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灵王赵雍急需邦交人才,知道苏秦曾师从鬼谷子,又聆听过庄周教诲,破例任命为上大夫,位于蔺相如之后。武灵王交给他的重任是尽快联合六国,共同抗秦。即便无法将秦从韩上党及西北五城地盘上赶出去,也不能让他得寸进尺,吃掉中原。
苏秦领命。按苏秦的想法,韩国最希望和赵联合,但韩是弱国,扛不起大梁;梁国要强得多,但联合过一次,出了个不顾他人死活的公孙喜,给苏秦的印象不好,武灵王也会心存疑虑;楚也恨秦,且和齐有盟约,只要齐、赵联合,楚自会加入合纵。只要大势一成,梁、燕加入,就无须费力了。再说,第一步连齐,有孙膑可以帮忙,容易成功。
苏秦离开之前,求见武灵王,说:"卑职此去,少说也得一个月,方有结果。就怕狼秦得知消息,趁六国尚未联合之时,攻我邯郸,吾王需早作安排才好。"
武灵王说:"寡人已命廉将军调兵遣将,加固城池,只可惜伊阙一战,损我爱将李将军,否则,寡人无忧。"
武灵王和苏秦正说话,护卫报说:"李将军回来了!"
武灵王知道,伊阙一战失利,主要在于主帅公孙喜心不公,以至于各顾各,被白起各个击破。吃了败仗,虽说心下不悦,却不便责怪李牧。李牧多处负伤,丢盔弃甲,混入逃难百姓之中,受尽折磨,才回到邯郸。李牧见到武灵王,倒头便拜,说:"罪臣该死,罪臣回来,是要禀过大王之后,即请降罪。"
武灵王说:"伊阙一战失利,不能说李将军一点差错没有,但主要差错在公孙喜。公孙喜作为主帅,怎么能将便宜留给自己,将风险推给别人?"
李牧说:"李牧带兵六万迎敌,被打得东逃西散,罪臣有何面目立于天地间?"
武灵王说:"眼下狼秦蠢蠢欲动,中原岌岌可危,赵国正是用人之际。别的都不说了,赶快和蔺相、廉将军商议防狼秦良策要紧。"
武灵王没有怎样责怪,李牧却高兴不起来。武灵王向他介绍了苏秦,说:"寡人任命苏秦为上大夫,专司联合六国,共同抗秦一事。"
苏秦连忙向李牧长揖,说:"久闻大名,日后还请多多赐教。"
李牧一脸愧色,起身说:"败兵之将,何敢言教,往后还望上大夫多多提携。"
苏秦入见蔺相如,备言联合诸国一事。相如总理国事,问苏秦要备什么礼?苏秦说:"什么礼都不带。送了礼,反倒节外生枝,成了赵国祈求联合了。要让这些国的君主明白联合则存,不联合则亡的道理,不过是赵出来领头罢了。"
相如虽然觉得苏秦说得在理,只怕空手去,空手而归。相如把苏秦的意思禀报武灵王,武灵王说:"联合是彼此都迫切需要的事,苏秦说得对,不必送礼。"武灵王想一想,补充说,"伊阙一战失利,根本原因在于三国虽然联合,实际上貌合神离。六国联合更难,不可能一次成功。"
有探马报,说有秦兵夜里进入上党,很可能意在梁国;但秦贪得无厌,一旦破梁,即威胁赵。武灵王一面命留心打探,一面命廉颇、李牧加紧训练将士,加固城池。
秦、魏征战可谓旷日持久。秦、魏(包括迁往大梁以后)究竟打了多少仗,可能当局者也不一定记得很清楚。但是,基本情况是清楚的。每打一仗,秦就逼近一步,梁的国土就缩小一点。当年,魏国最强盛的时候,在西部边境,时常和秦发生争端,一有争端即酿成战事,两国互有胜负。吴起在魏国的时候,推行改革,胜多败少,夺回被秦掠夺的土地。但是,好景不长,吴起被陷害离魏投楚,改革停滞。到魏手里,还有改革成果可吃,一举臣服了宋国;后来,没有改革成果可吃了,加上庞涓急于建功,两次攻赵,不但没有占便宜,还损兵折将,元气大伤。张仪不被重用,投了秦国。一方面是秦要吞掉中原,不能不搬掉梁这块拦路石;加上张仪憋着一股怨气,明里暗里使计,软的硬的手段全来,梁国先后被秦攻占华阴、汉城、隰县、陕县、蒲阳、曲沃、原阳等地,黄河天险尽失,地盘越来越小。要命的是秦并无满足的意思,伊阙一战大胜,秦军长驱直入韩境,掠去上党及韩西北五城,有了足够的立足之地,危险又增大了许多。
