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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创新仪太后联婚报宿怨中宫易位

却说清郑亲王济尔哈朗,及都统谭泰两军,俱已奏捷清廷。郑亲王且奉旨还朝,独博洛、尼堪出征大同,尚与姜相持不下,且四处接到警耗,统是:死灰复燃的明故官,招集数百人、或千人,东驰西突,响应姜。博洛不得不分兵堵御,一面遣人飞报北京,请速添兵。摄政王多尔衮,竟率英王阿济格等,自出居庸关,拔去浑源州,直薄大同,(多时不出风头,想是心中又痒了。)与博洛相会。攻扑数日,城坚难下。适京中赍来急报,因豫王多铎出痘,病势甚重,促多尔衮班师,多尔衮得了此信,遣人招姜投降,答以阖城誓死,乃留阿济格帮助博洛,自率军退还。到了居庸关,闻多铎已殁,忙入京临丧。(刘三季仍要守孀,大约是个孤鸾命。)越日,肃亲王豪格亦毙狱中,多尔衮许豪格福晋,往狱殓葬。(侄妇葬夫,必由其叔允许,想是满清特别法。)又数日,孝端皇太后崩。孝端太后,系顺治帝嫡母,她生平不预政治,所以宫内大权,统由吉特氏主张,此次崩逝,宫廷内应有一番忙碌。惟吉特太后,前时虽握大权,总不免有些顾忌,到此始毫无障碍,可以从心所欲了。(伏笔。)

多尔衮因太后崩逝,召阿济格还,令贝子吴达海往代。过了月余,始接到大同军报,略称:各处叛兵,多半平定,只大同仍然未下。多尔衮未免焦急,再遣阿济格西行,阿济格一到大同,城内已经食尽,守将杨振威刺杀姜,开城降清。阿济格入城,恨城内兵民固守,杀戮无数,并铲去城墙五尺,当即上书奏捷。朝旨令诛杨振威,即日班师。阿济格奉旨,将杨振威绑出正法,(该杀。)随将政务交与地方官,奏凯还朝。

摄政王多尔衮,既接山、陕捷音,心中自然舒畅,在邸无事,正好与肃王福晋,朝欢暮乐。偏这摄政王元妃,屡与摄政王反目,(醋瓶倒翻了。)摄政王看他似眼中钉,气得元妃终日发抖,酿成一种鼓胀病。心病还须心药治,心药难求,心病日重,到了临危时候,欲与摄政王诀别。怎奈贵人善忘,待久不至,那元妃越发气闷,霎时间痰涌而逝。(死不瞑目。)当时大小官员,得此消息,忙去吊丧;太后亦赠了许多赙仪;两白旗、牛录、章京以上各官,及官员妻妾,都为服孝;其余六旗统去红缨。发革引这一日,车马仪仗,不亚梓宫,送葬的大员,拟了“敬孝忠恭”四字,作为元妃的谥法。(想又是范老先生手笔。)摄政王也无心推究,遂将这四字封赠元妃,算是饰终的道礼。以后继室的问题,不言可知,总轮着这位袅袅婷婷的侄妇了。

丧事已毕,摄政王拟择定吉日,与肃王福晋成婚,成就了正式夫妇。忽来了宫监二人,说是奉太后命,召王爷入宫。摄政王不敢违慢,即随了宫监入见太后。太后屏去宫女,与摄政王密谈半日,摄政王方出宫回郏(是何大事?)既到邸中,即着人去请范老先生,又令邀同内院大学士刚林,及礼部尚书金之俊议事。三人应召而至,摄政王格外谦恭,将三人邀入内厅,命左右进酒共饮。饮到半酣,摄政王令左右至外厢伺候,自与范老先生耳语良久。说话时,摄政王面目微赤贞,范老先生也觉皱眉。(刻画尽致,令人费解。)语毕,由范老先生转告刚林、金之浚毕竟金之俊职掌礼部,熟谙仪注,说是:“这么办、这么办,便好成功。”(愈叙愈迷。)摄政王闻言大喜,即向三人拱手道:“全仗诸位费心”。三人齐声道:“敢不效力”。次日即由金之俊主稿,推范老先生为首,递上那从古未有的奏议。

看官!你道奏说什么话?小子尚记大略。内称皇父摄政王新赋悼亡,皇太后又独居寡偶,秋宫寂寂,非我皇上以孝治天下之道。依臣等愚见,宜请皇父、皇母,合宫同居,以尽皇上孝思。伏维皇上圣鉴云云,(原来为此,真是从古未有。)此本一上,奉批王大臣等议复。郑亲王济尔哈朗等,向知多尔衮利害,不敢不随声附和。复命礼部查明典礼,由金之俊独奏一本,援引比附,说得尽善尽美。(如何援引?如何比附?惜著书人未曾录明。)当于顺治六年冬月,由内阁颁发一道上谕,略云:

