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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东行南游(2)

学生久慕先生大名,决心拜师求教。千里迢迢,从并州王屋山出发寻访先生前后居住过的任城、南陵、梁园我都去打听过。齐州、泰山、曲阜、徐州、淮阴我都去探寻过。我每到一处,都说你来过又走了。我硬是撵着你的脚印跟踪追寻呀!啊?李白受到了感动:天底下还有如此痴心好学求师的人?便详加询问,这才知道魏万是个书香子弟,酷爱诗歌,并对李白情有独钟,熟读了李白的全部诗歌,发誓要找到李白拜李白为师。他辞亲远行,单人单骑,凭着出门人一张嘴就是路的俗语,经过千万里跋涉和千辛万苦,终于在扬州相逢了。

面对这样求知若渴的年轻人,李白感到非常欣慰,真比喝了多少杯美酒还高兴。自己的诗歌在社会上影响如此之大,竟然有如此痴情的崇敬者不远千里前来拜师学艺,真是难得难得。他当即说道:年轻人,感谢你对我的信任与真诚!走!我们进城去找家酒楼,好好叙叙!

学生遵命!

二人同时上马,并辔而行。进城后,魏万挑选了一家最豪华的酒楼,叫来了最上等的酒菜,执意要行拜师礼!

李白说:我看无此必要。写诗著文不比木工瓦工修房烧窑,可以以师带徒,三五年即可满师,独立揽活挣钱。这是因为木工瓦工有例可循,可以照猫画虎反复地修房造屋、烧砖烧瓦,并且愈干愈好。写诗著文,不能有固定模式,没有祖传秘方,只有第一,没有第二,全靠个人标新立异,出奇制胜。魏万说:难道写诗就没有一定的技巧吗?

李白说:技巧当然有,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嘛。比如格律音韵之类,但是那些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心领神会,富于悟性与灵性。写出人人心中有,个个笔下无的神韵句妙语。那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甚为玄妙,谁也说不清楚的。依我之见,我们还是做个忘年交吧!魏万的一腔热情,像被迎头浇上了一盆冷水,顿时面露失望之色,但仍诚恳地说:先生言之有理。不过,学生还是恳求先生看在我的诚心和痴心上,破例地收下我吧!学生这里大礼参拜了!

面对长跪叩头的魏万,李白赶忙离座躬身相扶:快起来!快起来!

先生如果不收小徒,我就跪死也不起来!

这——李白被魏万的诚意所感动了,只好破例首肯了:好,好,我就收下你这个学生吧!

魏万喜之不禁地说:那就请先生,接受学生的拜师之礼了!

请起!请起!李白扶起连叩了三个头的魏万后,又连饮了魏万敬上的三杯拜师酒。

接着魏万就将自己怀揣的十首诗稿送与李白指教。李白细读之后,觉得这个学生有些灵气,是块写诗的料。诗中个别句子富于创造与激情,但败笔与错别字也都有,就耐心地加以指教,说得魏万心服口服闻过则喜地说:以往,学生也曾将诗稿求教于他人。得到的不是言不由衷的曲意奉承,就是南辕北辙言不及义的外行话。今日得遇名师细心指教,真是三生有幸也!

从此,李白就与魏万结伴同游。一切费用皆由魏万包干。李白说他有钱,不必如此。魏万说他一来家道富有,二来要尽求师之情。李白只好含笑应允。

师生俩在扬州游览了三天后,即南去瓜州渡口,乘船横过长江,来到南岸的江城润州(今江苏镇江市)。

润州与扬州隔江相望,乃江南名城,古迹甚多。金山与焦山耸立江中,山上有寺,寺中有山。四周惊涛拍岸,气象万千。东有北固山与甘露寺,是三国时期刘备与孙权妹子孙尚香议婚成婚之处。李白偕魏万到此,同发怀古之情。心中鸣响着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感叹。

李白出题,叫魏万即兴赋诗。魏万写出来请老师批改。李白认真地谈了诗的长处与短处,指出怀古诗切忌为怀古而怀古,重要的是要议今,要叫人读后受到疟迪。他还同时举出古诗中的几首怀古诗加以评说。魏万听后连连点头,表示信服。

游完润州,师生俩又一同骑马西左金陵。李白多次来此,拜访了旧日的一些文友。距离初次来此已十多年了。朋友们都变得有些不认识了。那位曾经为李白唱曲劝酒的吴姬已经徐娘半老了。她的女儿接替母亲成了歌女。一次酒会上,她为李白演唱的曲子中就有当年李白在酒店中即兴了占的《金陵酒肆留别》。魏万特别欣赏最后两句: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他对李白说:先生,你把友情的长短,比作东去的大江流水,真是形象鲜明,新颖独创。学生早就倒背如流了。

