毅力
第一次去翠华山，是为雷乐长老师的《翠华姑娘》搜集材料，并探索发行事宜，自然游览就是第二位了。
第二次去翠华山，则是为了我的排版工作室两位打字员姑娘：一年一度的春游，雷打不动，我觉得翠华山确实是个好去处，于是就选择了它。
随行的还有我的夫人，以及夫人的姨妈，自然我作了她们的导游。游完了翠华山所有景点，大家提议登上西峰去。
西峰是翠华山风景区的最高点，除了一座古朴典雅的殿宇外，还有一个“太乙观星”是千古遗迹，攀登西峰对每位游客来说都是一种向往。然而，西峰太高了，太陡了，像镶在天上的星星，难以采撷，所以，十个游客至少有九个望而却步。
我已是六十三岁的老人了，且患有心脑血管病，能不能登上去呢？正在思忖，两个姑娘纵容地说：“上！无限风光在险峰！”夫人和她的姨妈也说：“上，那里肯定有好景致。”
大家都说上，我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当然，我想到的是毅力，是勇气。只要“肯登攀”，没有去不了的火焰山！也罢，登吧，全当检验我的身体哩。只要能登上西峰，说明我的病还不要紧，在这个大千世界里还可以再拼搏两三年！
姑娘们弯下腰，沿着羊肠小道“簌”地一下冲了上去，我呢，再一次提醒自己：慢，尽量慢，只要能登上去，就是一个伟大的壮举。夫人也提醒我：“你有病，走慢一点。”
我这人怪，不登就不登，只要说一句“登！”那就必须鼓足干劲，一鼓作气，甚至用尽全力去冲！
不过五分钟，我第一个坐到了“观景亭”里边。心跳得十分厉害，一下紧接一下，简直来不及呼吸，心像要从口里蹦出来一样。左手抓了朱红色的亭柱，右手在胸口轻轻地捶着，眼望东北方向一处突兀的山崖，我脸色苍白！
当她们来到我身边，我又出发了——第二个冲！
不好——头脑“嗡”地一声，意识在瞬间完全丧失了，幸好没有倒下去，我本能地弯曲了两条腿，坐在一块小石头上。
脑子里是一片空白。意识的百分之一夹缝里，使我产生了一种怪想：我可能要死在这条羊肠小道上。
她们几个围上来，一位姑娘取出了旅行包中的可口可乐，让我喝几口。还真行，半瓶饮料下肚，脑子慢慢清醒了。我摆摆手，让她们继续往上爬。须臾，我想到“毅力”二字，就又抓着膝盖站起来，一步，一步，郁郁攀登。
再过十分钟，脑子完全清醒了，浑身也充满了活力。我逐渐地加快速度，有意识地多赶一点路程，起先是每次登五分钟坐下来歇息一会儿，后来就六分钟，七分钟，甚至十分钟……马上就到西峰的古庙了，那飞翘的殿角已从山崖和树枝的夹缝中透出来。这时，我的干劲更大了，索性不休息，一鼓作气跑上去。
西峰终于被我们踩在了脚下，那背靠山崖、悬空而建的庙宇给我们带了无限奇妙而又交叉的幻想——毅力能换来一切！
夫人和姨妈到庙内烧香去了，我站在庙前的栏杆旁，仰望庙后那插入云天的“太乙观星”。这是一块高约三十多米的石笋，酷似传说中的太乙真人：一领雪白的道袍，一头银白的发丝，手执拂尘，面向西方，似在观察星相……这块石笋据说在山崩以前就被人们景仰。汉武帝曾亲临此地祭过太乙神。我不是汉武帝，自然不去祭祀它，只不过用它作为一种象征，在我花费了十二分的毅力之后攀上了西峰，从而检验了自己，证实了我的存在，说明了我还是一个强者，有可能在大风大浪中再拼搏一小阵子……
2001年5月25日
南五台印象
南五台森林公园，作为一个旅游风景区，给我的印象并不那么美好。
整整忙碌了一个年头，劳动节，雷老师约我去南五台放松放松。我们一行六人在5月4日这天，辗转倒车五次，终于在10点钟赶到了山下。
刚走下公共汽车，就有卖凉皮的招呼我们坐她那儿吃一点。我想，吃就吃吧，人是铁饭是钢，吃饱饭登山有力量。
像鸡蛋大一点凉皮，一两口就吸完了。当我们擦着嘴唇上的红油时，摊主说话了：“一碗两块！”
我们互相瞅了一眼，都在心里说：“妈呀，这么贵？鸡蛋大一点，竟要两元钱！”
雷老师的女儿雷雁说：“算了算了，旅游区的饭都贵，这没什么奇怪的。”
我的女儿亚玲也说：“山上说不定比这还贵哩！”
