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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韩魏公曰:“养兵虽非古,然亦自有利处。议者但谓不如汉、唐调兵于民,独不见杜甫《石壕吏》一篇,调兵于民,其弊乃如此。后世既收拾强悍无赖者,养之以为兵,良民虽税敛良厚,而终身保骨肉相聚之乐,父子兄弟夫妇免生离死别之苦,此岂小事?”魏公此论,可谓至当。余观梅圣俞宝元间为叶县宰,诏书令民三丁籍一,立校与长,号弓箭手,以备不虞,田里骚然。圣俞作《田家》诗云:“谁道田家乐?春税秋未足,里胥叩我门,日夕苦煎促。盛夏流潦多,白水高于屋。水既害我菽,蝗又食我粟。前月诏书来,生齿复版录。三丁籍一壮,恶使操弓。州符令又严,老吏持鞭扑。搜索稚与艾,唯存跛无目。田闾敢怨嗟,父子各悲哭。南亩焉可事,买箭卖牛犊。愁气变久雨,铛缶空无粥。盲跛不能耕,死亡在迟速。我闻诚所惭,徒尔叨君禄。却咏归去来,刈薪向深谷。”又《汝坟贫女》云:“汝坟贫家女,行哭音凄怆。自言有老父,孤独无丁壮。郡吏来何暴,县官不敢抗。督遣勿稽留,龙钟去持杖。勤勤嘱四邻,幸愿相倚傍。适闻闾里归,问讯疑犹强。果闻寒雨中,僵死壤河上。弱质无以托,横尸无以葬。生女不如男,虽存何以当。拊膺呼苍天,生死将奈向?”观此二诗,与《石壕吏》等篇何以异?当是时,乃太子极盛之时,而一有籍民为兵之令,便觉气象与天宝相似。乃知养兵之制,实万世之仁,而魏公之说不可易也。然魏公既知籍民为兵之害矣,而陕西义勇之制,实出于公。虽司马温公极言其不便,竞不为止,又何与前言相戾也?

杜诗云:“江莲摇白羽,天棘梦青丝。”下句殊不可晓。说者曰,天棘,柳也。或曰,天门冬也。梦,当作弄。既无考据,意亦短浅。谭浚明尝为余言,此出佛书,终南长老入定,梦天帝赐以青棘之香。盖言江莲之香,如所梦天棘之香耳。此诗为僧齐已赋,故引此事。余甚喜其说,然终未知果出何经。近阅叶石林《过庭录》,亦言此句出佛书,则浚明之言宜司信。

山谷晚年作日录,题曰《家乘》,取《孟子》晋之《乘》之义。谪死宜州。永州有唐生者从之游,为之经纪后事,收拾遗文。独所谓《家乘》者,仓忙间为人窃去,寻访了不可得。后百余年,史卫王当国,乃有得之以献者。卫王甚珍之,后黄伯庸帅蜀,以其为双井之族,乃以赆其行。

建炎中,大驾驻维扬,康伯可上《中兴十策》:“一请皇帝设坛,与群臣、六军缟素戎服,以必两宫之归。二请移跸关中,治兵积粟,号召两河,为雪耻计,东南不是立事。三请略去常制,为马上治。用汉故事,选天下英俊,日侍左右,讲求天下利病,通达外情。四请河北未陷州郡,朝廷不复置吏,诏土人自相推择,各保乡社。以两军屯要害,为声援。滑州置留府,通接号令。五请删内侍百司州县冗员,文书务简实,以省财便事。六请大赦,与民更始。前事一切不向,不限文武,不次登用,以收人心。七请北人避胡挈郡邑南宋以从吾君者,其首领皆豪杰,当待之以将帅,不可指为盗贼。八请增损保甲之法,团结山东、京东西、两淮之民,以备不虞。九请讲求汉、唐漕运,江、淮道途置使,以馈关中。十请许天下直言便宜,州郡即日缴奏,置籍亲览,以广豪杰进用之路。”时宰相汪、黄辈,不能听用,而伯可名声由是益著。余观其策,正大的确,虽李伯纪、赵元镇亦何以远过!然厥后秦桧当国,伯可乃附会求进,擢为台郎。值慈宁归养,两宫燕乐,伯可专应制为歌词,谀艳粉饰,于是声名扫地,而世但以比柳耆卿辈矣。桧死,伯可亦贬五羊。