金陵曾是三国时吴国和东晋及南朝宋齐梁陈四国国都,因此被称为六朝古都。诸葛亮称它是钟山龙盘,石城虎踞。又有石头城的别称。李白前两次来此只小住了几天,没有仔细游览就匆匆离去。这次有了游伴,就安心住下来尽兴游览。他和魏万登上如同龙盘一样的钟山,再俯视如虎踞般的城垣,从心中佩服诸葛亮那八个字用得是多么贴切,多么形象。他们登上燕子矶看脚下的大江流水,感叹人生苦短,岁月如流水一样流逝,口吟了孔夫子的名句: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他们登上了凤凰山上的凤凰台,头上有一片浮云遮着了日头,李白抚今追昔,又吟诵了第一次一人来此登临时写下的七律一首:

凤風台上凤風游,吴宫花草埋幽径,三山半落青天外,总为浮云能蔽日,

凤去台空江自流。晋代衣冠成古丘。一水中分白鹭洲。长安不见使人愁。

魏万仔细听完后说:先生,浮云蔽日不单指的是眼前景色吧?

李白点了点头说:是的,浮云指的是当朝那些朋比为奸的权臣。他们蒙蔽了圣上,才使得很多有志之士不见长安而惆怅不已。

啊!魏万想起了李白在润州北固山时对怀古诗的见解,便若有所悟地说:先生这首怀古诗,就不仅仅是怀古,而是在议今了。

李白无言地点了点头。这时,恰好浮云被风吹散,当顶又露出了一轮红日。魏万手指红日说:先生,你看浮云是遮蔽不住红日的。你也不要为浮云而发愁。有朝一日,先生还会重返长安,为苍生为社稷而大展宏图的。

李白苦笑着摇了摇头说:冰冻三尺,非一曰之寒。要想叫李林甫杨国忠那些“蔽日”的“游云”很快消散去,难啊!难啊!

魏万说:先生自称“天生我才必有用”,你就知难而进地等待时机吧!

不谈这个了!喝酒!喝酒!李白解下随身背带的酒葫芦,在一片草坪上席地而坐后与魏万同饮。

金陵游历遍了以后,李白听朋友们说宣城的风光很美,有南朝诗人谢眺的很多遗迹,便准备前往。这时,魏万收到了一封家书,言及母病,催其速归。魏万师事李白近一月,收获挺大,不想分离,甚觉为难。李白说:母病当归,这是为人子者应尽的孝道。回吧,来日方长,你我后会有期!

魏万只好忍痛分离。临别前夕,他提出要李白亲笔书写的诗稿,以便永久珍藏。李白欣然应允,便在客店的长桌上笔走龙蛇,一口气写了近五十首之多。魏万如获至宝地说:学生一下子就暴富了。我将很好地珍藏,作为传家之宝。说毕,他忽然又灵机一动地说:先生,我斗胆地想到了一件好事,不知你应允否?

请道其详?

我想为先生编一部诗集付梓,一来免使你的诗作散失。

李白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但要费很多精力,更要费很多钱财,担心能否完成。魏万拍着胸脯说:先生放心,精力和财力学生我都不缺!

李白这才点头应允,并表示了感谢。为此,李白又埋头在客店中苦苦地回忆思索,将多年来的诗作,凡是能回忆起来的全都书写了出来,郑重其事的交与了魏万。魏万接过来先睹为快地作了浏览,还补充了几首李白没有回忆起来而已经在社会上流传了的旧作。他一再表示:一定要不遗余力地尽快完成此事。

分别的时刻到了。两人都觉得难舍又难留。李白一直把魏万送t了长江边上的渡船,看见魏万上了船舱。渡船驶向北岸,直到看不见人影了才掉头回城。谁知这一别就是长别:魏万以后果然不食其言,分门别类地为李白编出了诗集,命名为《李翰林集》,并刻印流传。可惜的是该诗集已经年久失传,至今仅仅留下魏万的一篇序言,绐今人在研究李白时提供了一点资料。

(二)

江南的宣城又称宣州。它北枕敬亭山,东临宛溪和句溪,溪水清澈见底,时时照出了天光与云影。溪上分别有凤凰和济川两座拱形石桥,犹如两道美丽的长虹,使古老的州城分外壮观。

李白从金陵骑马来到宣城的时候,正是杜鹃花盛开的三春时节。杜鹃花,蜀人又叫它为映山红。意为花开时节把山都映红了。蜀人传说它是杜鹃鸟(又名子规鸟,是古蜀帝杜宇死后变的)夜夜哀鸣不断,啼血到五更,红色的花朵就是杜鹃乌的血染红的。李白一见到满山遍野的杜鹃花,像支支火把一样,映红了整座山岭,又听到了杜鹃鸟不如归去!不如归去!的声声啼鸣,不由得产生了思乡之情,想起了西蜀的昌明故乡,以及年老的爹妈。自己离乡已经二十多年了,还事业未成,宏图未展,没有衣锦荣归还乡看望爹妈,不知爹妈身体健康否?老爹在城里的生意可还好做?老妈在乡下的庄稼收成如何?长工老田叔不知还在不在?如果在恐怕须发都已经白了吧?

