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贵胄,自来内闱靡乱。只有你没听过的,断没有他们做不出来的事。先时王妃有孕,府里人皆是欢喜。可没过几天,却听说王爷和王妃大半夜的狠狠吵了一架。然后王爷便从凝露院搬出去了!天天泡进酒坛子里,把自己灌了个烂醉。而王妃更好,丁点不悔,半点不让。关上门过日子,理也不理王爷一眼。
李琨在中庭急得厉害,可他进不得后院,长兄如今也不怎么出来。不但府里的事情都交给了下人管,便连安州都督府也不去了。虽李琨大概觉得是有些什么计策,可长兄不和他说,他便什么也不知道。而正因为不知道,便更加急燥。这样的情形落在外人眼里,便更是真假难辩了。
当然,还有几分的实证,便是那些抬进王爷院中的美酒。是果真被李仁灌进了肚子里!
李仁并不好酒,但凡一切影响自持判断之事,他均抵触。然,一时放纵过后,倒也品出些滋味来。“段先生,你说为何这世间那样多的人,明知烈酒伤身,却还贪图那一时迷醉?”
“自是因为世人皆有软弱时候,而世间又有诸多过不去的困苦。心里苦,才会想醉。醉了忘了,醒了又更难过。于是越发想醉,越发想忘。轮流来回,大多数人无法解脱。可也有些意志坚定者,知道无妄,知道无解,醉过了便放手了。”
段洗堂之言,听得李仁发笑。他现在醉了,散髻坐在地上,手里却还捏着酒坛。他把自己灌醉了,醉到尽处的时候果真是什么都忘了。一觉好睡!可睡醒了,万事却还在眼前。他甚至不能让自己太醉,因为戏要演,人要活,日子还要过下去。而至于他言中提及的意志坚定者……李仁倒不以为是他,他是怎样的人,他素来心里最明白。
李仁想到的是真如海。昔日在长安,她是否也象他这般,心里清醒着,谋划着,却把自己埋在这些其实根本不喜欢的美酒中。把自己灌醉,伤了自己的身子。然后有一天,等待机会,重新爬起来!
“王妃,你去看看王爷可好?王爷心里苦,这家里没一个真心待他的。您便看在王爷前些日子也照料了您几日的份上,去劝劝他可好?这样一天到晚的喝酒,坏了身子,可如何使得?”
安娘哭天抹泪的在屋里哭,季淑不知道这位到底知不知道李仁的计划。他从来不与她说这些事!象是防着她,又象是小瞧她。然,便是他不说又如何?她总能猜出一二。屋门大开着,外头院子里的婢子们听风听声总能听到一半句。故,便朝旋丽努了个嘴。
旋姑娘便阴着小脸上来了:“安娘可别这样讲!好象这世上只王爷一个人伤心失望似的?王爷如今才喝了几天,想当年我家姐姐在长安一个人孤苦无依时,遭了多少罪?受了多少气?你难道不知道?什么叫这家里没一个人真心待他?难道你不是人?横竖我家姐姐才是最倒霉的那个。好象谁稀罕着要骗他似的?总归是他管不住手下人,自己上当了,怪得了哪个?”
外头婢子听风后,不由联想。什么稀罕着骗人?王爷受什么骗了?难道是王妃并未有孕?心中怀疑,不过一两日旋姑娘扔出带血的衣裤来时,便算正经明白了。原来王妃日前是果真生病了,却是何郎中胡言,惹得王爷空欢喜。
大概是因为果真来了月事的故!刺激得王爷喝得更狠了!安娘红着眼圈左面右面的跑,活脱脱的一副忠仆模样。可不管她如何熬心费力着劝,王爷还是喝得一塌糊涂。直到某一日,突然腹痛难忍,才算是惹得王妃发了彪。自己也不出门,只指了旋丽出面。带着燕七和贺强,将王爷院里的一概酒坛子尽数砸了,然后又叫进府里养的两个郎中进来会诊。
何郎中因为先前那事,留下药脚底抹油便溜了。剩下的秦郎中和王郎中也都是在安州颇有名声的,秦郎中昔年便在府里服侍过,而王郎中则是远方移居此地的。二人齐齐给王爷把了脉后,确诊是急气攻心,伤情抑郁,又因为纵酒伤了肝脾……
“少说这些有用没用的,听不懂。只说你们能治不能治便是。”
旋丽来前已经得到姐姐提点了,知道该演到什么程度最好。故而站在外头廊下,俏脸阴沉,尽是威严。秦郎中王郎中互看一眼,只得点头:“自然是有法子的。只是也得王爷配合才是,那酒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沾了的。”
“这不就行了。你们自管开药去!”旋姑娘大发威严,非但训得两个郎中再不敢调文,乖乖弄药去。又将王爷院子里服侍的人尽数打了一遍,贬到了外庄。照她的原话:“这等不会劝慰主子的奴才,留着做什么用?”可王爷的院子里到底不能没人服侍,外头的大管事又送进来了一堆,旋姑娘则半笑不笑的请了安娘来选,自己不出面。
“那却是为何?”李琨想不明白,徐氏却最是精灵:“这素来啊选人是最难的,千防万防也总有出错的。可罚人就轻省多了!管你是大错小错,总归有错,她便能狠狠罚下去。那丫头,这是在躲懒。也说不准,是给安娘出难题呢。”
“这么说来,长嫂连安娘也不喜欢?”
