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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观赏石的意韵与鉴赏

在《观赏石鉴评标准》中,对意韵的描述为:文化内涵丰富,意境深远,形神兼备,情景交融,含蓄回味。意韵是观赏石文化最重要的表现形式。能够称为观赏石的石头,都应该是中国文化的载体,失去文化的依托,石头只是自然界最普通的生成物,亦或可以成为建筑材料,如此而已。当某些石头与中华文化,有着相互契合的特质时,就成为可供欣赏的对象。而文化的诠释,也就成了观赏石的灵魂,成为艺术价值与收藏价值的核心。

当我们将中华文化中最优美的成分,准确、贴切地和大自然赐与的精灵有机地融合为一个整体时,一种与其他艺术风格迥然不同的文化形式就呈现出来。从这种意义上来说,赏石是一种发现艺术,这也是赏石的魅力所在,而观赏石的价值,自然就蕴涵其中。

轻舟已过万重山

石子画面,底色微黄,似八大山人泼墨山水,两岸青山如黛,大江从中间穿过,江中一叶快舟前行,船上一人迎风而立,襟带飞扬。

755年,安禄山反叛。756年冬,56岁的李白参加永王李璘抗敌军队,玄宗退位,太子李亨(肃宗)即位。757年永王被杀,李白被流放夜郎,758年李白溯江而上,江中行十五月,有《上三峡》诗:“三朝上黄牛,三暮行太迟。三朝又三暮,不觉鬓成丝。”舟行缓,心愁苦,空存报国志。759年,59岁的李白流放途中至三峡巫山遇大赦,于是掉转船头,顺江而返。此时有《早发白帝城》诗:“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诗中的“白帝城”、“江陵”、“猿啼”、“轻舟”、“万重山”等写的都是“境”,而我们从全诗中却感悟出融情于“境”、心畅而舟轻的“意”。命题的“意境”此刻完整地展现在我们面前。

文字石“我”

后汉许慎《说文解字》释文:“我,施身自谓也,从戈。”北宋徐锴曰:“从戈者取戈自持也。”从这里可以看出,“我”在古代是兵器。

甲骨文“我”字,像把有锯齿的大斧,是一种武器。经过由周至秦钟鼎文、大篆、小篆等文字的变化,已经完全看不出“我”字的原貌。汉隶的变化,使中国文字由象形表义,演变到表义标音的时代,这是中国文字的分水岭。

汉唐以前,第一人称用“吾”、“予”、“余”等字来表示。汉唐以后,商周“我”这种武器早已失去原有作用,于是逐渐被假借作为第一人称“我”使用,词性由名词变作人称代词,而“我”的武器原义也早已湮没。

这枚卵石石形饱满、皮色苍古,文字如利刃深刻、遒劲有力,冥冥中似与古“我”神通,造化也。

酒器

“酒”字在甲骨文中原作“酉”字,是酒器之形,说明酒与酒器相伴而生。酒器有储酒器、盛酒器、饮酒器、温酒器、冰酒器、挹酒器等类别。中国历代主要酒器依次为:陶器、青铜器、漆器、瓷器。其他质料的酒器不占主导地位。

饮具是酒器中的大项,历代均有珍品。明代袁宏道在《觞政十三之杯杓》中评说:“古玉及古窑器上,犀、玛瑙次,近代上好瓷又次。黄白金叵罗下,螺形锐底数曲者最下。”古来酒具也是雅俗各异。

唐代诗人盛赞酒器的诗文俯拾皆是。李白的“玉碗盛来琥珀光”,王昌龄的“一片冰心在玉壶”和王翰的“葡萄美酒夜光杯”等,都是颂扬美酒佳器的千古绝响。

白居易有《问刘十九》诗:“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阴冷欲雪的夜晚,炭火上温着一壶新酿的美酒,好友对坐,其乐融融,不饮又复何如?诗情画意尽在其中。

土地爷

土地神,雅称“福德正神”,俗称“土地爷”,亦称“土地公”。土地神的出现,源于农耕社会人们对土地的崇拜。中国最早的土地神叫作“社”。汉代应劭的《风俗通义》中说:“社者,土地之主,土地广博,不可遍敬,故封土地为神而祀之,报功也。”