住进州城客店的当夜,李白就在杜鹃鸟的啼叫声中写了一首怀乡的小诗,题目叫《宣城见杜鹃花》:

蜀国曾闻子规啼,宣城又见杜鹃花。

一叫一回肠一断,三春三月忆三巴。

宣州太守姓赵,听说诗仙李白的到来,便在南齐宣城太守谢眺(人称谢宣城)所建的谢公褛上设宴为之洗尘。出席的人当然少不了当地的官绅与文人雅上。赵太守举杯祝酒,少不了说些敬仰欢迎之类的应酬话。李白也照例回答一些叨扰感谢之类的答词。宴会散了之后,一个叫蒋华的年轻人,主动找到李白,自称爱读诗和写诗,平素很喜爱李白的诗,听说诗仙是孤身前来,便自告奋勇充当向导,以便就近学点写诗的技艺。

李白见蒋华明眸皓齿,一脸忠厚的样子,语气又很恳切,便欣然答应。二人在李白下榻的客店内畅谈了两个时辰,话题除了诗歌还有社会,谈得很是投机。临分手时蒋卞说:我州风光最美的是敬亭山。山下有谢公亭古迹。明天,我带先生前去观赏。

敬亭山在宣城西北郊。山势回环险峻。山高水高,云遮雾绕。因为土地肥沃,气候温湿,故而物产丰富,尤其盛产茶叶。敬亭绿雪形如雀舌,色泽翠绿,香气扑鼻,爽口润舌。从而驰名远近。

李白在蒋华的导游下,各骑一马来到了山脚下的谢公亭。只见此亭前有荷池,后有竹林,为八角形建筑,五根红漆的石柱上罩以琉璃瓦亭盖。正面悬有长方形牌匾。上书谢公亭三个大字。二人滚鞍下马后进亭坐在石凳上休息。

蒋华介绍说:此亭上依敬亭山,下临宛溪。乃当年谢姚太守所建,是为了让路人休息避雨之用。因为谢太守曾在亭内送别好友和诗人范云,后人就把此亭称为谢公亭。

李白平生很喜爱谢姚的诗和谢跳的为人,曾在自己诗作中多次提到他: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解道澄江静如练,令人长忆谢玄晖。今天见此遗迹,仿佛谢跳历历如在眼前。虽然岁月流失,亭已年久失修而油漆剥落,但却更显古朴。

李白说:小蒋,你能背诵谢跳诗中的名句吗?

能!

那就请背诵些来听听。

蒋华稍加思索就背诵了起来:鱼戏新荷动,鸟散余花落。风碎池中荷,霜剪江南绿。天际识归舟,云中淡江树。

李白说:凡是好诗,必有佳句和警句,也叫诗眼。有的整首诗不一定能背诵,但诗眼却叫人过目不忘。我就因为能背诵谢公的“澄江静如练,余霞散成绮”的佳句,而在《金陵城西楼月下吟》中引伸成一联:解道澄江静如练,令人常忆谢玄晖。

蒋华点头说:先生所说极是。学生的诗就缺乏蒈句而平淡无奇。

李白说:警句得来不易,那要经过长期的构想与锤炼,也就是长期积累,偶然得之。

蒋华转变话题说:先生能否为此亭题诗?

李白说:让我想一想再说。你先歇一歇。

蒋华没有歇,趁此时机,去宛溪中饮马。等两匹马都饮足了归来时,李白说他的以《谢公亭》为题的诗已构想成了,当即口吟道:

谢亭离别处,风景每生愁。客散青天月,山空碧水流。池花春映日,窗竹夜鸣秋。今古一相接,长歌怀旧游。

蒋华认真听完后,非常钦佩地说:先生你真是快手。触景就生情,因情就成诗。学生可谓望尘莫及!

李白说:此乃命题而作的急就篇,写得并不好。

蒋华说:先生谦逊了,好着哩!此诗意境优美,对仗工整。“池花春映日,窗竹夜鸣秋”就是佳句和警句嘛。

李白说:不谈这个了,我们上山吧!

二人手牵着马缰,步行上山。一路上但见山花吐翠,百鸟声喧。一群群村姑,肩挎竹篮,正在苍翠欲滴的茶园里采摘新茶。她们双手如同鸡啄米一样不停地劳作,将片片茶叶采进篮中,口中还哼唱着采茶的山歌。李白停步倾听,觉得甚是悦耳。蒋华说:快走吧,山野小调没啥好听的。

李白说:你此言差矣!大凡古今有成就的诗人,都不能轻视山野小调,都要从中汲取养料。《诗经》中的国风,不就是春秋各国的民间的山野小调吗?

先生言之有理,学生当铭记在心。蒋华的脸红了,也停下来静听。

村姑们见有人在静听她们唱山歌,就害生地不唱了。李白说:大小姐们,唱呀!怎么不唱了?

一个村姑害羞地说:我们粗喉大嗓的,唱得不好听嘛!李白说:好听好听!再唱再唱!

村姑们还是不唱,只顾埋头采茶。蒋华说:大小姐们,你们知道这个白衣大叔是谁吗?他就是鼎鼎大名的诗仙李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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