《楞严经》:“佛告波斯匿王,汝年十三时,见恒河水与今无异,是汝皮肉虽皱,见精不皱,以明身有老少,而见精常存。身有死生,而本性常在也。”晁文元尝问隐者刘海蟾以不死之道,海蟾笑曰:“人何尝死?而君乃畏之求生乎?所可死者,形尔;不与形俱灭者,固常在也。”此理本常理,但异端说得黏皮着骨。如《易》曰:“精气为物,游魂为变。”孟子曰:“所过者化,所存者神。”伊川曰:“尧舜几千年,其心至今在。”横渠曰:“物物故能过化,性性故能存神。”又曰:“存吾顺事,没吾宁也。”说得多少混融。

杨诚斋《月下传杯》诗云:“老夫渴急月更急,酒落杯中月先入;领取青天并入来,和月和天都蘸湿。天既爱酒自古传,月不解饮真浪言;举杯将月一口吞,举头见月犹在天。老夫大笑问客道:月是一团还两团?酒入诗肠风火发,月入诗肠冰雪泼。一杯未尽诗已成,诵诗向天天亦惊。焉知万古一骸骨,酌酒更吞一团月!”余年十许岁时,侍家君竹谷老人谒诚斋,亲闻诚斋诵此诗。且曰:“老夫此作,自谓仿佛李太白。”

徐思叔《题贫乐图》诗首句云:“乃翁画灰教儿书,娇几赤玉雪肤。厥妻曝日补破襦,弊筐何有金十奴?”杨伯子和云:“三间破屋一床书,锦心绣口冰肌肤。自纫枯叶作裤襦,此君便是长须奴。”王才臣和云:“大儿阻饥颇废书,小儿忍寒粟生肤。妇纵有无一襦,不敢缘此相庸奴。”三诗皆佳,而后出者尤奇。

松柏之贯四时,傲雪霜,皆自拱把以至合抱。惟竹生长于旬日之间,而干霄入云,其挺特坚贞,乃与松柏等。此草木灵异之尤者也。白乐天、东坡、颍滨与近时刘子论竹甚详,皆未及此。杜陵诗云:“平生憩息地,必种数竿竹。”梅圣俞云:“买山须买泉,种树须种竹。”信哉!

虞雍公初除枢密,偶至陈丞相应求阁子内,见杨诚斋《千虑策》,读一篇,叹曰:“东南乃有此人物!某初除合荐两人,当以此人为首。”应求导诚斋谒雍公,一见握手如旧。诚斋曰:“相公且仔细,秀才子口头言语,岂可便信?”雍公大笑,卒援之登朝。诚斋尝言,士大夫穷达,初不必容心。某平生不能开口求荐。然荐之改秩者,张魏公也。荐之立朝者,虞雍公也。二公皆蜀人,皆非有平生雅故。雍公有《翘馆录》,载当世人物甚详。

诗莫尚乎兴,圣人言语,亦有专是兴者。如“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山梁雌雉,时哉时哉”,无非兴也,特不曾隐括协韵尔。盖兴者,因物感触,言在于此,而意寄于彼,玩味乃可识,非若赋比之直言其事也。故兴多兼比赋,比赋不兼兴,古诗皆然。今姑以杜陵诗言之,《发潭州》云:“岸花飞送客,樯燕语留人。”盖因飞花语燕,伤人情之薄,言送客留人,止有燕与花耳。此赋也,亦兴也。若“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则赋而非兴矣。《堂成》云:“暂止飞乌将数子,频来语燕定新巢。”盖因乌飞燕语,而喜己之携雏卜居,其乐与之相似。此比也,亦兴也。若“鸿雁影来联塞上,囗囗飞急到沙头”,则比而非兴矣。