土地爷供奉在土地庙里,其地位虽然卑微,却责任重大,所以香火颇盛。民间供奉的土地爷,一般是银须白发,长袍幞巾,慈眉善目。土地爷出巡要拄杖而行,如此高龄的土地爷,还经常被孙大圣等诸仙呼来唤去,不免让人心生恻隐。

土地爷的生日是二月初二。这一天,全国各地都有祭祀土地神的盛大活动。“家家门口供土地,香火堂灯到天明。”这样敬业为民的土地爷,老百姓对其十分虔诚。

大肚能容天下事(弥勒佛)

佛教有过去世、现在世和未来世三世佛,分别为燃灯佛、如来佛和弥勒佛,每世为漫长的四十三亿两千万年。相传弥勒出生在古印度南天竺的大婆罗门家庭,地位非常高贵,长大后在龙华树下修炼,成就无上道果,佛祖释迦授记他将来继承佛位,成为未来佛。

我们普遍见到笑呵呵、袒胸露肚的胖和尚,是中国化的弥勒佛,俗称布袋和尚。布袋和尚确有其人,是五代后梁浙江奉化僧人契此。《宋人轶事汇编》引文说:“昔四明有僧,身矮而腹皤,尝负一布袋,人曰为布袋和尚。临终作偈云:‘弥勒真弥勒,分身百千亿。时时识世人,世人总不识。’今世遂塑其像为弥勒菩萨。”现在的奉化,就盘坐着一座硕大的弥勒佛塑像,笑呵呵地看着人间众生相。

民间认为,布袋和尚的大肚子很灵验,摸一下就可消灾免祸、笑口常开。人们喜爱大肚弥勒,更希望生活中少些计较,多些达观,正所谓:“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开口便笑,笑天下可笑之人。”

三人行

《论语·述而》记载:“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班固《汉书》中说:“三人为众,虽难尽继,宜从尤功。”唐颜师古注引魏人孟康说:“言人三为众,虽难尽继,取其功尤高者一人继之,于名为众矣。”

后来化为成语:三人同行,必有我师;三人成众,必有一长。

寿龟

宋代陆游晚年自号龟堂,他认为龟有三义:贵、闲、寿。龟的吉祥寓意离不开这几个方面。

《礼记》中说:“麟凤龟龙,谓之四灵。”宋李昉《太平御览》说:“灵龟者,玄文五色,神灵之精也。上隆法天,下平法地。能见存亡,明吉凶。王者不偏党,尊耆老则出。”龟自古被认为是神灵,也广泛用于与天相通的占卜。殷商甲骨文即为卜辞,龟之尊贵无可比拟。

晋代任昉《述异记》说:“龟一千年生毛;寿五千岁,谓之神龟;寿万年,曰灵龟。”龟被人们视为长寿的象征物。曹操在《步出夏门行》诗中说:“神龟虽寿,犹有竟时,……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在感叹人生的同时也借喻龟的长寿。

在赏石命题中,常将龟形与表义联在一起形成吉祥语,如神龟、寿龟等,这也是语言习惯使然。

财神送宝(金蟾)

金蟾成为道家的财神,与刘海戏金蟾的掌故分不开。刘海戏金蟾中的人物确有其人,他本名刘操,生于五代时期,50岁做到燕王刘守光之国相。性喜黄老之学。有一天,一位自称“正阳子”的道人来访,和刘操畅谈修道之法。“正阳子”一语道破玄机,刘操大彻大悟,派三脚金蟾咬去全部金银财宝,尽散他人,然后随道人赴华山修炼,道号“海蟾子”,终成正果。那个“正阳子”道人就是汉钟离,三脚金蟾也位列仙班,成为道教财神,为人们送去财富。

有些金蟾形状的奇石底座设计成荷叶形,这应该是池塘蛙鸣的寓意。作为财神的三脚金蟾,底座设计成古钱图案更为贴切。

年年有余(鱼)

