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当季淑开始确定,李仁的这般作为不过是一场演给新帝的大戏时,李仁终于有动静了。
一张大唐疆域图及十七份慕容氏族谱、拍在了她的面前。
“你不是曾经说过,要找一个与你血缘最近的孩子调理成人,传宗接代吗?这是暗羽这些年整理出来的。你看看,咱们先从哪边走,比较合适?”
李仁一本正经,却气得季淑差点将手中的药锤砸过去。才说这人消停了,结果竟是在这里等着。可她能说不去吗?她得如何才能解释,她身为慕容氏女子却拒绝为家庭延息后代的道理?
“多谢了。待我准备停当,会自己去。”自己二字说得尤为清楚。可李仁却不同意:“山高路远的,你一界女子如何行遍这九道十七府?况先前旋丽那样,你倒不与我客气,现在搞这些虚的干什么?我又不曾要借机强迫你,你又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强迫?季淑面上几乎充血,李仁却仍那副小白脸欠人揍的模样:“况这些年你帮了我多少?如今我帮你一些,又算什么?横竖我也无事,就当顺道闲看风景了,又有什么?难道我还怕花费这些路资不成?”
季淑让他挤兑得说不出话来。横下心又想,去便去!别说她果真帮了他不少,也该是收利钱的时候。就……这些年,她多少恣意全赖慕容氏医毒银钱庇佑,也该是偿还一二的时候了。
打定主意,第二日便点头了。当然,还拍了四锭金元宝在李仁家案几上,权作盘资。两边暗羽满脸黑线,可自家王爷却一本正经:“这些倒也足够了,便是先前他们替你跑腿辛苦些也无妨。待回来,你替他们置些防身的药也就是了。先前你给他们置办的,那些年在外头也用得差不多了。他们都觉得蛮好用的。”
哼!
收拾东西,第二日便起程。季淑还是那副模样,又作了男儿打扮,准备骑马。却不料,李仁居然坐车。而理由竟然是:“我如今不比当年了,折腾不大动。你想骑马便骑去,我得坐车。”说完便自顾自放下车帘,钻里面躺着去了。
季淑气得肚子疼,可到底保镖护院都是他家的,她忍便是了!
因起程时已是文明三年的冬,所以寻人以先在江南的为主,自岭南道沿东南而下。路上因有车,行速不快,所以倒真的是一副闲居游玩的派头。
季淑开始很没心情,她和这些人在一起,便是浑身不得劲。纵使风花雪月,也看不得心里去。可架不住时日绯长,况李仁路上并不怎么样和她套近乎,也便渐自稳下心境来。
昔年慕容氏盛居江北,可百年战乱,几乎代凋零,倒散得大江南北无处不在了。
淮南道,山南东道、江南东道便有六家。只是昔年皇族,如今竟大多成了商贾。家境自然有上有下,可品行……便不必说了。再说这些人家纵有孩儿也是父母在堂,怎好让他们天伦分离?
待到腊月转过时,日子便好象是刻意算过的那样,回到岭南,正在正月。
“如今是新朝了,长孙氏已经没落。倒不必在忌讳着什么了。你若有心,去看看容惠也行。”
先前因怕连累旧属无辜,李仁一直没敢发话让真如海这样。可如今……不怕了。只是他不怕,她却怕:“还是不要了。我只去父母灵前拜祭一下便好。”
她垂着头,看出挣扎。李仁也不逼她,只让暗羽陪她回去拜祭,自己则留在了隐阳城休养。两日后,真如海回城时,却鬼鬼崇崇的象做了贼一样。
李仁看得好笑:“便是怕,也该是容惠怕你才是。怎么倒象是你欠了她多少似的?”
见真如海不说话,李仁便又叹了一口气:“便是她曾经无辜,这些年她杀伐果断,早不是当初细心喂药照养于你的姐姐了。再说你帮了她多少?给了她又多少?别当我不知,若不是你在中间作鬼,容大岂会给她那样多陪嫁?若没那些做底气,还有你那药帮她害人却查没出缘故来,她又岂能逍遥至今?”
“你且放心吧。她过得比你自在多了。她那儿子去岁都订亲了。唯唯喏喏,十分听话。她……她还和府里一个管事……总之,样样不吃亏。”
什么?
和管事……?
季淑本来很不舒服,可听到这话后却是忍不住一下子就笑了。容惠威猛!比她这个穿越人还威猛!
不是公主又怎么样?照着养男人……
也许、她也该养一个?
季淑眼光溜向李仁。她便不信,她若和别人有了什么?这人还会缠着她不放!
