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途军中,自是艰苦。虽说似李仁这等功勋宗室子弟出来不过混个名声,可以走在大军末处,待遇行帐亦比其它优厚许多。可到底比不得曾经生活,许多子弟抱怨非常。
李仁因是王爵,有独立寝帐,故查看暗羽来信倒也方便。郁林那里一切都好他不在家,三弟乖顺,二弟竟也不胡思乱想了。思来才是好笑,却让长安信报彻底惊呆……
真如海杀人了?
活剖了房陵公主的侍女?
看到此行,李仁手抖得险些把信毁了。这、这可如何是好?她这又是要在干什么?怎么便不能多作忍耐?何苦一定要和别人置气去?房陵公主侍女未必便是贱口。故杀良民,可是要抵命的!便是贱口,也要鞭笞,她……真是让人不省心。
有心想给姑母去信。可此时已身在黔州,一来一回便是什么也顾不上了。只能吩咐暗羽,一旦有信赶紧报他。辗转一夜,次日到底还是忍不住写了信给姑母。
暗羽原本三日一信,可这次事出突然那边仿佛也急了。一日一封的送来。先是赴宴的诸多女眷回家后病倒,再者是房陵公主果然把真如海告进了宗正府。告她忤逆长辈,草菅人命!
李仁心急如焚,次日嘴角竟起了火泡。同行薛二看了哈哈大笑:“王爷这是为何?别人或许水土不服,王爷应无此例吧?”
李仁一路寡言少语,不管何人与他说话,也不过一笑了之。如今心中有事,自然更是如此。
只是到底心中多思忧苦,虽然多年习惯这样生活,可到底还是看得出日渐憔悴。****等盼长安来信,而那边事宜也终在五日后有了决断。
房陵公主骄奢淫逸,不尊伦常,被封禁于公主府中。永远不得出门半步。死去侍婢以下犯上,死有余辜!
这个决断,无疑于是最好结局!李仁心喜万分,却在看到后面信语后,渐渐皱起眉头:“长安上下竟称圣人果决公断,之于王妃传言,却皆道其狠戾乖张,诸多不喜。更因小温夫人被吓犯疾,清河公主与临江公主不和,牵杂事斗法,而人尽皆称郁林王妃虽无大错,却难堪宗眷名位。又兼无子无德,理当废弃,为郁林王重择佳偶。”
“姐姐,你怎么一点也不急?”
旋丽虽如今不喜王爷亲近姐姐,可到底休弃不是小事。姐姐在长安惹下这样多贵人。若无王爷护持,哪里还有命在?故,旋丽急得简直无处可坐,无法可想。每每院外有动静脚步,便惊得心惊乱跳。
可姐姐倒好,每日里躺在床上,不是睡,便是闭目沉思。饭量不丁点儿没见少,话却少得几乎一句也没有。把个旋丽急得简直不知该怎么办。
她如今已不敢随便出门,就怕在外面碰见什么,给姐姐再惹麻烦。于是,便只得天天夜夜枯坐家中,静待圣裁。
一日五日,十日半月,转眼一月过去,外头对于休弃郁林王妃的声浪一重高过一重,可……宫中毫无动静。皇上皇后一句话也没有,而姐姐也仍然那副模样。
经过无数担忧害怕的日子,旋丽仿佛觉察出了一丝什么。一夜在床上与姐姐共眠时,伏在耳边轻讲:“皇上不敢正经处置姐姐的,对吗?”姐姐手里有药啊,若果真要姐姐抵命或者休弃,姐姐挥手之间长安便是死城。皇上怎肯冒那样大险?故,不管外头如何纷纷,终究只是嘴皮上利落,雷声大雨点小罢了。
季淑没有说话,可嘴角渐起的一抹笑意却足证明了旋丽猜对了。一时之间,旋丽又是欢喜安心,又凭添一股恼怒:“姐姐好没意思,既知道无虞,怎的便看我着急那么久,也不提点一声?”
季淑失笑:“提点你?”
“是啊。”旋丽十分委屈,也自觉理由充分,该是生气。可姐姐却是无奈叹了一口气:“我在慈恩寺放毒,后又设法解毒。虽事前并未通知你,可到底出事前后,你均是看在眼里的。我有何技?你如何不知?既是知道,却自己想不到,怎的能怪到我的头上来?”