崇鱼文化起于渔猎文明,原因有三:一是鱼子繁多,寓意繁殖力强;二是鱼为当时重要食物来源,是生存的保障;三是鱼为祭祀通灵的瑞祥之物。

古代鱼文化中的鱼,主要指鲤鱼。明李时珍《本草纲目》中说:“鲤为诸鱼之长,形状可爱,能神变,常飞跃江湖。”宋李昉《太平广记》中说:“龙门山,……每岁季春,有黄鲤鱼,自海及渚川,争来赴之。一岁之中,登龙门者,不过七十二。……及化为龙矣。”李白也有诗:“黄河三尺鲤,本在孟津居。点额不成龙,归来伴凡鱼。”鲤鱼跃龙门的传说,表达了人们望子成龙的期盼和事业有成的希冀,也成为后来励志的典故。

民间将鱼作为吉祥物,多是从谐音而来。鱼的题材在观赏石的形状中非常丰富,石友们常常用底托来配合奇石,形成吉祥寓意。比如雕刻上牡丹花,寓意“富贵有余”;雕刻上莲花,寓意“连年有余”;雕刻上爆竹,寓意“年年有余”。后来演变成凡遇到鱼的形象,大都命题为“年年有余”,常年富余吉祥,约定俗成,也很贴切。

恩爱和美(鸳鸯)

鸳鸯向来作为爱情忠贞不渝、夫妻和谐美好的象征。古代把鸳鸯称为匹鸟。西晋崔豹《古今注》说:“鸳鸯,水鸟,凫类。雌雄未曾相离,人得其一,则一者相思死,故谓之匹鸟。”据说,鸳鸯形影不离,雄左雌右,飞则共振翅,游则同戏水,栖则连翼交颈而眠,如若丧偶,后者终身不匹。所以鸳鸯被称为爱情的吉祥物。如果有幸珍藏一对形神兼备的鸳鸯奇石,也是一件甜美的事。

吉事有祥(羊)

春秋齐人《考工记》说:“羊,祥也、善也。”汉许慎《说文解字》也说:“羊,祥也。”古代未有“祥”字以前,“羊”就是“祥”。许慎还称:“美,甘也,从羊从大。”肥大之羊为美。由此看出,吉祥、善良、美好都是羊的象征。随着时间的推移,吉祥成为羊的主要表义,而吉事有祥更加上口,成为人们常用的吉语。

古代“羊”也通“阳”。《史记·孔子世家》说:“眼如望羊(阳)。”《易经》有“泰”卦:“泰,小往大来,吉亨。”冬至是“一阳生”,岁末是“二阳生”,正月为泰卦,三阳生于下。冬去春来,阴消阳长,有吉亨之象。所以有“三阳开泰”或“三阳交泰”的吉祥话。观赏石如有三只羊的画面或组合,用这个吉祥话命题就比较贴切。

喜事临门(喜鹊)

喜鹊是传统的吉祥鸟。《易·统卦》称:“鹊者阳鸟,先物而动,先事而应。”鹊不喜阴湿,天晴则鸣叫,所以被称为阳鸟,也叫乾鹊。天晴人们愿意走动,古时交通不便,有客人来访也是一大喜事,与喜鹊鸣叫联系在一起,喜鹊就有了报喜鸟的美称。西汉《西京杂记》引陆贾的话:“乾鹊噪而行人至,蜘蛛集而百事喜。”五代王仁裕《天宝遗事·灵鹊报喜》说:“时人之家,闻鹊声,皆曰喜兆,故谓灵鹊报喜。”《风俗通》说:“织女七夕当渡河,使鹊为桥。”鹊桥成了牛郎织女喜相逢的媒介。

以喜鹊和其他图形搭配形成的图案,产生的吉祥话很多。如“喜在眼前”(喜鹊古钱),“喜上眉梢”(喜鹊梅枝),“双喜临门”(两只喜鹊),“欢天喜地”(獾鹊共处)等,都是赏石命题活动中喜闻乐见的题材。

大人虎变(虎)

