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腊月初八。
在季淑穿越到大唐的第三年!她出嫁了。
天公并不曾作美,阴沉沉的乌云压在顶上。象季淑的心情一样,重若沉铅。幸而是新娘子不宜多语了,否则她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些邻里妇人们的热情。这场婚礼很是简单,尤其对比容惠出嫁的场面,更加简素。甚至比起村里的其它嫁娶来讲,都很是节省了。没有迎娶、没有闹门,没有送嫁,也自然不会有阻门一说。容家是招赘,只需要女婿到家里来,拜堂成亲即可。
季淑作为一个新娘子,唯一要做的事就是一大早打扮停当,然后坐在宛若杀了猪一样,满眼都是血淋淋的新房里,等着拜堂。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前两拜还无所谓,可在最后一拜时,季淑再也无法忍住心头的委屈,泪珠子噼哩叭啦的落了一下来。砸在了她俯就时的大红袖绸上,也落在了李仁的眼里。
新娘子在拜完天地后,自然就只有送入洞房这么一说。李仁牵着红绸,把他的新娘拉进了洞房。还是原来季淑住的那个屋子!时间很紧,都来不及重新妆扮一下,只简单的贴了几对双禧,然后换上崭新的红席红被红枕头,再加上眼前这个红彤彤的新娘。
一只称杆放在炕桌上,执起挑开红绸,盖头下是一脸泪痕已干、漠然无谓的脸。
突然间的,李仁有些尴尬,放下称杆便更觉得掌心空空。“我还要去前面敬酒,你先在这里呆一会儿。”镇定说完,快步出去时却有几分狼狈。这是他的大婚之夜!而一切,似乎无比糟糕。
李仁感觉不适,季淑却象是已经没有了感觉。枯枯的坐在炕上,耳朵里似乎听到院子里的嘻闹说笑,却又象是离那些很远很远。她本不该呆在这里的!她的婚礼原本不是该如此的!她的丈夫更不该是那样的人!可是……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玩她?
季淑想不明白,而那个所谓的老天爷也没有给她任何的答案。
“咚咚。”
门板上传来两声轻响。季淑拧眉,什么人?这可是新房。新郎倌都不在的新房,哪个人会过来敲这种门?心中疑虑,可不待她说什么,门已经被推开。然后帘子一挑,那个所谓的燕婶子端着一只托盘进来了。里面两个热菜两个冷菜,都是拣厨里最好的装在小碟子里,又有一碗细粥。
“婢子徐娘,见过世子妃。”手里端着那么一堆汤汤水水的托盘,竟然还能稳稳的施下礼去。季淑有点冒冷汗,却更想笑:世子妃?她越没胃口了,不过好歹算是知道这位的真名字了。
“请起。不敢当。”就五个字。当真不罗嗦!
徐娘笑微微的起来,把盘子摆在炕桌上,一样样摆出来,连筷勺都摆得正让人舒服的位子上。季淑后脖子不知道是凉,还是痒。低头吃她的。她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也确实是饿了。不一会儿,徐娘端来的东西连盘子带碗,季淑全给她扫了个干干净净。一杯茶递过来,季淑道了一声谢,接过来全喝干净了。然后拿帕子擦了擦嘴,便又闭眼老僧入定似的坐着。
徐娘几次险些笑出来,不过今天她到新人屋子里来,可不单是为了送饭的。收了盘碗在托盘里后,便将一只素白无花的整圆瓷钵递了过来:“这个是鸦脂的解膏。呆会儿婢子出去给您守着,您便把这个兑到洗漱用的净水盆里。温水将它化开,然后擦自己的脸面身子。擦干净,再过一次水,药性便算是解了。”
她中毒了?
季淑惊得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赶紧仔细想,可想了半天也没觉得她身上哪儿不舒服啊?
徐娘让世子妃这副反应也弄懵了,可她到底是见惯世面的,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可是世子妃不知道鸦脂之事?”
“那是何物?”鸦脂?怎么听着就怪怪的?