荆公诗云:“谋臣本自系安危,贱妾何能作祸基。但愿君王诛宰,不愁宫里有西施。”夫妲己者,飞廉、恶来之所寄也。褒姒者,聚子、膳夫之所寄也。太真者,林甫、国忠之所寄也。女宠蛊君心,而后忄佥壬阶之以进,依之以安。大臣格君之事,必以远声色为第一义。而谓“不愁宫里有西施”何哉?范蠡霸越之后,脱屣富贵,扁舟五湖,可谓一尘不染矣。然犹挟西施以行,蠡非悦其色也,盖惧其复以蛊吴者而蛊越,则越不可保矣。于是挟之以行,以绝越之祸基,是蠡虽去越,未尝忘越也。曾谓荆公之见而不及蠡乎?惟管仲之告齐桓公,以竖刁、易牙、开方为不可用,而谓声色为不害霸,与荆公之论略同。其沦商鞅曰:“今人未可非商鞅,商鞅能令政必行。”夫二帝三王之政,何尝不行,奚独有取于鞅哉?东坡曰:“商鞅、韩非之刑,非舜之刑,而所以用刑者,则舜之术也。”此说犹回护,不如荆公之直截无忌惮。其咏昭君曰:“汉恩自浅胡自深,人生乐在相知心。”推此言也,苟心不相知,臣可以叛其君,妻可以弃其夫乎?其视白乐天“黄金何日赎娥眉”之句,真天渊悬绝也。其论冯道曰:“屈己利人,有诸佛菩萨之行。”唐质肃折之曰:“道事十主,更四姓,安得谓之纯臣?”荆公乃曰:“伊尹五就汤,五就桀,亦可谓之非纯臣乎?”其强辨如此。又曰:“有伊尹之志,则放其君可也。有周公之志,则诛其兄可也。有周后妃之志,则求贤审官可也。”似此议论,岂特执拗而已,真悖理伤道也。苟卿立“性恶”之论、“法后王”之论,李斯得其说,遂以亡秦。今荆公议论过于苟卿,身试其说,天下既受其毒矣。章、蔡祖其说,而推演之,加以凶险,安得不产靖康之祸乎!荆公论韩信曰:“贫贱侵陵富贵骄,功名无复在刍荛。将军北面师降虏,此事人间久寂寥。”论曹参曰:“束发山河百战功,白头富贵亦成空。华堂不着新歌舞,却要区区一老翁。”二诗意却甚正。然其当国也,偏执己见,凡诸君子之论,一切指为流俗,曾不如韩信之师李左车,曹参之师盖公,又何也?

杨子幼以“南山种豆”之句杀其身,此诗祸之始也。至于“空梁落燕泥”之句,“庭草无人随意绿”之句,非有所讥刺,徒以雕斫工巧,为暴君所忌嫉,至贾奇祸,则诗真可畏哉!贾至谪岳州,严武谪巴州,杜少陵寄诗云:“贾笔论《孤愤》,严君赋儿篇。定知深意苦,莫使众人传。贝锦无停织,朱丝有断弦。浦鸥防碎首,霜鹘不空拳。”盖深戒之也。刘禹锡种桃之句,不过感叹之词耳,非甚有所讥刺也,然亦不免于迁谪。近世蔡持正,数其罪恶,虽两观之诛,亦不为过,乃以《车盖亭》绝句谓为讥刺,贬新州。夫小人レ抉君子之诗文以为罪,无怪也,君子岂可亦レ抉小人之诗文以为罪乎?东坡文章,妙绝古今,而其病在于好讥刺。文与可戒以诗云:“北客若来休问事,西湖虽好莫吟诗。”盖深恐其贾祸也。乌台之勘,赤壁之贬,卒于不免。观其《狱中》诗云:“梦绕云山心似鹿,魂飞汤火命如鸡。”亦可哀矣。然才出狱便赋诗云:“却对酒杯疑是梦,试拈诗笔已如神。”略无惩艾之意,何也?晚年自朱崖量移合浦,郭功父寄诗云:“君恩浩荡似阳春,海外移来住海滨。莫向沙边弄明月,夜深无数采珠人。”其意亦深矣。渡江以来,诗祸殆绝,唯宝、绍间,《中兴江湖集》出,刘潜夫诗云:“不是朱三能跋扈,只缘郑五欠经纶。”又云:“东风谬掌花权柄,却忌孤高不主张。”敖器之诗云:“梧桐秋雨何王府,杨柳春风彼相桥。”曾景建诗云:“九十日春晴景少,一千年事乱时多。”当国者见而恶之,并行贬斥。景建,布衣也,临川人,竟谪舂陵,死焉。其往舂陵也,作诗曰:“杖策行行访楚囚,也胜流落峤南州。鬓丝半是吴蚕吐,襟血全因蜀鸟流。径窄不妨随茧栗,路长那更听钩。家山千里云千叠,十口生离两地愁。”

自古豪杰之土,立业建功,定变弭难,大抵以无所为而为之者为高。三代人物,固不待言。下此如范蠡霸越,而扁舟五湖。鲁仲连下聊城,而辞千金之谢,却帝秦,而逃上爵之封。张子房颠羸蹶项,而飘然从赤松子游,皆足以高出秦、汉人物之上。左太冲诗云:“功成不受赏,长揖归田庐。”李太白诗云:“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而世降俗末,乃有激变稔祸,欺君误国,杀人害物,以希功赏者,是诚何心哉?是诚何心哉?