老虎向来被称为“百兽之王”。汉许慎《说文解字》说:“虎,山兽之君也。”虎啸风生,山林震动,避邪自不待言。如此威猛的老虎,必定大有来头。纬书《春秋运斗枢》说“枢星散而为虎”,果然是星宿降凡。《易经》革卦说:“大人虎变,其文炳也。”孔子《易传》释说:“损益前王,创制立法,有文章之美,焕然可观,有似虎变,其文彪炳。”成大事者,犹如虎斑纹理,行止屈伸高深莫测。“大人虎变”亦作“大贤虎变”,指由落魄而显达。唐李白《梁甫吟》诗:“大贤虎变愚不测,当年颇似寻常人。”“大人虎变”更使老虎平添一层神秘色彩,后来演化为吉祥图案和吉祥话,为人们喜闻乐见。

红河魂(大组合架)

在这七彩流光的美石世界,来宾如同淡扫娥眉的西子,带着一声轻叹,款款而来;

来宾也仿佛水墨丹青,渲染弥漫,一派清光;

来宾又宛若雨前狮峰,青碧欲滴,丝缕绵香;

来宾更有似甲骨青铜,寿斑点点,苍穆古拙。

来宾是朦胧而悠长的梦……

大漠落英(大组合架)

远古的火山,喷发出璀璨的烟花。散落的珍宝,铺满戈壁黄沙。

时光掠过盛唐的大漠:“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岑参诗句)

强悍的狂沙,雕琢成铮铮铁骨。冰冷的雪水,镀出金色风华。千锤百炼的落英,走过多少春秋冬夏,才铸就清赏的奇葩。

长白精灵(大组合架)

松花石形成于距今约8亿年前的新元古代,岩性为含硅微晶灰岩,生成环境是浅海相沉积。从辽宁省本溪市到吉林省两江镇,形成数百千米沉积带。其中以通化大安、白山库仓沟、江源大阳岔等地沉积层较厚,性质稳定,质地为优。

松花石以绿色为主,颜色越深,质地越佳,绿色泛蓝更为上品。松花石还有黄色和紫色等多种颜色,色彩绚丽美不胜收。松花石有美妙的刷丝纹,诡异飘逸,变化无穷。目前已发现近百个品种,可谓洋洋大观。

清康熙帝南书房侍读陈元龙写道:“松花石砚,温润如玉,碧绿无瑕,质坚而细,色嫩而纯,滑不拒墨,涩不滞笔,能使松烟浮艳,毫影增辉,古人所称砚之神妙无不兼备,洵足超轶千古。”

松花石砚是中国众多名砚中之翘楚,松花石又是文房石中,唯独可以形神兼备再现秀丽山川的奇石,加之娇艳的色彩,温润的质地,柔和的光泽,高贵的血统,无不向人展示着大清国宝的风采。

东西两神女,普天话吉祥

石中身影幻如仙人,如圣母、似观音,普渡众生降临吉祥。

童女玛丽亚因圣灵怀孕生下耶稣,她和约瑟结婚又生下四男两女,她以博大的慈爱养育了耶稣和孩子们,并把这种慈爱撒向世间。

佛教的净土世界有三个:东方净琉璃净土世界,教主是如来佛;兜率天净土世界,教主是弥勒佛;西方极乐世界,教主是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有两个助手,左胁侍是观世音菩萨,右胁侍是大势至菩萨,合称西方三圣。

画面上若隐若现的形影,飘逸优雅的身姿,变幻莫测的佛光,已臻至化境界,令人陡升敬畏之情。宋司马光有“神韵自孤秀”的诗句,所谓“事外远致”,此石亦不远矣。

神采

蛇昂首而立。

A:蛇(常态)。B:昂首(形态)。C:警觉(状态)。D:神采(神态)。表现内涵的神韵:精神抖擞,中气饱满,神传意致,是递进思维的体现。顾恺之称画眼为点睛之笔,画人不点睛,点睛即活,画龙亦不点睛,点睛腾空而去,为传神之笔。对神韵的感悟也是超然的飞跃。