雷老师给我们买来了门票，每人发一张。我接在手里一看，门票印刷得不错，上面的图案挺吸引人的。再一看，呀，35元！这么贵！但是，反回来又想：比临潼兵马俑只少十多元，说明这个旅游景点档次肯定也不错：山上一定有好看的风景；旅游服务设施肯定是一流的……
一行人说说笑笑沿山沟缓缓攀登，我那三岁的小外孙猱猱，兴致极高，不让我们牵引，一个人猫着腰跑在最前边。忽然，一粒沙石将他滑了一下，摔了个仰面朝天，我们几个人一窝蜂冲上去，将他抱了起来。他没有哭，只是苦涩地咧嘴笑了笑，揉一揉屁股，又向前边爬行了。
我们希望这儿有一条像华山或者翠华山那样的石梯路，至少出现一条宽阔的石板路。可是没有。走了一个多钟头，连一个石条铺成的路面都没有出现。我在心里说，也许上到风景区，那儿会有一条整修得很不错的登山路。
上到第一个景点，这儿有一棵古树，树后是一座古寺庙，叫圣寿寺，据寺前石碑载，系隋代建造。我最喜欢看这些名胜古迹，所以兴致勃勃地走进寺内，然而，到处是垃圾，到处是杂草，寺庙也破败不堪，几处殿角布满了蜘蛛网，有倾倒的征兆。我疑虑：一座颇具盛名的古寺，为什么会衰落到如此程度？如果一股狂风袭来，岂不坍蹋？作为一名游客，我倒希望风景区的先生们给大殿前插一个木牌，上写：此殿年久失修，危！望勿靠近！
再向山谷的顶端攀缘，仍然是羊肠小道。脚下不是砂粒，就是脸盆大的石块，游人的脚步只能挑拣比较平坦的脚窝去踩，一脚踏不实在，就有硌脚的可能。另外，眼睛得时不时地眯着行走，因为路旁的灌木丛会伸出枝条向你招手，动不动就亲热得过火，打在你的脸上。假若你要伸出臂膀去拨开它，定会被那些有锯齿的叶片划伤你的手臂。粗粗统计了一下，还没有登到盘山公路上，我的两条手臂已经划出了八条血印！小外孙猱猱趴在他爸爸的背上说：“算了吧！咱们不登山啦，太艰难啦！”
不登就不登，稍事休息，我们一行六人租了一辆小吉普，绕着盘山公路悻悻地下山了，真所谓“高兴而来，扫兴而归”。
南五台就这样被我们甩在了身后。
回到家里，大家总结了一句话：昂贵的35元门票，给我们带来的不是游兴，而是沮丧！
2000年5月6日
古松树的风格
我们一行五人很快地登上了翠华山的西峰，一个个都气喘嘘嘘的了。
神庙的西侧有一棵古松树，我们就坐在树下稍事休息。
松树有两抱粗，传说是汉武帝祭祀太乙神时栽的。当然这是传说，不可能真实。假若要有一点真实性，那么，这棵松树至今已有2150多年了！树身粗壮且挺拔，树冠虽不大，但松色苍翠，松枝敦厚而稠密。树干约二丈高，周身布满了龙鳞般的甲片，黛中泛红。幸好，它浑圆壮实，无一丝一毫的创伤和瑕疵。
古松树长在太乙山的马鞍梁上。梁宽不过丈余，乱云缭绕，两侧是幽幽狭谷，谷深没测。向东望去，谷底有避暑山庄隐约可见，湖面映出如钮扣般大一片银光；向西探视，坡势陡峭，直通谷底，谷底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溪，溪旁有朦朦胧胧的红房子，想必是山民的住所了。
我突发奇想：古松树生长在这样一个恶劣的环境中，两千多年来，经历过的暴风骤雨还会少吗？狂风暴雨、霜寒冷气，难道对它没有侵蚀吗？雷鸣电闪不会冲击它吗？两千多年的风风雨雨，它没有被岁月连根拔掉，没有被历史整体吞噬，却坚强地挺过来了，而且如今愈显茁壮，这该是一种何等伟大的精神啊！
我想，做人也应该如此！
每个人的一生中，少不了灾难，少不了坎坷，甚至有灭顶之灾，但是，要能挺得住，要能和灾难作殊死的斗争，最后才能屹立在这个世界上。这样的人，才算是一个真正的强者。
然而，当今的社会，相当一部分人屈从于各种压力，东风来了向西倒，西风来了向东倒，正所谓东倒吃羊头，西倒吃猪头，没有坚定的人生立场，这要和古松树比起来，是何等的渺小啊！回忆我的六十多年生活岁月，自认为是条“硬舌不弯”的汉子，有一种古松树的风格，当然，我是吃了不少苦头的……