徐氏掩着樱桃小口轻笑:“安娘一门心思偏着王爷,长嫂怎会当她是正经体已人?”
王爷病了,这王府里自然便以王妃为尊。
多少官员拜见的事,多少宗亲捎来的节礼,还有地方上衙门里的事,府里上下的情由状况……全象山堆一样的砸了过来。季淑恨得胃疼,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哪个在后面鼓动着这些人!便是躺在床上,也见不得别人过得轻省。
“姐姐,这些事咱们到底是管?还是不管?”
“你怎么看?”季淑看旋丽,旋丽则瞟了一眼院子外头跪着的那些人,妖妖的笑了一下,上前伏在了姐姐耳边:“为何要管?横竖这王府再乱,败的也是李家的家业,关慕容氏什么事啊?”
季淑失笑,这个旋丽是越发的笑了。她不说话,便是允了。旋姑娘自然出门去,又是好一顿发作。当然明面上是不能那样讲的,只是象模象样的指派了几个管事来分别管这样的事,又让三郎来管迎来送往之事。事是那样派下去了,至于做得好与不好,会不会出什么差子,便不是她们该管的事了。
消息传到李仁耳中,当时便笑得咳了出来。
屋中站立的幕僚段洗堂,却摇着扇子笑得愜意:“总归这样也好。虽是长安派来的细作,无论如何也没有除干净的那天,但也不能不能他们些颜色瞧瞧。王妃这样不管事,外头的庶务难免出错。而但凡有错,便能作罚。至于罚大罚小,如何罚?那就是外院的事了。”
王妃管得再宽,也不好管到外院去。真如海这样做,是在给他找麻烦吗?李仁是这样想的,便把点墨叫了进来:“你去和王妃讲,外院的客卿幕僚等事自不用她来操心。可奴仆家姬等事,难道她还管不得?”
一竿子球打了回来!
季淑听到,想了想后,便打发安娘去和李琨媳妇徐氏讲,让她把这些事也管起来。徐氏乖巧,先问了三郎的意思。李琨素来是个好强的,长兄如今病着,正是用人的时候。他长日无聊,这种事他不管哪个来管?更何况这是长嫂托给徐氏的,说不着也是给他做脸的时候,哪里有不接着的道理?故,便虎虎生威的上任去了。
前后,李仁病了两个月,李琨便在外院里折腾了两个月。他本是粗糙鲁莽的人,正经有本事的细作,哪里有那样容易现身的?左拉右挡,扯也不少人当垫背的,正经人却是丁点事也没有。末了又有一二个李仁早便疑心的人,竟混作了李琨的知己心腹。
这般情形真是气得李仁肝疼。
待到仲秋家宴上,便借着缘故狠狠骂了李琨一顿。话头起得古怪,李琨听得莫名其妙,却在事后想,难道是他罚错了人?还是信错了人?为此反复思量,前后再想。又因为关系着王府大计,不敢轻易找人商量。常在屋里自己回想的作派,落在外人眼里,倒十足的象是三郎惹了王爷厌弃!为此那一二细作自然别有居心的趁机亲近,可李琨受了兄长点拨,哪里敢真正亲近别人。问得说不出来的缘故时,便借机大发脾气!日子一长,倒坐实了三郎脾气暴燥,脑袋草包!
“你倒也舍得!”
李仁又‘不成器’的混到凝露院来了。季淑便很没好气的刺他:“你原不是最疼他们的?怎么如何倒舍得让李琨冒那么个名声?”可是变性了不成?
她刺得爽快,李仁回得更利落:“哪个说我不疼三弟的?我这样待他,外人皆知他与我不亲近,正经事不会让他知道。他才安全。”
“胡说!他便是再不成器,终究是你父王的儿子。那个人看不顺眼的哪里是你?若有机会让你父王丢脸,难道还会不用?”李琨现在的名声已经很糟了,若再让他心里落下个毁了父王名声的病根……呵呵……“难不成,你这是在捧杀你继母兄弟?”
季淑这话毒辣!李仁回得却比她更毒:“王妃,你这般三弟长三弟短的?难不成,你是心疼他了不成?”
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