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霎牵着嘴角笑,也许就是如此默然的转变,哪怕微小得可以忽略不计,连当事人自己都不曾察觉。譬如,那霎对凉介缓缓地改观,她知道他在努力要好起来。
春天的温暖横扫大地,历夏更是以超越了春天的神采奕奕出现在慢慢吧,她终于如愿以偿爬上首席设计师的位置,浮清团的人都怂恿凉介请客。即使凉介很疑惑为什么历夏升职却要他请客,还是改变不了众人的意愿。
历夏拉凉介到一边,问起他之前提到过的那个脚本。凉介从随身包里取出几本刊登了《修罗城》的杂志,以及他和安葵整理的人设草图。历夏看着《修罗城》的作者名字愕然:“怎么是那霎写的?”“对啊。”凉介说,“很不错,已经在杂志上连载三期,第四期就快上市了,爆红中。”“可这不是脚本形式,是篇小说嘛。”历夏面上带满不悦。凉介据理力争:“稍稍改下形式不就成脚本了嘛,反正我已经在着手改编成漫画,人设图都有了。”“你喜欢?”
凉介郑重其事地点头。
“大家都一致决定要出?”
“一部分。还有些团员上周没出现,被‘白沙’借去做了场商演。”
“好吧,我回去读下,再决定。”历夏有所缓和,但是内心对那霎的不满却漫溢开去。虽然,她从那霎出现的开端就已经对她充满敌意,因为是安葵的朋友,就是她的对立面。何况现在,凉介对那霎似乎萌生欣赏的端倪,这令她极度不安。他们的对话在那句之后似乎再无进行下去的可能性,历夏的脾气噌一下膨胀:“凉介你是不是没话说了?”凉介抬起茫然的眼睛,一时弄不懂历夏的意思。“如果我说我不考虑那个脚本,你也没话说对不对?”她用《修罗城》做了威胁的筹码。
“历夏你……”似乎没想到历夏会这样,凉介气恼。
历夏把杂志纸甩得哗啦哗啦响,恍如一首洋洋得意的歌。
猛然从背后奔过一个人,一把夺了历夏手里的杂志:“你以为你是谁!”
字字铿锵。历夏震惊地扭头,竟是一脸不屈不挠的那霎。其实从凉介和历夏躲到一边说话开始,那霎就一直留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她听到了历夏对凉介的威胁,气愤迫使她冲上前替凉介解围。
僵持数秒,历夏才恍过神,刚想发作,凉介站起来,抓住历夏的手腕,却对那霎说:“这是我跟历夏之间的事。”
那霎傻了傻,她望凉介一眼,这一眼,望得凉介有些心惊。那霎想自己真是个自取其辱的疯子,一切都白搭。安葵上前,拉着那霎轻轻往吧台那边走,Silence递给她一杯冰水,示意她降火。
人都退开之后,凉介放开历夏的手腕。历夏抬起手,手腕明显被捏红了。历夏讪笑着说:“你可真维护那霎,不过显而易见,她不领情。”
“只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纷争。”凉介觅着借口。
“得了,以退为进,你以为我是傻子?”
历夏分外明白,凉介不愿意那霎掺和进来,变成她的攻击目标,所以凉介才会说那句话。可当时的那霎并没有明白凉介的用心。“历夏,我们何必把事情搞那么复杂呢?”历夏不再说什么,把三本杂志和草图一股脑塞进包包内,没人能看透她宁静的脸庞下隐藏怎样起伏不定的情绪。
晚饭是凉介请客,在火锅城。那霎原本想溜走,不料安葵的双手宛如螃蟹钳一样紧紧攥住她,她只得放弃。一圈人围着桌子刚坐定,历夏就要了一打啤酒,说酒水算她的。那霎拎着眼角看她张扬的姿态多少有点飞扬跋扈的意味。于是故意又喊了两打啤酒,将每瓶的啤酒盖都开了,堆积在历夏跟前。隔着一支支啤酒,那霎依稀瞅见历夏气歪了的表情,像一个画得非常难看的小丑。
喝得醉醺醺的历夏更加意气风发。她指着那霎口气狂妄地说:“你以为难得倒我么?那几个自以为能灌醉我的老男人还不是被我弄倒了,首席设计师的位置还不是我厉夏的么?”
周遭沉入一片寂静,像不小心卷入了职场阴谋。不一会儿,厉夏小声啜泣起来。安葵凑到那霎跟前小声嘟囔:“嘿,你闯祸了,你把她逼得发酒疯了。”
那霎咧咧嘴,小声回复:“她可以不逞能的。”
厉夏把胳膊死死缠住凉介,他就有了要送她回去的责任。那霎仔细看安葵的眼睛,一丝浅浅的妒忌掠过眼底。她牵着她往众人相反的方向走,安葵默然低头,脚步沉重。“要是不痛快就发泄出来吧,这里只有我,没有柳漾,何苦说违心话。”那霎想起之前某次,安葵说凉介要对厉夏好一点。“没有办法。”安葵的无可奈何仿如病菌霎时侵扰所有细胞,迫使她全身散发出无力感。那霎不再说什么,众人面前,总是需要伪装的,哪怕是再亲密的关系。
第二天一大早,凉介的电话吵醒了那霎。那霎意识模糊,停了许久才知道那是凉介。而他居然说在那霎家楼下。这个事实让那霎的瞌睡虫死了一大半。
跳起来从窗口探出头,果然看见凉介那头自然卷的乱发张扬地晃来晃去。
他上楼进门的时候,手里还拎着一袋早点。那霎戒备地盯住他。
“我的早点,帮你也买了份,不过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凉介不顾那霎的诧异,自顾自坐下来吃他的早点。那霎皱了皱眉头,难道这个一头乱卷发的男子就是来她这里吃早餐的?“也给你顺带捎了早点。”乱蓬蓬的脑袋埋在早点上勤勤恳恳地吞食。
那霎豁地蹦起来,憋了一肚子起床气:“我不要,我只要睡觉!”
“起床气很厉害啊。”
“如果是你睡得正香被人吵醒只是为了吃早点,你不气?”
“我相信会欣然坐下来一起吃。”
“那好吧,你渴望吃饱,而我渴望睡饱。”那霎说着拎起凉介的点心袋,把他以一种很奇异的方式引出门去。凉介拉住她,很严肃地吞了口口水:“你知道么,穷人才是饿着肚子睡觉的。”
“你知道哪种动物是吃饱了才睡的?”“猪么?”“完全正确,恭喜你!”
门毫不留情地关闭。那霎回到床上,辗转反侧,竟再也睡不着。今天的凉介居然自主了一回,即使只是做了一件很无趣的费力不讨好的事,并且马上被自己轰出门去。
那霎掏出手机给凉介短信:“恭喜你,小小地自作主张了一次,虽然没得逞,也是进步。”不一会儿收到回复:“你不说,我都没意识到,只是早上心血来潮。”那霎牵着嘴角笑,也许就是如此默然的转变,哪怕微小得可以忽略不计,连当事人自己都不曾察觉。譬如,那霎对凉介缓缓地改观,她知道他在努力要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