月柔风清入梦来

月光洒满青草池塘,微风徐来,万籁寂静,水鸟有个好梦。

看着这个命题,想起朱自清的散文《荷塘月色》:“月光如流水般,静静地泻在这一片叶子和花上。薄薄的青雾浮起在荷塘里。叶子和花仿佛在牛乳中洗过一样;又像笼着轻纱的梦。虽然是满月,天上却有一层淡淡的云,所以不能朗照;但我以为这恰是到了好处——酣眠固不可少,小睡也别有风味的。”

翠微松风万壑来

满目青翠,沟壑纵横,风起青萍之末,松涛不绝于耳。

唐李白赞山色:“苍苍横翠微”,“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宋人王禹偁诗:“万壑有声含晚籁,数峰无语立斜阳。”南宋范成大有“断取松风万壑来”句。

景观是无声的诗,立体的画。明文震亨在《长物志》中说:“一峰则太华千寻,一勺则江湖万里。”将自然浓缩于赏石中,是一种感情的寄托和意韵的追求。宋郭熙在《林泉高致》中将景观分近景、中景、远景。远景有平远、高远、深远之分,更能体现山川悠远的意境。

桃花源里梦酣然

一人醉卧石边,一坛一碗尽翻倒而酒尽。

陶渊明(365~427),东晋人,时人称五柳先生,两次为官复而出世。三次婚姻,生五子皆不争气。一生嗜酒却穷得常常买不起酒,住在破烂的农舍里,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服,吃了上顿没下顿,可是他却很快乐。每日务农,归来常与朋友相聚,饮酒赋诗,醉了就卧石而眠。清袁枚有《过柴桑乱峰中,蹑梯而上观陶公醉石》诗:“先生容易醉,偶尔石上眠。谁知一拳石,艳传千百年。”《桃花源记》是他的理想境界,他在那个美妙的仙境酣睡了1500多年,好久好甜。时人评论陶渊明有“入世极深而出世甚远”的境界。

尘虑一时净,清风两腋生(茶)

石案瓦壶,山野清流,三五好友把盏品茗,忘却尘世思虑,只觉得每个毛孔都那么舒坦。唐卢仝《七碗茶歌》:“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

茶文化与石文化同样古老,与人们的关系更为密切。苏轼有“青烟白菜炒米饭,瓦壶天水菊花茶”的诗句。乾隆禅位时,老臣有谏“国不可一日无君”,高宗戏曰“君不可一日无茶”。饮茶讲究“茶境”,元宋方壶有《双调·水仙子·隐者》曲:“烹七碗茶,靠半亩松,都强如相府王宫。”元卢挚有《沉醉东风·闲居》曲:“闷来时石鼎烹茶,无事无非快活煞,锁住了心猿意马。”元隐士孙道明的书斋铭:“且吃茶处。”是非纷繁搁置去,且存香茶甘味来。

唐赵州从谂禅师偈语:“吃茶去。”佛家认为茶有三德:一、提神醒脑,二、贯通上下,三、专注一境。中和恬淡的处世艺术,常可在茶中回味无穷。明林有麟说:“石尤近于禅。”石与茶在意境中融会贯通。

风月留酣饮,山河尽浩歌(酒)

人类最早的酒器,就是这些陶制的坛坛罐罐。里面珍藏着陈酿的琼浆,密造的玉液,神仙也难抵挡它的诱惑。

曹操的古乐府诗《短歌行》开篇即说:“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生命的体认与美酒成为不可分割的共体。1800年来,曹操的酒歌几成绝唱。而杜康,这个传说中的始造酒者,也成了酒的代称。

王羲之《兰亭集序》说:“永和九年(353),……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禊日祭礼,饮酒赋诗,诞生了书圣的天下第一行书,也使“曲水流觞”成为文人春日里的诗酒盛会,绵延至今。