朕以冲龄践祚,抚有华夷,内赖皇母皇太后之教育,外赖皇父摄政王之扶持,仰承大统,幸免失坠。今皇母皇太后独居无偶,寂寂寡欢,皇父摄政王又赋悼亡,朕躬实深歉仄。诸王大臣合词吁请,佥谓父母不宜异居,宜同宫以便定省,斟情酌理,具合朕心。爰择于本年某月某日,恭行皇父母大婚典礼,谨请合宫同居,着礼部恪恭将事,毋负朕以孝治天下之意!钦此。

上谕即颁,太后宫内及礼部衙门,忙碌了好几天。到了皇父母大婚这一日,文武百官,一律朝贺,内阁复特颁恩诏,大赦天下,(各省风化案,不惟宜赦,还应加赏。金之俊何见不及此?)京内外各官加级,免各省钱粮一年。

太后与摄政王倍加恩爱,不必细说。只是摄政王尚忆念侄妇,未免偷寒送暖,嗣经太后盘诘,无可隐讳,不知摄政王如何恳求,始由太后特恩,许为侧福晋。顺治七年春月,摄政王多尔衮,复立肃王福晋博尔济锦氏为妃,百官仍相率趋贺。后人曾有数句俚词道:“汉经学,晋清谈,唐乌龟,宋鼻涕,清邋遢。”即指此事,惟《东华录》上,只载摄政王纳豪格福晋事,不及太后大婚,闻由乾隆时纪昀所删。

闲文少叙。单说摄政王多尔衮,既娶了太后,又娶了肃王福晋,真是一箭双雕,非常快乐。此外,妃嫔虽尚有一二十人,多尔衮都视同嫫母,不去亲幸。旁人各自艳羡,无如好色的人,有一种癖病,得了这一个,又想那一个;得了那一个,又想把天下美人,都收将拢来,藏在一室。销金帐里,夜夜试新;软玉屏中,时时换旧,方觉得心满意足。俗语说得好:“痴心女子负心汉。”多尔衮也未免要作负心人了。(偷汉者,其听之!)

一日,朝鲜国王李昊,遣使进贡,并呈一奏折,内称:“倭人犯境,欲筑城垣,因恐负崇德二年之约,故特吁请,俾免残破之患”等语。多尔衮览了一遍,猛触起一件情绪来,即命朝鲜来使,暂住使馆,候旨定夺;又宣召内大臣何洛会入府,授了密语,到使馆中,与朝鲜使臣相见。两下商议多时,朝使唯唯听命,别饬随员驰禀国王。这国王李氵昊,前曾入质清朝,因其父李宗殁后,得归国嗣位,深感多尔衮厚恩,此时不得不唯命是从,立命返报。当由何洛会禀知多尔衮,次日即发下朝鲜国奏牍,批了“准其筑城,钦此。”六字。使臣即奉命而回。(著书人又故作秘密,令阅者猜疑。)

过了月余,摄政王府内,竟发出命令:率诸王大臣出猎山海关。王大臣奉命齐集,等候出发。越宿,摄政王出府,装束得异样精彩,由仆从拥上龙驹;一鞭就道,万马相随,不多日,已到关外。此时,正是暮春天气,日丽风和,草青木绿,一路都是野花香味,四面蜂蝶翩翩,好像欢迎使者一般。(语带双关,非寻常稗官家笔墨。)经过了无数高山、无数森林,并不闻下令驻扎,到了宁远,方入城休息。一住三日,亦没有围猎命令。(醉翁之意不在酒。)诸王大臣纷纷议论,统是莫名其妙;只何洛会出入禀报,与摄政王很是投机。王大臣向他诘问,也探不出什么消息。(何洛会捣鬼,著书人亦捣鬼。)次日,又下令往连山驿,诸王大臣一齐随行。到了连山,何洛会已经先到,带了驿丞,恭迎摄政王入驿,但见驿馆内铺设一新,五光十色,烂其盈门,把王大臣弄得越发惊疑。(我亦越疑。)摄政王直入内室,何洛会也随了进去。歇了片刻,始见何洛会出来,招呼诸王大臣,略谈原委。王大臣俱相视而笑,(阅者尚在梦中,无从笑起。)随即偕何洛会同赴河口,迤逦前行。波光映目,但见岸侧有一大船,岸上有两乘彩舆。舆旁有朝鲜大臣站立,见王大臣至,请了安,便请舱中两女子登陆上舆。两女子都服宫装,高绾髻云,低垂鬟凤,年纪统将及笄,仿佛一对姊妹花。当由何洛会及诸王大臣,导引入驿,下了舆,与摄政王交拜,成就婚礼。诸王大臣照例恭贺,便在驿中开起高宴。(这一夕间,巫峡层云,高唐双雨,说不尽的欢娱。)

