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二弟没有明说,可李仁听得出来二弟的意思。二弟这是认为慕容氏不甘于室,在勾着四弟与她亲近?按说真如海有这样的心思,是件好事。她终是他的妻了!可到底这法子烂了点!故晚间入寝前,便特意与她讲:“明天去寻四弟,把那窍门教给他。”季淑正在铺床,听得这话后,楞了一下。回头似有不信的看李仁,似想说什么,可抿了抿嘴,还是嗳了一声应了。
第二日,李仁才走,季淑就来到了东屋。
李玮李璄两兄弟住这儿,屋里程设竟与银水村无甚区别,左右两条炕。李玮的炕桌上摆着棋布,两盒棋子,似在自得其乐;而璄小郎则嘟着小嘴,正在抄书。唤了一声长嫂后,小脸儿还是垮垮的。季淑拉了他的手:“前几天是我不好,捉弄了你。今天,便把那法子教给你。”
说完,也不顾璄小郎嘴巴嘟得越高,径自在桌上铺好一张纸,然后提起笔来。扬扬左手:“看仔细了。窍门在这里。先用尾指压住纸线中线,然后翘起中指。右手过来比着中指开始画圈。大小还是要练的。待画得差不多以后,再将中指落下,食指翘起。比照上下画眉毛眼睛。之后食指按下,再以拇指定位唇形,最后比以写字最标之姿,画下悬胆即可。”
季淑没有闭眼睛,一边讲解,一边比着手指。璄小郎本是不想看的,他才不信就捉摸不通这样的事。可到底年纪还小,好奇作崇,终还是看了。当时看得容易,似也觉窍门便是如此。可待长嫂离开后一试,却发现:好是好些,却只有半边脸管用而已。
“二哥!”璄小郎不干了,过来缠二哥。
李玮适才自慕容氏进门后,便一直盯着她看。所说一比一划皆是能说上道理二字的,可是幼弟画出来的这东西,却着实不通。虽说本是一个玩艺儿,耍着高兴便好。可四弟……竟这样入了迷似的。李玮轻趣着笑了:“你若果真想知道窍门,再去问长嫂便是。”
“可那样,岂不坐实了我不信长嫂?”璄小郎虽小,可这点道理却是懂的。人家都找上门来,告诉你窍门了。偏生你不会,便又去问,好象人家藏私了一样。可若是没有藏私,怎生这一半管用?一半却还是乱七八糟?
李玮想了想,便让四弟取了纸笔来。先是闭眼自己画了一番,果真十分不成器。而后又比着慕容氏所说的画了一个,倒是果真好些。却也真的只有左半张脸而已。这是为何?
原不过一个小娃娃想不通而已,不想这倔骨头竟也是家传的,病美人本便无事,每日以打棋谱为乐。如今遇了一难题,竟然也捉摸起来了。再然后,隔着窗户季淑看见徐娘在东屋门口看了好几次,似乎忧心。然后果真,傍晚时候,徐娘就端着一盘点心进来了。只是世子妃不在外间,里屋似有低喃。徐娘悄悄挑起帘子往里看了一眼。就见慕容氏手里执着一本书,闭着眼睛在地上踱步,嘴里轻轻念着什么,象是在默颂?
好象不是套话的好时候!
原本徐娘打算在晚饭后,找个机会再套问一下的,却不想,晚食前,世子竟然回来了。徐娘想了想,到底还是在前院说了:“虽说不过是个玩乐,可二公子心血弱,四公子又年岁还小,课业要紧。一天到晚只迷了那个……”
李仁自然知道徐娘说的是实话,心中难免不悦。回到正屋后,第一件事便问:“你可告了四弟了?”
没头没脑的,可慕容氏却是立时便应了:“是。上午夫君才走,吾便将诀窍告诉四弟了。”
“那为何现在连二弟也迷上了?”李仁面色不佳,全是肃然:“你可知二弟素有旧疾,不能多费心血?况四弟还小,课业要紧。使他玩这些干什么?”
训声有些大,院子里也偶尔听到了。璄小郎赶紧捂住自己的嘴,这是为了自己的事,长兄训了长嫂了?
晚食时候,果见长兄脸色不佳。吓得乖乖似的,一句话也不敢乱讲。直待次日长兄出门后,才绕到了正堂。可长嫂竟然又不在正屋里了。有心想去里室说辩两句,可是心里怪怪的。说不上到底是歉疚还是不甘,只悻悻的回屋了。看了一眼那些画废的纸,起了火,所幸便全抱起放到了字篓里。李玮今日自然也不曾再画,可看四弟这样,心里到底有些不适。有心想这是慕容氏故意为之,可仔细想想,她又有什么益处?竟然是分毫好处都没有。既如此,又何必做这种计策?