汉高帝晚岁,欲易太子,盖以吕后鸷悍,惠帝仁柔,为宗社远虑,初非溺于戚姬之爱,而为是邪谋也。苏老泉谓帝之以太尉属周勃,及病中欲斩樊哙,皆是知有吕氏之祸,可谓识帝之心者矣。子房,智人也。乃引四皓为羽翼,使帝涕泣悲歌而止。帝之泣,岂为儿女子而泣耶?厥后赵王以鸩亡,惠帝以忧死,向非吕后先殂,子、勃交欢,则刘氏无噍类,而火德灰矣。杜牧之所谓“四老安刘是灭刘”者,诚哉是言也!夫立子以长,固万世之定法,然亦有不容拘者。泰伯逊而周以兴,建成立而唐几危,一得一失,盖可监也。夫子善齐桓首止之盟,而美泰伯为至德。盖善齐桓者,明万世之常经也;美泰伯者,示万世之通谊也。

安子文与杨巨源、李好义合谋诛逆曦,旋杀巨源而专其功。久之,朝廷疑其跋扈,俾帅长沙。子文尽室出蜀,尝自赞云:“面目皱瘦,行步[B243]苴,人言托住半周天,我道一场真戏耍。今日到湖南,又成一话靶。”在长沙,计利析秋毫,设厅前豢豕成群,粪秽狼籍,肥盾则烹而卖之。罢镇,捆载归蜀。厥后杨九鼎在蜀,以刻剥致诸军之怨,军士莫简倡乱,杀九鼎,剖其腹,实以金银曰:“使其贪腹饱饫。”时子文家居,散财结士,生擒莫简,剖心以祭九鼎,再平蜀难。

余三十年前,于钓台壁间尘埃漫漶中得一诗云:“生涯千顷水云宽,舒卷乾坤一钓竽。梦里偶然伸只脚,渠知天子是何官!”不知何人作也,句意颇佳。近时戴式之诗云:“万事无心一钓竽,三公不换此江山。当初误识刘文叔,惹起虚名满世间。”句虽甚爽,意实未然。今考史籍,光武,儒者也,素号谨厚,观诸母之言可见矣。子陵意气豪迈,实人中龙,故有“狂奴”之称。方其相友于隐约之中,伤王室之陵夷,叹海宇之横溃,知光武为帝胄之英,名义甚正,所以激发其志气,而导之以除凶剪逆,吹火德于既灰者,当必有成谋矣。异时披图兴叹,岸帻迎笑,雄姿英发,视向时谨敕之文叔,如二人焉。子陵实阴有功于其间。天下既定,从容访帝,共榻之卧,足加帝腹,情义如此。子陵岂以匹夫自嫌,而帝亦岂以万乘自居哉!当是之时,而欲使之俯首为三公,宜其不屑就也。史臣不察,乃以之与周党同称。夫周党特一隐士耳,岂若子陵友真主于潜龙之日,而琢磨讲贯,隐然有功于中兴之业者哉!余尝题钓台云:“平生谨敕刘文叔,却与狂奴意气投,激发潜龙云雨志,了知功跨邓元侯。”“讲磨潜佐汉中兴,岂是空标处土名,堪笑吏臣无卓识,却将周党与同称。”

修水深山间有小溪,其渡曰来苏。盖子由贬高安监酒时,东坡来访之,经过此渡。乡人以为荣,故名以来苏。呜呼!当时小人媒蘖摧挫,欲置之死地,而其所经过之地,溪翁野叟亦以为光华,人心是非之公,其不可泯如此!所谓“石压笋斜出”者是也。

张乖崖为崇阳令,一吏自库中出,视其鬓傍巾下有一钱,诘之,乃库中钱也。乖崖命杖之,吏勃段曰:“一钱何足道,乃杖我耶?尔能杖我,不能斩弟也!”乖崖援笔判曰:“一日一钱,千日一千,绳锯木断,水滴石穿。”自仗剑,下阶斩其首,申台府自劾崇阳人至今传之。盖自五代以来,军卒凌将帅,胥曳凌长官,余风至此时犹未尽除。乖崖此举,非为一钱而设,其意深矣,其事伟矣。