宋李昉等编撰的《太平御览》引《春秋说题辞》讲:“为酒以扶老,为酒以序尊卑。”说明古代以酒养老、敬老。祭祀饮酒时,由年龄最尊者酹酒,故称长者为“祭酒”。由此,某些政府部门首长也称“祭酒”。唐宋以后,只有国子监(大学)首长,还保留了“祭酒”的名称。晚清发现甲骨第一人王懿荣,三为国子监祭酒,庚子殉国时仍任此职。

苏轼称酒为“钓诗钩”。他的《和陶渊明饮酒诗》说:“俯仰各有态,得酒诗自成。”杜甫在《饮中八仙歌》中说:“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历来被认为是传神之笔。李清照曾携伙伴乘舟春游大明湖,饮酒赋诗:“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酒酣迷路,也够痴醉得可以。

清人唐晏有诗道:“酒为翰墨胆,力可夺三军。”李白就有大手笔:“刬却君山好,平铺湘水流。巴陵无限酒,醉杀洞庭秋。”可称豪饮之最。而那陆游更是异想天开:“世言九州外,复有大九州。此言果不虚,仅可容吾愁。许愁亦当有许酒,吾酒酿尽银河流。”诗思之夸张,堪为诗酒文学之冠。

打开这尘封的酒坛,如同开启梦幻的魔法罐,汩汩流淌着的是醇厚的琼浆玉液,也是美妙的锦绣文章。

“千人石”和“顽石点头”

一块平展宽阔的石头上,有凸起高台,台上高僧盘坐,如讲经布道。友人看到说,此石极似虎丘“千人石”。

虎丘坐落在苏州城西北,素有吴中第一名胜之誉。在虎丘中心有一块平坦大石名“千人石”,又称“千人坐”。石壁刻有唐代李白族叔李阳冰所书“生公讲台”和明代胡缵宗所书“千人坐”题字。相传晋代高僧竺道生在此讲道说法,石上列坐千人。

竺道生的师父是晋代高僧鸠摩罗什。罗什到长安讲经说法,弟子八百,徒众三千。罗什从401年到长安,至413年圆寂,12年间译经甚巨,质量颇高,成为后来各宗传法的主要依据之一。罗什对自己的译经水平也很有自信,大限将至时,他对众人说:“假如我所传的经典没有错误,在我焚身后,不要让我的舌头烧坏烂掉。”果然在罗什圆寂焚身后,火灭身碎,唯有舌头完好,“三寸不烂之舌”即成佛典。

竺道生是罗什的高徒,因创“一阐提人有佛性”说为旧学不容,被逐出京城(建业)。于428~430年在虎丘讲经论道,“生公说法,顽石点头”也成佛典。至今千人石旁水池中仍存“觉石”,乃点头石遗迹。430~434年竺道生赴庐山讲学,并在此圆寂。他的学说被当时著名的山水诗人谢灵运推崇,后来他的学说被普遍认同,称为“孤明先发”。竺道生的“顿悟说”对后世禅宗影响尤深。宋杨备有《千人坐》诗:“海上名山即虎丘,生公遗迹至今留。当年说法千人坐,曾见岩边石点头。”

莫高窟释缘

1989年初冬,余赴闽学术考察,继乘车至漳州探宝,坐人力三轮车找寻住处。途中问及石头,车夫有友藏石兼售。于是直奔其友处,辗转数户得石三枚,此即其一。问其名,答曰:华安丽石(当时尚未有九龙璧和华安玉之名),产于北溪鲤鱼滩。该石顶、底黝黑,中间淡绿,有黄白凹洞如石窟状,水洗度极佳。

《山海经》记载“舜逐三苗于三危”。敦煌三危山在华夏文明的早期就享有盛名。366年,云游僧乐僔行至三危山,眼前突然金光灿烂、万佛列坐。他觉悟神佛显圣,于是在三危山对面的鸣沙山开凿了第一个石窟,因洞窟凿在沙漠中最高处,故名莫高窟。自此至元代1000多年间,凿窟塑佛从未间断。端详此石,有如洞窟灵现,佛缘乎,石缘乎,皆是也。