李玮想不通,次日便趁兄长不在,唤了徐娘过来。结果仔细研讨一番,竟也无甚进展。徐娘又道:“那慕容氏成天在屋子里呆着不出来。婢子与安娘进去几招,里面放的不过三本医书。安娘又说慕容氏带来的私物不过是那三本书和鸦脂解膏,什么也没有。虽说他家是大燕后裔,可看样子倒真象是在安南国呆过的。世子平素与她也不算亲近。”说到最末了,竟连徐娘也觉得慕容氏这次委实冤枉了些。本便是自在惯了的,突然让拘在一块儿。不过璄小郎去找她顽,居然又惹得让训了一番。
徐娘走后,璄小郎才抬起脸来。看二哥:“二哥这是不信长嫂么?”
李玮哑然,他倒不是不信慕容氏,只是总归也无法亲近她。纵使她无碍,可她那个阿爷却委实过于阴毒了些。只是到底这次冤枉了她,次后早晚食再见到慕容氏,也不好再作视若无睹模样。略点点头,算是尽意了。至于璄小郎,更是渐自亲热起来。直到腊月三十,已是大大方方的问长嫂要岁礼了。
只是这次,季淑真的很尴尬,因为她真的没准备。
“你可如意了?”守岁完毕,时候不早。熬了一宿,全家人俱都累了。各自回屋不到半会子,灯便全灭了。季淑也熬了一晚上,困得紧,挨枕便觉得眼皮困困,可意识才是模糊,就听到旁边李仁莫名其妙的和她来了这么一句?
如意?如哪门子意?快睡着的人总是有点死机的,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是那么回事啊?“嗯。”既然他爱那么想,就那么想好了。鬼才管他!
轻巧巧的声音里满是敷衍。李仁听之便是不悦,他好心替她圆了这场子,让二弟四弟不好意思,愧疚于她。便这样嗯了一声就算完了?
心头不愤,便辗转几度不能成眠。他睡不着,可旁边季淑却是已睡得香甜。李仁弯身过去看,见慕容氏睡颜平静不说,嘴角竟然还浅浅的弯着。心头突然起漾,思索两下,便忽的笑了出来。好个真如海,竟连他也一并算计了!她这是试探他对她的心意么?看他管不管她?真是……狡猾的丫头!心中起恨,便浅浅的拉开了真如海的浅衣,在肩头上忽的一口咬了下去。
“啊!”李仁这口咬得不轻,季淑疼得一下子就醒了。可她醒了,那个咬她的原凶却施然然躺下睡去了。暗暗的床帏里看不真切,可似乎这人的脸上竟然有几分得意快意!
什么人嘛?
次日新岁,永徽十一年了。
大清早起来,李仁便领着全家人,包括真如海在内,给贡在正堂桌上的三幅纸位叩头。
没有象样的灵位,只有临时用纸扎成的灵牌。正中间的是大唐太宗子吴王李恪位,左上首是正妃杨氏位,右下首是继妃萧妃。一高二低并在案上,纸样轻薄,让人看了平添便生伤感。且最心惨之事,莫过于祭拜完后,便得立刻烧掉。
看着父母牌位,在噗噗烧起的红篮火苗里渐自消逝。李玮李璄两个的眼圈全红了,李仁的脸映在火下,说不清是怎样颜色。
季淑对那没见面的公爹婆婆其实并无怎样感觉,可此情此景却让她无法不想起自己的家人。她就那么走了,爸妈会怎么样?她是独生女,自生下来那天就享受父母唯一的爱。是很幸福不错啦!可是谁会料到,有一天她竟然比他们走得还早。虽说父母有养老经,可是……钱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主子们虽然伤心,可徐娘燕七安娘却顾不得伤心。徐娘燕七要在前面铺面支应左邻右舍,燕七还得前院后院的放些炮,以造氛围。安娘更得拿出些手艺来,炒点香菜,好让邻里们认为他家也好好的。只是忙归忙,有件事,徐娘还是觉得心里怪怪的。
“世子妃的眼圈怎么也红红的?”这话说来其实有点诛心,夫君不喜,做妻室的哪能欢喜?可世子与慕容氏这桩婚事却有不同。徐娘可不认为慕容氏会真心对世子伤心。可若不是真心,这样的作派就令人生厌了。
就住一个院子里,燕七自然知道前几天出了什么事。徐娘她们是后到的银水村,可他却是一直呆在那里的。虽说慕容氏小时候刁钻些,可摔了那一跤后,却是不错的。再说了:“难道她没有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