旋丽哑住,确是她一时情急不曾想到。可这样一想,旋丽便越发伤心了:“那就算我笨好了,姐姐如何便能忍心看我急那样久?”怎么样,也是替姐姐操心啊。
旋丽很伤心,季淑却是又好笑又心满心酸,摸摸旋丽顶发:“你如今多大年纪了?若还不警醒周到,日后可怎么得了?我在或许只是不提醒你让你白操心,可若你落到别处又该如何?”没人能真正宠你一世,不学着长大,便只能一跤一跤摔下去。更何况:“我今日能告你,明日能告你,可我却不知自己到底有多少个明日。”
旋丽让唬了好大一跳,可旋即却又气骂:“姐姐不说好话,只管唬我。皇上尚且不杀你,王爷又那样让着姐姐,如何会……”
没有明日四个字,却是活生生卡在嗓子里,再说不出来了。
帐风一静得无声,静得旋丽有些胆寒。她想悄悄去看姐姐脸色,可姐姐却已经扭脸到了那边。不由得恼自己一时嘴快!可……似乎她刚才顺嘴溜出来的话,并没有不对。
以前王爷那样,确实让旋丽气得肝疼。
可……这次王爷进得长安,姐姐又是甩脸子,又是让王爷下不来台,可末了王爷不还是来看了姐姐?再然后,姐姐居然给王爷下毒,之后又一次不曾管过,甚至临别时都未相送。都已经这样了,可暗羽待姐姐却一如往日,甚至更加亲近了些。若无王爷发话,断是不可能的。
可……王爷这般宠着姐姐……却不知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一场纷纷,直从五月大军出发后不久,闹到了八九月中秋节过,才渐自没了声息。外头好事之人种种闹腾,可皇上却始终一旨不发。似并无处置慕容氏的意思!甚至仲秋还往郁林王府赐了节礼,依旧是诸在长安王府中的头一份!也听说依然有单赏给慕容氏之物。甚至皇后还再度宣召慕容氏进宫赴宴,可慕容氏却仍然‘病了’不能前往。
情形渐是有些复杂多怪。只因皇上皇后并未生气,却也没有派太医诊治。长安之内渐是无人再掺和郁林王府之事。天意不明,唯恐一个行差踏错,便是房陵公主下场。
且,就算是临江公主,如今也不甚好了。先是她府中长史强纳民女为妾,逼死一家的事被抖了出来。再然后又有她封地管事与地方管勾结,强买强卖祸害地方。此事才闹得一半,便又有其它出来。象是重重叠叠没有尽头,又不知到底多少小辫子便捏在了谁人手里?虽事事没有直指临江公主,却多少总与她沾边。一时并连裴氏也在长安灰头土脸,却是半点不敢乱动。
只因这事行事手法,颇象二十年前,清河公主初嫁开府时做的一笔买卖。她府上长史欺她年幼,多有中饱私囊阳奉阴违,结果清河公主一笔做下个月告到御前,人证物证俱在,太宗一次斩了韦氏五人,裴氏三人。这次,莫不是又来了不成?
“其实外头人多是这样猜想的。小温夫人一向最得清河公主宠爱,连虞国公少时训戒妹妹,都惹得清河公主不喜。这次事情,害得小温夫人头疾发作,日夜疼痛难安,清河公主怎能不气?”
“那怎么不见她来找我麻烦?”季淑说这话却不看旋丽,只意味深长的瞟着榻前小几边,低眉顺眼帮她剥栗子的熙娘。
旋丽不知姐姐又要干什么?可横竖这事不关她们与王爷的事,便一气全讲了:“姐姐不知。临江公主往年办赏荷宴,名单是既没清河公主也没小温夫人的。不知何故,今年却是都有了。清河公主与裴家向少往来,左千牛卫大将军更与临江公主之子颇有不睦。故这次……怕是清河公主疑了临江公主不怀好意,要借刀杀人呢!”
有那么一点点的靠谱!
确实是借刀杀人!只是:“不知借了什么样的刀,要怎么样杀人!”
底下熙娘听得王妃这笑,却是浑身发冷。心中想,你连姑母都叫得那般亲热了,还能不知道是借的什么刀?合该清河公主怕的不过是和吴王扯上关系,其余的她又会怕什么?至于借刀杀人,如今怕是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谁要借谁的刀,来杀哪个了?
果然,中秋国宴后,高宗将临江公主清河公主并两家驸马一并叫到跟前。让临江给清河赔罪,又教清河罢手,勿要再寻衅不休。
临江公主事情办砸了,自是不敢违拗。可清河公主却是不依,坐在圆墩之上,突的掩帕大哭出来了。她一惯冰冷自持,喜怒皆不形于色。这般大哭,莫说临江高宗惊呆了,就连驸马程处亮也吓得不轻。可清河却象是绷了若干年委屈,再也控制不住一样,哭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