可这家伙明明闭着眼睛,却立时接话:“那管事是有妇之夫!”
一句话,刺得季淑一点好心情也没了。吃晚饭时,又见暗羽居然只剩下了四个,十分奇怪:“别人哪里去了?”
李仁继续闭眼睛:“出去玩去了。明天早上回来。”
什么?
季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而李仁睁眼时,正对上真如海困惑的眼神。适才郁闷一扫而光,嘴角溢出笑意:“就这样还要学容惠?”
季淑顿时便明白怎么回事了!原来是到那种地方玩去!
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于是第二日乔翌他们‘松快’回来后,便见王妃瞧他们时,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王爷,王妃这又是怎么了?”
李仁轻飘飘吹着手里的烤核桃:“我把昨天晚上你们出去玩的事,和她说了。”
“王爷!”乔翌大叫:“您怎么能和王妃说这种事?”
“怎么不能啊?”李仁很无辜,乔翌不乐意了:“王爷,这样对您也不好。王妃会生气的。”
李仁手一停,掌中核桃几在瞬时便烫疼了他的手。乔翌知道说错话了,悄悄的退了出来。
只是好在王妃别扭也就别扭了那么几天,等到下一户人家时,便又忘了。这次的慕容氏是一家军户,阿爷性情急暴,阿娘又软弱无能。一个男孩领着两个妹妹天天躲打,日子很不好过。可那男孩却多坚毅,就是年岁大些已经十四了。
“怎么样?”李仁问真如海:“要不要派人试试。看他肯不肯卖了妹妹?”若连妹妹也肯卖的话,这孩子便不能要了。可若不肯,那么也许是个苗子。
季淑想了想,却觉得不好:“不如问他,要不要杀了他阿爷?”
李仁心底抽了一下,然后让人去劝也那孩子醉酒后询问。结果,那孩子……
“他说想杀!等他再大些,一定杀了他。”
暗羽回报,李仁看向真如海。结果真如海掏了一枚药出来,又从自己的匣子里取了一锭金子来交给了乔翌:“这药让人吃了只会身虚力软,不会致命。可那人以后却再打不得他们了。这是些本钱,算是让他们今后有所依归。”毕竟男丁是家中劳力,没了劳力,总要想法子糊口才是。又或许,待家境不那样差了,那个孩子便会放弃了杀父之心。
暗羽诸人对此皆无二话,又见王爷看王妃时,眼界越发柔和,更是欢喜。
走到岭南,便自向北了。路过黔中时,李仁回郁林旧府,拜了祠堂。季淑却连门也没进,只留在客店之中。晚间李仁没有回来,只留了两个暗羽护卫她。
原本一切都好,可半夜时分,却听得邻墙窗外的夹道里,有妇人哼哼唧唧的哭嚷:“你们这帮贱人,可知我是谁?我是郁林府太妃。你们敢冒犯我,我终有一日要将你们满门抄斩……”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季淑翻了一个身,可唔唔一阵却是再听不见墙外动静了。推开窗子向外看,街上人声迹迹,竟是什么也没有?
难道她听差了?可她没有幻听吧?
第二日在暗羽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可没有答案有时候便是答案。不管为了什么,肯定和他们脱不得关系。只是好在第二日晚上再没了这等节目。而第三天李仁便归来了。没有给她任何的解释,只是形容略是疲惫。
过了黔中便是剑南道了。
剑南便是千年后的四川!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这话搁千年之前,可绝对不是吹的。走了才一日下来,季淑便有些腿软。一整天了,她唯恐胯下马儿撒性子。介时七尺宽的窄道边便是万丈深渊,太惊险了。
“明日与我坐车吧。”
因进蜀地,原本的双骑马车,换成了独骑窄量小车。坐一人已是勉强,再挤她一个进去?开始季淑不乐意。却架不住那路越发惊险难走,且看不到尽头。又忍了两日后,终是准备钻到车里了。只挑起帘子后……觉得这车实在太狭窄了。
这车是蜀地专做。只有三尺宽,六尺长,躺一个人还算自在。可若挤进两个……
“你这般扭捏,如何去学容惠的本事?”
李仁这话刺到了季淑。以为她会无事般进来,却不想:真如海竟重又上马,坚持完了整趟川蜀旅程。
“王爷,王妃这性子太拗了!你且得有苦头吃呢。”乔翌代表广大暗羽,真挚的表示对王妃的钦佩,又及对王爷的忧虑。
却不想王爷抬眼只在笑:“我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