冯京,字当世,鄂州咸宁人。其父商也,壮岁无子。将如京师,其妻授以白金数笏曰:“君未有子可以此为买妾之资。”及至京师,买一妾,立券偿钱矣。问妾所自来,涕泣不肯言,固问之,乃言其父有官,因纲运欠折,鬻妾以为赔偿之计。遂侧然不忍犯,遣还其父,不索其钱。及归,妻问买妾安在,具告以故。妻曰:“君用心如此,何患无子!”居数月,妻有娠,将诞,里中人皆梦鼓吹喧阗迎状元,京乃生。家贫甚,读书于山僧舍,僧有犬,京与共学者烹食之。僧诉之县,县令命作《偷狗赋》,援笔立成。警联云:“团饭引来,喜掉续貂之尾;索牵去,惊回顾兔之头。”令击节,释之,延之上座。明年遂作三元。有诗号《山集》,皆其未遇时所作。如“琴弹夜月龙魂冷,剑击秋风鬼胆粗”。“吟气老怀长剑古,醉胸横得太行宽”。“尘埃掉臂离长陌,琴酒和云入旧山”。“丰年足酒容身易,世路无媒着脚难”。皆不凡。

真西山帅长沙,郡人为立生祠。一夕,有大书一诗于壁间者,其辞云:“举世知公不爱名,湘人苦欲置丹青。西天又出一活佛,南极添成两寿星。几百年方钟间气,八千春愿祝修龄。不须更作生祠记,四海苍生口是铭。”

庐陵苗斛,元额三十六万,承平时,民户纳苗一斛,官支与盐二斗五升,盖优之也。龙泉、太和两县,去郡差远,添支一升。渡江以来,非惟官不支盐,反勒民户纳盐。由是输苗一斛者,并盐为一斛二斗五升,而两县亦皆增纳一升。今世和买官,不支钱而白取,已为可怪。若盐者,乃以其予民之数,而为取民之数,抑又甚矣。然前后牧守不知几人,曾无一人侧然动心,为之敷奏蠲阁者,是可叹也。

东山先生杨伯于尝为余言:“某昔为宗正丞,真西山以直院兼玉牒宫,尝至某位中,见案上有近时人诗文一编,西山一见掷之曰:‘宗丞何用看此?’某悚然问故,西山曰:‘此人大非端士,笔头虽写得数句诗,所谓本心不正,脉理皆邪,读之将恐染神乱志,非徒无益。’某佩服其言,再三谢之。因言近世如夏英公、丁晋公、王岐公、吕惠卿、林子中、蔡持正辈,亦非无文章,然而君子不道者,皆以是也。”

叶石林云:“杜工部诗,对偶至严,而《送杨六判官》云:‘子云清自守,今日起为官’,独不相对,切意‘今日’字当是‘令尹’字传写之讹耳。”余谓不然,此联之工,正为假“云”对“日”。两句一意,乃诗家活法,若作“令尹”字,则索然无神,夫人能道之矣。且送杨姓人,故用子云为切题,岂应又泛然用一令尹耶?如“次第寻书札,呼儿检赠篇”之句,亦是假以“第”对“儿”,诗家此类甚多。

道家之教宗老庄,其后乃有神仙形解飞升之说,方士炼丹葆形之术。然《老子》云:“吾有大患,为吾有身;吾既无身,而有何患?”《庄子》云:“予恶乎知悦生之非惑耶?予恶乎知恶死之非弱丧而不知归者邪?丽之姬,艾封人之子也,晋国之始得之也,涕泣沾襟,及其至于王所,与王同匡床,食刍豢,而后悔其泣也。予恶乎知夫死者不悔其始之蕲生乎?”又髑髅谓庄子曰:“子欲闻死之说乎?死无君于上,无臣于下,亦无四时之事,从然以天地为春秋,虽南面王,乐不能过也。”庄子不信曰:“吾使司命复生子形,为子骨肉肌肤,反子父母妻子,闾里知识,子欲之乎?”髑髅深宾蹙额曰:“吾安能弃南面王乐,而复为人间之劳乎?”是老庄之意,以身为赘,以生为苦,以死为乐也。今神仙方士,乃欲长生不死,正与老庄之说背而驰矣。佛家所谓“生灭灭已,寂灭为乐”,乃老庄之本意也。故老庄与佛,元不为二。欧阳公云:“道家乃贪生之论,佛家乃畏死之论。”此盖未尝深考二家之要旨者也。老庄何尝贪生?瞿昙何尝畏死?贪生畏死之说,仅足以排方士而已。韩文公、欧阳公皆不曾深看佛书,故但能攻其皮毛。唯朱文公早年洞究释氏之旨,故其言曰:“佛说尽出老庄,今道家有老庄书不看,尽为释氏窃而用之,却去仿效释氏作经教之属。如《清净》、《消灾》、《度人》等经,模拟可笑,而《北斗经》尤鄙俚。譬如巨室弟子,所有珍宝悉为人盗去,却去收人家破瓮破釜。”此论窥见其骨髓矣,然非特文公之言为然,唐傅奕曰:“佛入中国,囗千儿幼夫模象庄老以文饰之。”则固已知其出于庄老矣。