在我即将衰朽的残年，我还是固执地认为，应该学习古松树那种处世不惊、遇事不乱、坚韧、挺拔的风格，做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乱云飞渡仍从容，做人，应该有这种风格，古松树的风格！
2001年6月1日
瀛湖游船
儿子突然打电话来，要我去安康瀛湖游两天，我立即放下手中的繁杂事务，欣然南下了。
活了快七十岁，虽然也坐过几次船，但全是用手摇橹的小木船，颠颠簸簸、晃晃悠悠，给人一种恐怖的感觉，每当提起“坐”船，就让我浑身起一层鸡皮疙瘩。
一行十几人刚踏上瀛湖码头，我那种惴惴不安的心情就倾刻释然了。船是大船，比城市里的公共汽车还要长，还要宽，船内安装着十几排座椅，全套着深红色的绒布；船头插一镀锌旗杆，红旗在杆顶猎猎作响；旗杆下放一方桌，桌上一副麻将正等着游客休闲；后舱里窗明几亮，窗下两排沙发松软舒适，过道置一长条茶几，一次性塑料杯里已经盛满了陕南名茶，绿莹莹的透出一股喷香的茶韵……
小孙女雯雯在船上跑来跑去，兴奋得坐不下来，我只好牵着她的小手不放，气得她嘴唇一撅：“有栏杆挡着哩，怕啥？”
“万一掉到湖里怎么办？”我说。
“掉到湖里也不要紧，你可以用渔网把我捞上来……”雯雯天真地说。
小孙女的话，把一船人都逗笑了。
船长坐进驾驶室，马达“轰隆”一声响，船动了。看不见船向前行，只看见水向后退。平稳的程度可与火车媲美。不，比火车要稳得多！
船长的老婆是个胖敦敦的年轻女人，忙前忙后地为我们张罗开水、糖果、瓜子什么的，甚至连象棋也给我们摆在了前舱的舷板上。不过，我们驱车瀛湖，绝对不是玩象棋的，眼睛要用在湖水和四周的山峁上。
第一个登陆的景点叫“鸟语苑”，船长老婆说，里面养着好多好多鸟类，门票每人10元。城里来的人，谁稀罕“看”鸟语，于是十个元省下了。我们一同来到湖边，继续与水嬉戏。恰巧，一对野鸭游过来，向我们要食吃，小孙女雯雯首先把她的面包一分为二，扔下去了。两只野鸭噙了食，摇着尾巴点着头游走了。
再一次踏进船舱的时候，船头转了个弯，似乎向东行驶。此时的湖面十分宽阔，左右两侧是长满油菜花的一道道山梁，山梁上星星点点座落着各式各样的民居，但全是白色的墙裙，被这绿莹莹的湖水一映，别有一番情趣。前面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汪洋，只看见极尽处一道山梁上隐隐约约的闪出几座古典式房屋建筑，一座玲珑宝塔从中拔地而起，插入云天，被岚气遮罩着塔顶，像披着婚纱的新娘，羞答答地不让人细观。
平静的湖面上，行驶着十几艘游船，每一艘船后都拖出一道鱼尾似的水波，水波由小逐大，荡到湖的边缘。这一道道水波，把我们的视线牵到了两岸那一堆又一堆民居，民居旁那高高矮矮、大大小小各色树丛又吸引了我们，船长老婆似乎看出我们特别喜欢那些山梁上的民居，就如导游般地宣布：“下一站，去瀛湖半岛吃‘农家乐’！”
船头靠岸，缆绳拴在了半岛边的一棵香椿树上。一行人嘻嘻哈哈地沿台阶上到了农家门口，我被清静整洁的农舍惊呆了：这哪是农家，简直是城里的单元楼！不，比单元楼要漂亮得多，可以和富豪们住的别墅相比较。
农家饭我不稀奇，我是农村生、农村长，母亲又是厨房高手，什么农家饭我没吃过。而我最感兴趣的是农舍前后那一片“绿色”。
除了冬青树丛围着几畦嫩绿的蒜苗，几垅绿中透黄的青笋，再就是各种果树了。我只认识樱桃树，另外的几种树我叫不上名字，还是家住陕南的儿媳张英一一指给我：什么琵琶树呀，橘子树呀，柚子树呀，好一个“绿”，绿得让人钦羡！
吃完“农家乐”，该走回程路了。船在湖中心急速地行驶着，两岸青山收不住，一片汪洋扑面来。不到半个钟头，船进码头，一行人满足地向船长挥手告别，惟我傻乎乎地站在船头，痴情地望着已经走过的湖面，回味那平生第一次坐船的滋味，凝眸着深邃幽蓝的汪洋，思考着安康人是用什么神奇的功力，会造出这天堂一般的仙境来……
2005年4月2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