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小青莫名地感到了一种羞愧不安，情绪低落。
然而回到旅店之后，朱迪却没有趁胜追击地表现出盛气凌人的样子。延续着一晚上的兴奋劲，朱迪跟小青话非常多，分外亲热，好像她们突然变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晚上洗完澡，小青懒懒地斜靠在自己的床上看些听不懂的日本电视节目，朱迪则盘腿坐在她的床上，不对着电视，而是对着小青，不紧不慢地告诉一些鲜为人知的秘密。她说自己初恋，湖南老家那个迷恋了她八年并且差点杀了她然后再自杀的初中男同学；说她刚到北京的时候给很多电视剧剧组做化妆助理的经历，说那些她见过的女明星，谁谁谁吸毒，谁谁谁是同性恋；说她遇到余乐和谭思远的幸运，她认为谭思远是个特别善良而且在艺术上很有追求的人；然后她说到了和余乐的恋情。和余乐好的时候，她才十八岁，那时余乐已经离婚多年，私生活混乱，不知道和多少女人睡过觉，而且他也没什么钱，他们在一起同居的时候，睡的是廉租房的地铺，冬天又冷又潮湿，铺几层垫被都没用，半夜冻得睡不着觉。这些年余乐跟谭思远一起拍了几部电影，才有了点钱，买了车和房子，但他好赌，喜欢打牌，花钱也大手大脚的，所以还是没什么钱。她为余乐堕过两次胎，而余乐始终收不住自己的花心，从没打算跟她好好过日子。
以前他们在同一个组里拍戏的时候，那时他们已经在一起好几年了，所有稍微熟悉一点的朋友也都知道他们是男女朋友关系，可余乐居然还会跟剧组里那些年轻的女演员。他是摄影师，又是导演的铁哥们，那些刚刚出道被称为北漂一族的女孩子们就愿意跟他来换取更多的拍戏机会，“当然”，朱迪说，“那些****自己犯贱，余乐睡了她们还不就甩了，谁还会多看她们一眼。”小青能感觉到朱迪说“****”二字的时候那种咬牙切齿。朱迪又说：“有一次，一个来组里试戏的小演员在拍摄现场当着我的面跟余乐打情骂俏，还扬言说是为了气我。我就跟她说，行，我等着看他上不上你，他要上了你我还高兴呢，他出去嫖我还不得给他花钱，免费的，多好。”朱迪说得绘声绘色，让小青叹为观止，一时无法理解他们这种扭曲的关系如何维系。尽管有时候在拍一个戏的两三个月期间，余乐能跟四五个女孩发生关系，而且都是在朱迪眼皮底下，尽管他们无数次大吵甚至大打出手，他们还是在一起那么多年而没有分手，直到最近，他们才突然对身边的朋友们公布他们彻底分手了，但俩人还是好朋友。大家都拿这事儿当笑话，说你们俩分手？你们分得了么？“可这次我是打定主意了。
”朱迪严肃地说道，“我不可能跟他结婚，我也不想再跟他耗了。”朱迪说着，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然后她又告诉小青，他们分手了还是朋友，最主要的原因是还要在一起工作、拍戏。余乐本就是一个社会青年，年轻的时候在剧组混了几年，学了点手艺，现在成摄影师了，也不容易。而她自己则没什么学历，不可能找到什么好工作，在这个圈子里混久了，也不可能离开。“不像你，读过大学，还是研究生，什么工作不好找？”她突然这样评价了小青一句，似乎在暗示小青不应该过于热衷于拍电影什么的。
小青没接话，于是她转而说她对余乐的感情已经渐渐转变为一种对自己家里人的亲情，因为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彼此太了解了。虽然余乐比她大七，八岁，但她在心里却时常把余乐当成一个孩子，一个贪玩的孩子，什么都值得原谅。“我也得看着他，免得他以后吃女人的亏。他这副样子，除了太花心，对人倒没什么坏心眼，花钱大手大脚，碰到些厉害的女人，就全毁了。”小青不知道“全毁了”是什么意思，什么毁了，但她已经对余乐的事情听够了，没有兴趣去细究了，再说她也困了。一晚上都是朱迪在不停地说，小青只是个沉默的听众，不时地点点头，或者叹息一声，或者做出一些安慰和关切的表情，什么问题也没有提。
就在小青想说困了早点睡的时候，朱迪把话锋一转，说起了谭思远。说到谭思远，朱迪的口气和态度完全变了。没有那种对余乐的又爱又恨又怜悯又无可奈何的神情了，而是完完全全的崇拜和仰慕。她反反复复地说远哥是个了不起的人，为人善良、正直、讲义气，对朋友很好，在艺术上很有追求，很执着，还很孝顺父母。然后她说起谭思远的私生活：他也离婚了多年，有个八岁的女儿，前妻带着女儿现在在澳洲定居。“他现在没有固定的女朋友。”朱迪冲小青神秘一笑，“不过……”说到这里她故意卖了个关子，“不知道你听说了那些八卦消息没有？”“什么八卦？”小青做出一副不了解也不关心的样子。朱迪依然神秘地笑着，丝毫没被小青的漠不关心打击到，继续说：“谭思远和陈媛啊。嘿嘿，内部消息，那些八卦这回可是真的。”
小青“哦”了一声，说不了解，但心里却咯噔一下。陈媛是个有名的女演员，主演过谭思远的两部重要电影，不过她并不是通过在谭思远的电影中饰演的角色被大众所熟知的，谭思远拍的毕竟是艺术电影，属于小众的，可能也就是高校学生或者一些先锋艺术的爱好者会看看。陈媛另外主演过很多部热门电视剧和电影，以其清纯亮丽的气质和本色的表演打动无数观众，而且为人低调，很少有绯闻，属于男女老少皆爱的类型，小青读高中的时候她刚刚开始出名，当时班里还有好多男生女生都说喜欢她呢。
“远哥在追陈媛。”朱迪的话打断了小青的思绪。她冲小青调皮地一笑，仿佛很为这件事儿感到高兴。
“哦，他们合作过多次了。”小青说了句废话。
“那两部戏我都在。”朱迪得意地说道，“陈媛确实长得漂亮，真人比电影里的还漂亮，而且人特好，一点儿架子都没有，你知道么，她拍戏休息的时候还织毛衣呢。”朱迪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能想象么，她年纪也就比咱俩大个两三岁吧，居然喜欢织毛衣。我看她一点儿也不像个演员。对了，她上次还织了个手机套送给我呢，可惜是女士的，不然送给远哥算了，他真是为陈媛着迷，可惜陈媛太出名了，追求她的人太多……”朱迪的话似乎说到一半，不再说了。
小青关掉了电视机。朱迪也关掉了床头灯，打了个哈欠，说：“不早了，改天聊吧。明儿还得干活呢。”小青看了看床头的闹钟，已经凌晨两点一刻了。
虽然很困，小青却没有立刻睡着，朱迪说的那些人和事在她眼前晃来晃去，朱迪和余乐，谭思远和陈媛，混乱而扭曲的关系，爱与不爱，朋友，情人，演员，观众……而我是谁？小青突然有些迷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