做的戏装,今天奴才刚拿到手,想试一试合体不。”“放肆!戏装不比龙袍做工精巧,你看这针脚缝制精细无比,这分明是先帝的遗物。”东太后死死咬住,说这件龙袍不是戏装,乃先帝的遗物。西太后却提高了嗓门,说:“姐姐是思念先帝着了魔,小安子怎敢做出这种事情。再说,先帝一共有三件龙袍放在我这儿,不信,咱们现在就看一看,龙袍还在不在。”不容东太后开口,西太后强拉着东太后去了衣柜前清点龙袍。就在东太后一转身的瞬间,西太后向心腹宫女萍儿使了个眼神,萍儿立刻转身离去。“姐姐,你看一看,三件龙袍好端端地挂在这儿,一件也没有少呀。”东太后也不清楚西太后这儿究竟有几件先帝的龙袍,她转身问宫女萍儿:“萍儿,先帝只有三件龙袍摆在这儿吗?”萍儿吓得浑身直发抖,她哪里敢说实话。这两宫太后,尤其是西太后,萍儿万万得罪不起。西太后见萍儿并不言语,她来个恶人先告状:“姐姐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还骗你不成,还用得着问萍儿吗?”
西太后那语调又冷又尖,直刺东太后的心里。东太后也知问不出什么名堂来,她似乎是冲着小安子,也像是对着西太后,冷冷地说:“不要太猖狂了,多行不义必自毙!”说罢,她扬长而去。东太后一走,西太后大发雷霆,若不是念在小安子十几年忠心耿耿的分上,这一回,小安子的头非搬家不可!“跪下!”安德海自知闯了大祸,他哭丧着脸,跪在地下,一个劲儿地磕头求饶。西太后恨得直咬牙:“大胆奴才,给我打。往死里打,决不轻饶。”储秀宫里,就几个宫女在眼前。萍儿拿来一个粗木棒,西太后令她狠狠地棒打小安子。萍儿可真为难了:不打吧,主子的气不能消;打吧,安公公非同一般的太监,今天打了安公公,以后还有萍儿的活路吗?萍儿正在左右为难之际,突然间,小安子夺过她手中的大木棒往自己头上一击,昏死过去了。
西太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愣了,直到小安子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她才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她歇斯底里地大叫:“都愣着干什么,死人吗?还不快端一盆冷水来!”宫女们慌慌乱乱,七手八脚端上几盆冷水,往小安子的头上、身上猛浇。安德海被冷水激醒了。西太后这才舒了一口气。她气急败坏地吼道:“把狗奴才抬下去。”
到了晚上,西太后才想起来问萍儿:“萍儿,那边的派人去问戏班子没有?”
“问过。不过,我早已告诉班主,让他咬死口说安公公的确做了一件龙袍戏装,谅他不敢胡言。”
西太后长长叹了一口气说:“还是萍儿你懂事又乖巧,那个狗奴才差一点没把我气死。他今天闯了大祸,若不是我护着,他的人头早落地了。”萍儿想说什么,但她又把话咽了下去。
西太后十分满意地看着心眼灵活、少言寡语的心腹宫女,低声说:“去看一看小安子怎么样了,今天一棒没击死他,是他的造化。唉!”
萍儿深知西太后又气小安子,又心疼。有时,萍儿觉得西太后对小安子比对小皇上还要好,这真不公平。
到了第二天午膳后,小安子总算来见西太后了。他耷拉着脑袋,挤出几滴眼泪来,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直挺挺地跪在地上,等待着西太后的处罚。此时,西太后的怒气早已消了一大半,剩下的余怒不是冲着小安子来的,而是迁怒于东太后。她觉得东太后是有意来找碴的,故意想和她叶赫那拉氏过不去。昨日钮祜禄氏斥责小安子,不过是“打狗给主人看”。
想到这里,西太后说道:“小安子,狗奴才,起来吧。”
“谢主子隆恩。”
“小安子,你也太心急了。给你龙袍,等上了戏台再穿不就没事了。昨天恰巧被她看见,惹出许多是非来。”
西太后忍不住数落小安子几句,谁知安德海竟反咬东太后一口:“主子,奴才斗胆。奴才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吞吞吐吐的,快讲!”
“嗻。”
小安子见四处无人,他凑近了一些,说:“主子,您不觉得昨天的事很蹊跷吗?”