文房清玩

文房即书房,这个概念始于南唐后主李煜(937~978)。后主收藏甚丰,所藏书画均钤以“建业文房之印”。唐杜牧:“彤弓随武库,金印逐文房。”诗句中的“文房”,是指国家典掌文翰的机构,尚不是后世“书房”的泛称。宋李之彦在其《砚谱》中说:“李后主留意笔札,所用澄心堂纸,李延珪墨、龙尾石砚,三者为天下之冠。”后主应是“文房三宝”的始倡者。南唐灭亡11年后的雍熙三年(986),北宋翰林院学士苏易简著《文房四谱》五卷,遂有了“文房四宝”的称誉。“文房四谱”并不等同“文房四宝”,文房用具中的精粹才能称为“宝”,这也应是理念上的甄别。

书案之上,一支精良毛笔必不可少。司马迁《史记》中记述:“蒙将军拔中山之毫,始皇封之管城,世遂有名。”公元前223年,秦将蒙恬南下伐楚,途径中山(今宣城),以山兔毛制笔,秦始皇封中山为管城。于是有了“蒙恬造笔”的传说,“管城”也成了毛笔的别称。

书圣王羲之在《笔经》中说:“世传张芝(汉)钟繇(魏)用鼠须笔,余未之信,鼠须甚难得。”王羲之《兰亭集序》就是以鼠须笔,丝帛纸书写,传诵千古。南唐时,后主李煜及其妻弟皆用宣州诸葛氏笔,每支酬价十金,甲于当时。明屠隆《考盘余事》提出佳笔需“尖、齐、圆、健”,成为笔之四德。

南唐李延珪父子从易州迁来歙州,选用黄山优质古松烧烟,配以生漆、珍珠、麝香、犀角等12种原料,制成佳墨,名满天下。宋苏东坡有诗赞:“老松烧尽结轻花,妙法从来北李家。翠色泛光何所以,墙东真发堕寒鸦。”宋宣和年间,已有“黄金易得,李墨难求”的说法。宋徽宗曾藏有南唐遗物“翰林风月”墨。清代,该墨被乾隆珍藏在宁寿宫,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

蔡伦为东汉宦官,后来受到陷害,饮药而亡。相传其弟子孔丹在皖南以造纸为业,希望造出好纸为师父画像修谱。后来终于用檀树皮造成佳纸,称为“孔丹笺”,因纸出于宣州,成为后世宣纸。

南唐时徽州地区所产宣纸,薄如卵膜,坚洁如玉,细腻光滑。后主李煜以宫中澄心堂贮藏宣纸,称“澄心堂纸”,后世视为珍品。

宋代苏易简在《砚谱·叙事》中说:“昔黄帝得玉一纽,治为墨海焉。”黄帝时代距今5500余年,这大概是最早关于砚的记载。

宋唐洵《砚录》记载:“青州之西四十里有黑山,山之南盘折而上五百余步,及有洞穴。其中乃有红黄而其纹如丝者,相传曰红丝石。”黑山红丝石至宋末已掘尽告罄。近世于山东临朐冶原镇老崖崮村又发现红丝石新矿脉。

柳公权所说绛州,为今山西新绛县。宋人张洎《贾氏谈录》说:“绛县人善制澄泥,缝绢袋至汾水中,逾年而取之,陶又为砚,水不涸。”这就是烧制的澄泥砚。

端砚石产于广东肇庆东郊羚羊峡斧柯山端溪一带。端石老坑自洞口下行150余米,洞底低于西江河床,出石最佳。清嘉庆九年(1804),已届81岁高龄的纪晓岚,不远千里来到端溪,跟着砚工下到老坑深处,拾得两块石头后被拽出。纪晓岚了却平生大愿,几个月后欣然逝去。端石魅力以至如此。

歙砚因产在古歙州而得名。其优质砚材出自龙尾山,又称龙尾石砚。龙尾山在今江西婺源县溪头乡(古万安乡)境内,砚山村群山环绕,芙蓉溪穿村而过,道路艰难。黄庭坚曾于50岁时徒步涉险,有《砚山行》长诗流传于世。