季淑都快被这个意外情况搞糊涂了,可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窗外容大咳了一下,然后一个装药用的匣子从推格上扔了进来:“这个好些。黄豆大小便可。”
色如羊脂的膏体,舀了一颗黄豆那么大,化在盛着热水的木盆里。一下子便散开了,无色无味。季淑心惊胆颤的解了身上的衣服,然后照徐娘讲的那样,拿布巾蘸了水往身上擦。最开始自然是净水,结果一双还算细致,却色如腊纸的手才放在水里,一阵薄薄的晕黄便在水中漾开。再拿出手来时,已是色如白玉。一盆水本来干干净净的,可一张脸洗下来,便已经是浑得看不清了。整个身子擦干净,几乎算是一盆洗了炭的黑水了。季淑又在旁边盆里拿干净水过了一次,这次倒是什么色也没有。
呵呵!她这场穿越可真奇妙!居然还能赶上这种事。
徐娘听水声停了,隔了一会儿自己进来了。本是低头倒水的,可实在有些好奇,抬头看了一眼,刹时楞住了。很快嘴角便溢出了一个大大的笑意,忙不迭的赶紧端了两盆水出去。
这时候,外头的席也散了,天也差不多黑了。又备了两盆热水在容惠的那间屋子里,才准备停当,世子便回来了。
洗妆对于李仁来说,倒是不意外的。虽婚仪简约,可到底他是正经的拜过天地,娶了慕容氏。自己是何模样,总该让她瞧个清楚才是。只是,徐娘似乎甚欢喜,嘴角一直在笑。“有什么事这样高兴?”
徐娘低头回话:“世子呆会儿便知。”
李仁停了一下,后便笑了。他大概猜得出缘故,定是慕容氏容色让徐娘满意了。其实仔细想来,有何惊奇?慕容氏盛于晋末,昌于五代。向来便以容色惊美见世。原先容淑娘那模样,确实是……丑了些。虽说鸦脂是有一定的掩容的功效,可是……李仁并未多作奢想的。故,当外头一切停当,他挑帘进入喜室的第二步,停在了半中……
灯、忽的一下子灭了。
徐娘含笑转身离开了后院,转到前头时,院子里桌桌椅椅盘盘碗碗已经全让各家搬了回去。燕七拿着一把苕帚,正在扫院子。而那个容大,则不见了踪影。
“他哪儿去了?”
燕老七指了指西山:“说了明天上午再回来。”
这是把屋舍腾出来给一对新人吗?想起适才看到的慕容氏容色,徐娘哽在心里的那口冤气总算是落下了。日后如何现在顾不得,可以慕容氏那样的姿色还有血统身份,总是不算辱没世子了。世子大概也喜欢,刚才竟那样快便把灯熄了。总算是了了一件事了!剩下的便是赶紧搬到县城了。厉大人总算调来了!有他在,四位少主就能相聚了。至于接下来再如何?就又是一番心思了。
“今夜就劳你在这里呆着了,我得赶紧回去。”燕七嗯了一声,继续低头扫地,竟有些闷闷的样子。徐娘纳罕:“这是怎么了?这样大喜的日子。”怎么燕七竟是不怎么高兴?
就知道她会这样问!燕七心里又是憋屈又是涩涩,看徐娘那样一脸的不明所以,越发的心里不知是何滋味。不待与她仔细说,只赶了她赶紧家去。
莫名其妙的徐娘回到燕家,关了院门到了屋里。果见两位少主还都醒着,璄小郎虽早困了,却一个好奇卡在心里,一直熬到徐娘回来,便赶紧问了出来:“新嫂容色如何?”“自然丽色。”说起这事,徐娘也是欢喜:“恕婢子道个不该说的,怕是连两位王妃都不不及那新妇好颜色。慕容氏果然惊艳。婢子瞧了一眼,半天才回过神来。”
璄小郎欢喜的直拍手,扭头看二哥。李玮疼爱的摸摸幼弟的脸颊,想了又想才道:“那、兄长可欢喜?”
这个嘛,徐娘便有些不大好说了,只模糊道:“灯早早便灭了。”
若在正经人家,大红喜烛是要烧一夜才好的。可村里没那习俗,早歇灯也早好……人伦敦睦。徐娘挺欢喜的,可二公子的脸色却一下子敛住了。有心想问,李玮却看了一下怀中已然昏昏欲睡的幼弟。
直打发璄小郎睡熟后,徐娘才过来低问:“二公子以为不妥?”
李玮自小有疾,不能习武也不能多费心血,可他心思细密,虽总是静静的不多发言,却往往可一语中的。长兄幕僚等均是愿意听二公子一言的。徐娘作为萧王妃陪侍,对于萧王妃所诞之子自然更有不同。适才见二公子表情似觉不妥,心下当即转了一十八个念头:“可是担忧世子为色所迷?”
李玮讶了一下,随即好笑。长兄不是那等人!长兄心中只存大事,况且慕容氏再如何,也是慕容阴明之女。那人动向不明,长兄自然会多加提防的。只是听徐娘讲,长兄早早熄了房中灯火,心中有些怪异。再思量一会儿后,更是连连摇头:“我不敢定论如何,却想,大概不是我们想的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