但这两女究系何人?恐阅者已性急待问,待小子从头叙来。这两女子系朝鲜公主。崇德年间,多尔衮随太宗征朝鲜,攻克江华岛,将朝鲜国王家眷,一一拿住,当面检验,曾见有幼女二人,年仅垂髫,颇生得丰姿楚楚。多尔衮映入眼波,料知长成以后,定是绝色。及朝鲜乞盟,发还家属,多尔衮亦搁过不提。此次朝鲜国奏请筑城,陡将十年前事,兜上心来,遂遣何洛会索娶二女,作为允许筑城的交换品。(朝鲜国此番筑城,应称作:“公主城”。)朝鲜国王无可奈何,只得饬使臣送妹前来。多尔衮恐太后闻知,所以秘密行事,假出猎为名,成就了一箭双雕的乐事。(“一箭双雕”四字,格外确切。)住驿月余,方挈了朝鲜两公主入京。此时对了肃王福晋,未免薄幸,多尔衮也管不得许多,由他怨骂一番,便可了事。只太后这边,不便令知,当暗嘱宫监等替他瞒祝自是多尔衮时常出猎,临行时,定要朝鲜两公主相随。(不耐福晋怨骂,所以挈艳出猎,可惜瞒不住阎罗,奈何?)青春易过,暑往寒来,多尔衮一表仪容,渐渐清减,(旦旦而伐之,可以为美乎?)只出猎的兴趣,尚是未衰。是年十一月,往喀喇城围猎,忽得了一种喀血症。起初还是勉强支持,与朝鲜两公主,研究箭法,后来精神恍惚,竟至上床闭着眼只见元妃忽喇氏;开了眼乃是朝鲜两公主。多尔衮自知不起,但对了如花似玉的两公主,怎忍说到“死”字?可奈冥王不肯容情,厉鬼竟来索命,临危时,只对着两公主垂泪,模模糊糊的说了“误你、误你”四字。(半年恩爱,即成死别,确是误人不少。)

多尔衮已殁,讣至北京,顺治帝辍朝震悼。越数日,摄政王柩车发回,帝率诸王大臣缟服出迎。(太后未知在列否?)奠爵举哀,命照帝制丧葬,帝还宫,令议政诸王会议睿亲王承袭事。是时已值残腊,王大臣照例封印,暂从搁置。至顺治八年正月,始议定睿亲王袭爵,归长子多尔博承受,只是人在势在,人亡势亡,当多尔衮在日,势焰熏天,免不得有饮恨的王大臣,此次正思乘间报复。适值顺治帝亲政,下诏求言,王大臣遂上折探试,隐隐干涉摄政王故事。惟皇太后尚念摄政王旧情,从中调护,折多留中不发。王大臣探悉此情,复贿通宫监,令将多尔衮私纳朝鲜公主禀白太后。太后方悟多尔衮时常出猎,就是借题取巧,竟发恨道:“如此说来,他死已迟了。”王大臣得了此句纶音,便放胆做去。先劾内大臣何洛会,党附睿亲王,其弟胡锡,知其兄逆谋,不自举首,应加极刑。得旨,何洛会及弟胡锡,着即凌迟处死。(要捣媒酱了。)

原来顺治帝已十五龄,窥破宫中暧昧,亦怀隐恨,方欲于亲政后加罪泄愤,巧值王大臣攻讦何洛会,便下旨如议。王大臣得了此旨,已知顺治帝隐衷,索性推郑亲王列了首衔,追劾睿亲王多尔衮罪状,(虽是多尔衮自取,然亦可见炎凉世态。)大略说他种种骄僭,种种悖逆,并将他逼死豪格,诱纳侄妇等事,一一列入;又贿嘱他旧属苏克萨、哈詹岱、穆济伦,出首伊主私制帝服,藏匿御用珠宝等情。顺治帝不见犹可,见了这样奏章,就大发雷霆,赫然下谕道:

据郑亲王济尔哈朗等奏,朕随命在朝大臣,详细会议,众论佥同,谓宜追治多尔衮罪,而伊属下苏克萨、哈詹岱、穆济伦,又首伊主在日,私制帝服,藏匿御用珠宝,曾向何洛会、吴拜苏、拜罗什、博尔惠密议,欲带伊两旗,移驻永平府,又首言何洛会曾遇肃亲王诸子,肆行骂詈,(不述肃王福晋事,想系为吉特太后遮羞。)朕闻之,即令诸王大臣详鞫皆实,除将何洛会正法外,多尔衮逆谋果真,神人共愤,谨告天地太庙社稷,将伊母子并妻,所得封典,悉行追夺。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此谕下后,复诏雪肃亲王豪格冤,封豪格子富寿为显亲王,郑亲王富尔敦,亦受封为世子;又将刚林、祁充裕二人,下刑部狱,讯明罪状,着即正法;大学士范文程,也有应得之罪,命郑亲王等审议。吓得这位范老头儿,坐立不安,幸亏他素来圆滑,与郑亲王不甚结怨,始议定了一个革职留任的罪名。范老头儿,免不得向各处道谢,总算是万分侥幸。

话休叙烦,且说顺治帝尚未立后,由睿亲王在日,指定科尔沁卓礼克图亲王吴克善女为后。是年二月,卓礼亲王吴克善送女到京,暂往行馆。当由巽亲王满达海等,请举行大婚典礼,顺治帝不许。(明明迁怒。)延至秋季,仍没有大婚消息,这位科尔沁亲王在京,已六七月,未免烦躁起来,只得运动亲王,托他禀命太后,由太后降下懿旨,令皇帝举行大婚礼。顺治帝迫于母命,不好遽违,只得命礼部尚书准备大典,即于八月内,钦派满汉大学士、尚书各二员,迎皇后博尔济锦氏于行辕。龙旌凤辇,倍极辉煌,宫娥、内监、侍卫、执事人等,分队排行,簇拥皇后入宫,至丹墀降舆。这时候天子临轩,百官侍立,诸王贝勒、六部九卿,没有一个不到。正是清室入关后第一次立后盛举。(大书特书。)宫女搀扶皇后,徐步上殿,那皇后穿着黄服绣帔,满身都是金凤盘绕,珍翠盈头,珠光耀目。当即面北而立,由礼部尚书捧读玉册,鸿胪寺正卿赞礼,导皇后跪伏听命。册读毕,鸿胪寺导皇后起立,文华殿大学士捧上皇后宝玺,武英殿大学士捧上玺绶,由坤宁宫总监跪接,转授宫眷,佩在皇后身上。皇后再向帝前俯伏,口称:“臣妾博尔济锦氏,谨谢圣恩。”谢讫,帝退朝,皇后正位,群臣朝贺。礼毕入宫,笙箫迭奏,仙乐悠扬,随与皇帝行合卺礼。次日,帝率后到慈宁宫请安,遂加上皇太后尊号,称为:“昭圣慈寿恭简皇太后”。(叙立后事,以见大礼齐备,不应无端废立。)只是顺治帝终究不乐,隔了两年,竟将皇后降为静妃,改居侧宫。大学士冯铨等,奏请:“深思详虑,慎重举动,万世瞻仰,将在今日。”帝不省,反严旨申饬。礼部尚书胡世安等,复交章力谏,奉旨:“皇后博尔济锦氏,系睿王于朕幼冲时,因亲定婚,册立之始,即与朕意志不协,宫阃参商。该大臣等所陈,未悉朕意,着诸王大臣再议。”郑亲王济尔哈朗,复奏圣旨甚明,无庸再议。(全是私意。)于是改册科尔沁镇国公绰尔济女为后,从前的正宫博尔济锦氏,竟自此不见天日,幽郁而死。

小子曾有诗咏顺治帝废后事云:

国风开始咏睢鸠,王化由来本好逑。

为怨故王甘黜后,伦常缺憾已先留。

清宫事暂且按下,小子又要叙那明桂王了。诸君少安,请看下回。

本回全叙多尔衮事。纳肃王福晋与娶朝鲜二女,《东华录》纪载甚明,固非著书人凭空捏造。至如母后下嫁事,乾隆以前,闻亦载诸《东华录》。胡人妻嫂,不以为怪,嗣闻为纪昀删去。此事几作为疑案,然证以张苍水诗,有“春宫昨进新仪注,大礼恭逢太后婚”二语,明明指母后下嫁事,是固无可讳言者也。多尔衮好色乱伦,罪状确凿,但身殁以后,诸王弹劾,竞为其暗蓄逆谋,此则罗织成文,未足深信。以手握大权之多尔衮,卒孤儿如反掌,何所顾忌而不为乎?彼投阱下石之徒,诬陷成案,吾转为多尔衮慨矣。若顺治帝为隐怨故,至废其后博尔济锦氏,尤失人君之道。观其敕谕礼臣,谓后为睿王所主议,册立之始,即与朕意志未协,是则后固明明无罪者,特嫉睿王而迁怒于后耳。迁怒于后而废之,谓非冤诬得乎?冤诬臣子且不可,况夫妇乎?本回历历表明,于睿王之功过,顺治帝之得失,已跃然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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