“为何这么说?”
“那边的每次来这儿都着公公先通知一声,为何昨天一声也不吭就来了呢?依奴才之见,她是故意来刺探主子这边情况的。正巧遇上奴才不检点,她便借此大做文章,欲掀起大浪,借处罚奴才,给主子一些颜色看。”小安子一席话,说得西太后直打战。小安子见话已初步奏效,他的胆子更大了,接着说了下去:“别看平日里她言语不多,其实她的骨子里尽藏着坑人的鬼点子,主子您可要多加提防着些。我小安子,奴才一个,命贱,是死是活都无所谓。主子您可是大宫大贵之人,命贵,可不能大意,被她一个凡人给害了。”小安子的一番谗言还真见效,西太后不禁仔细品了品东太后这个人。她越想越觉得东太后这个人的城府太深,甚至还有些狡猾。平日里,每次上朝,大殿之上她少言寡语,一般不作结论。无论大事、小事,全是西太后决定。先前,西太后还有些感激她,觉得她不和自己争权夺利。如今看来,钮祜禄氏在拿西太后做挡箭牌,将来万一有人指责两宫太后决策有失误,她东太后可以推得一干二净。而且平日里还给众臣们留下个极好的印象:东太后温和、少语,甚宽容。在小安子的挑唆下,西太后对东太后的戒备与猜疑越来越大。深宫多闲暇,每日上午退朝回来,西太后便觉得很无聊。小皇上忙于上书房读书,每次来给母亲请安,他都是匆匆地来,匆匆地走,西太后觉得儿子和她越来越疏远了。
小安子是条狗,他只懂得摇尾乞怜,时间一长,西太后也觉得他出不了什么新鲜花样,需要他时便喊一声,不需要他时,懒得理他。可是,叶赫那拉氏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她更喜欢摆布他人的命运,以满足自己的权欲。
闲暇时,她想起了一件事可以让宫中热闹一阵子一她要亲手操办两桩婚事。一桩是丽太妃所生的女儿该出嫁了,另一桩是恭亲王的女儿也该出嫁了。
这两位公主都已过了十四岁,按祖制,公主一过十四岁就可以为她们指婚了。所谓指婚,就是由皇上或皇太后为她们挑选女婿,等过几年真正长大成人便可以婚配。给公主指婚,一旦定了下来,皇宫里要大摆筵席庆贺一番,那场面很像民间的订婚。西太后很喜欢这种热闹的场面,借此机会可以看几场戏,还可以在皇族里出出风头。不甘寂寞的她主动找到了东太后,商量两位公主的婚事。这些年来,西太后渐渐地不把东太后放在眼里,大至朝廷大事,小到家庭琐事,西太后几乎是一手包揽了。去征求钮祜禄氏的意见无非是做做样子、走走过场罢了。东太后成了“聋子的耳朵——摆设”,大事小事全由西太后一个人说了算。东太后反正也习惯了,她早已不愿意和叶赫那拉氏争高低。
东太后一听说为两位公主择婿,她也表示赞同。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女儿再乖巧,总不能一辈子不嫁人吧。于是,两宫太后谕令内务府尽快送上合乎条件的“额驸”人选。
而在就“额驸”的人选上,两宫太后发生了分歧,双方各持己见,互不退让。
平日里不止一次受过东太后的冷眼,加上上一次被东太后责骂的小安子对东太后早就怀恨在心,他巴不得两宫太后反目成仇。于是,借此机会,他极尽挑拨之能事,贬低东太后。为恭亲王女儿固伦公主择婿的事情总算定了下来,不管东太后持何种反对意见,西太后都不予理睬。在小安子的挑唆下,西太后坚持选六额驸景寿的儿子志端为“额驸”,把这个女婿强迫给了恭亲王。这件事不但引起了东太后的反感,也引起了恭亲王奕及六福晋的反感。他们对西太后很不满,同时对她身边的那个狗奴才更是恨之入骨。
虽然在宫中树了不少敌人,但是仰仗这主子的势力,安德海一点儿也不惧怕。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的,他小安子背后的主子可是大清朝的握着大权之人。因此安德海变得更加肆无忌惮,最后甚至连皇上、恭亲王都不放在眼里。经常在西太后面前极尽挑拨之事,让西太后与东太后之间开始出现裂痕,随即又欺压恭亲王,让皇上挑衅。让人极为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