临洮位于洮砚石产地北邻。洮砚石产自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卓尼县洮砚乡石门峡喇嘛崖。洮砚石色之美、石质之优、发墨之匀不让端溪宋坑之岩;且地处偏远、水深山险、采石艰辛、传世稀少,得之为无价之宝。

“文房四宝”只是“文房清玩”中的一小部分。清玩,指清雅赏玩之物。文房清玩,包括书房中一切可供陈设、欣赏的物品。印章是文房清玩的大项。玺印向为执信之物,先秦即有应用。自元明以来,发现叶蜡石,中国的印章艺术有了质的飞跃。青田、寿山、昌化、巴林为中国四大印石,并入选中国六大国石。

笔格,又称笔架、笔山。书画行文,作为思绪顿缓而暂时搁笔之用。只要形制适用,任何材料皆可入选。

镇纸,用来镇压纸张或书籍的文具。根据功能,镇压纸张的称为文镇,镇压书页的称为纸镇。一般文镇较纸镇略重,有时也可通用。长方形的文镇也可兼作界尺,通常唤作镇尺。用材与笔格相仿。

文房水具分为水盂、水注、水滴三类。水盂又分为水丞、笔池、笔觇等种。注水器具多以陶瓷为主。

灯台有油灯、蜡台之分。用于秉烛夜读,平添古趣。

手捻又称手籽、把件等,犹如念珠功能,动静相融,思绪流淌。

大体上讲,文房清玩起于南唐,经历两宋的兴盛,臻至明清而绚烂辉煌。清雅是中国古代先民推崇的高尚境界。文房清玩不仅是具有艺术价值的历史文物,更是中华民族独特气韵的化身、精神的体现,是世界文化艺术的珍宝。

财(材)

中国古玩行中,“材”是路份很高的玩物。“材”谐音“财”,寓意财源广进。古时逢年过节,人们定制小金材(财),送给长辈和亲友,祝愿家庭来年富足。

这枚天峨石“财”(材),色美形正,大小适中,为早期天峨石罕见珍品,是颇具神韵的祥瑞尤物。

苍古大朴是草堂

景观美石有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的区别。自然景观以灵动的山水树石为翘楚,蕴涵着深邃幽谧的意境;人文景观则首推苍古大朴的“草堂”,传承着士子的人格与素养。

“草堂”是古代文人隐居的栖所,是高士寂寥的依托,是寒士精神的圣殿,是士子千古文章的竹青,是中国典雅文化的传承。

东晋陶靖节辞官归隐,居老宅“柴桑草堂”,闲诵《归去来辞》:“悟以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盛唐杜子美避“安史之乱”,寄宿“成都草堂”,悲吟《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尽开颜。”晚唐白乐天被贬江州,兴建“庐山草堂”,感录《琵琶行》:“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北宋苏子瞻谪黄州,筑茅舍“雪堂”,挥笔《赤壁赋》:“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晚明徐青藤潦倒绍兴,醉卧“青藤草堂”,书画残菊败荷、茅舍人物,配文:“几间东倒西歪屋,一个南腔北调人。”清中郑板桥弃官还乡,栖身“扬州草堂”,怪书《题竹石》:“老骨苍寒起厚坤,巍然直拟泰山尊。”这些千古辞章,透出士子内心的旷达和苍凉,与苍古大朴的“草堂”,共同诠释着人世间的博雅境界与飘逸风骨。

滥觞于魏晋南北朝的山水文化,是中国独特美学思想的渊源与载体。其中的山水绘画,是中国独特美学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山水绘画总是将自然景观与人物、茅舍融为一体,且多有在画名中体现出来,这正是中国文人画的特色,也显示出“草堂”在山水画中的地位。

这枚松花石“草堂”,有着老坑纯正的血统、温润的质地,皮壳苍古、包浆浓郁。“草堂”石形饱满、排列参差有序、错落别致、出神入化。石基朴素凝重、斑驳古旧,与“草堂”上下融为一体、野趣盎然、气韵生动、相得益彰,更显示出远逝的岁月、深刻的印痕和大自然的造化之功。

面石如晤古人,如展乡野弥远,如聆天籁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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