唐武后断王后萧妃之手足,置于酒瓮中,曰:“使此二婢骨醉。”萧妃临死曰:“愿武为鼠吾为猫,生生世世扼其喉。”亦可悲矣。今俗间相传谓猫为天子妃者,盖本此也。予自读唐史此段,每见猫得鼠,未尝不为之称快,人心之公愤,有千万年而不可磨灭者。尝有诗云:“陋室偏遭黠鼠欺,狸奴虽小策勋奇。扼喉莫讶无遗力,应记当年骨醉时。”

杨东山云:“凡处事须是心如转丸,手如鸣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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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未来,她却落到他为她而建造的古墓,她看到了他的心,那些不曾褪色的记忆却钩起了她对他全部的爱恋。她决心回去,扭转乾坤。可是,她成功的回到了千年以前,有他的世界……而他却亲手将她献给另外一个男人,并装作根本不认识她!大婚之夜,她为保清白割腕自杀……一段理不清的爱恨情仇,即使穿越千年,也解不开的宿命!是命中注定?还是另有隐情?-----------------------------正点娇妻,冒牌货http://www.*****.com/?a/124375/◎作品简介:她本是一个乞丐,却被一个女人用600万高价买下她未来三年的时间.而且,这三年里她只需要代替女人每天陪伴一个盲人十五分钟.这样天上掉Money的事情,不做白不做!她接下了这笔生意,成了他的冒牌未婚妻.再次感谢看完全本的亲们(*^__^*)嘻嘻……
  • 蛮心

    蛮心

    "当时的大荒是最好的大荒,可是我们都回不去"涿鹿一战,蚩尤战死,轩辕黄帝取得绝对的胜利,大荒归于平静,华夏族称霸天下,九黎族遭到驱赶,华夏族王后西陵螺祖逝世,与此同时,一个叫听雨楼的传说在整片大荒慢慢流传,传说找到听雨楼的人可以许下一个心愿,无论你的愿望是什么,在这里,都可以得偿所愿······
  • 宇宙环游(走进科学)

    宇宙环游(走进科学)

    本套书全面而系统地介绍了当今世界各种各样的难解之谜和科学技术,集知识性、趣味性、新奇性、疑问性与科普性于一体,深入浅出,生动可读,通俗易懂,目的是使广大读者在兴味盎然地领略世界难解之谜和科学技术的同时,能够加深思考,启迪智慧,开阔视野,增加知识,能够正确了解和认识这个世界,激发求知的欲望和探索的精神,激起热爱科学和追求科学的热情,不断掌握开启人类世界的金钥匙,不断推动人类社会向前发展,使我们真正成为人类社会的主人。
  • 倾世无双乱天下

    倾世无双乱天下

    大雍国堂堂的铁血冷将军,为国家打江山,出生入死,却因为功高盖主遭遇陷害致死!满门抄斩!漫天的大火中,她欲火重生!为救年幼的弟弟毁容!为了生存,他们血海逃亡!漫天遍野的花海中,她遇上了他,本以为这是这是上天怜她,赐予她一个温暖的春天,可她却忘了,再美的花朵都有凋谢的时刻,再温暖的春天都有过去的时候。刺杀,陷害,欺骗,背叛!重重艰难!她终于明白,是她给了别人伤害她的权利。那么从现在开始,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了她,后来她终于爬到了最高点,得到了一切,俯视苍生!拥有了能保护别人的能力,却再也没有人需要她保护。到头来才发现,高处不胜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