梁惠王撒手人寰,襄王魏嗣吸取父亲一生教训,不再野心勃勃,开疆拓土,要紧的是保住基业,不至于成为亡国之君,像蜀王鲜和巴王肴那样被处死。
魏嗣一直以为,父亲在用人上很失当。不该重用连同门师弟也要加害的庞涓,不应对惠施三心二意。特别是不应让私心很重的公孙喜任联军主帅,赴伊阙抗秦,损兵折将。父王本来身体欠佳,加上气恼、郁闷,一病不起。最不该重用张仪。用了,又让他偷偷入秦。张仪在梁为相,对梁知根知底,而今是秦相,实在是没有比这事更糟的了。苏秦来求见过,父王见他相貌猥琐,不予启用。苏秦到了赵国,即被任命为上大夫,奔走合纵之事。有大将廉颇、李牧,贤相蔺相如,赵倒是无忧,梁可就朝不保夕了。
襄王召公孙侈入宫,说:"当今,梁国内外是怎么回事,你也看见了,孤不信公孙大人没有想法,说说吧,怎么办?"
公孙侈正当壮年,梁贵族后裔。谙熟诗书兵法。先想师从鬼谷子,寻到了归谷山,不遇;两次都如此,没有再寻找;后改找庄周,也是两次未遇,只好改找鬼谷子和庄周写的竹简;殊不知根本没法找到,他于是想,也许大贤们都"述而不作吧",只说不写,只好文从孔夫子,武从孙武。惠王在位的时候,公孙侈虽然是上大夫,自知分量不够,很多时候都只看只想不说。惠王赶走惠施,又找不到合适的相才总理朝政,才请他出任。这时见襄王垂询,说:"梁用人多有失当,才有今日。"
襄王说:"你说说看。"
公孙侈说:"张仪、庞涓连同门师弟都要加害,用此二人,遗祸不浅......"
有些事,只能由某些人说,这些人说了没事;另一些人不能说,说了就有事,甚至有性命之忧。朝中更是如此。也由于憋得太久,公孙侈才冲口而出,不料襄王忽然变色,站起来说:"你退下!"
公孙侈知道自己犯了上,等待降罪。过了几天,传公孙侈入宫。公孙侈作了必死准备。见了襄王,跪拜,说:"臣语言不知轻重,冒犯大王,罪该万死。"
襄王想:"谁叫你当说不当说都说?不过,难为你对梁国忠诚,不责罚也罢。"于是说,"别的话不说了,说说公孙相的御秦良策吧。"
公孙侈说:"大王,那么,卑职就说实话了。"
襄王说:"难道公孙大人要说假话骗孤吗?"
公孙侈说:"不敢。卑职想说,眼下,梁最缺的是人才,可否举荐个人?"
襄王喜上眉梢,问:"举荐谁?"
公孙侈说:"卑职那堂兄。"
一说公孙侈的堂兄,襄王就知道说的是公孙衍,襄王说:"你堂兄仕秦,秦、梁仇敌,你堂兄愿意来吗?"
公孙侈说:"卑职也没有把握,不过,可以试试。"
当年,梁惠王只看到外来人才,看不到自己国家同样藏龙卧虎,冷淡公孙衍,公孙衍自知再有本事,在梁也无用武之地,于是投秦。但公孙侈知道,公孙衍故土难忘。尽管秦日趋强大,公孙衍也不至于甘心助秦吃掉梁国,想一想,说:"堂兄的为人,卑职还是知道的。如果知道故土危急,卑职担保他无虞,他一定会设法回梁。"
襄王说:"公孙相堂兄之才,孤听父王说过。也是怪父王只知道向外求贤,只要听说是人才,再难也要求;看不到本国也是人才济济,冷落了你堂兄,你堂兄见无用武之地,才投了秦国。"襄王说到这里,闷了一阵,问,"可是,如何才能让你堂兄入梁呢?"
公孙侈把早已想成熟的主意禀报襄王说:"卑职知道堂兄的德行,只有卑职亲自前往,他才会回梁。"
襄王说:"如此好是好,公孙相可就太冒险了。"
公孙侈说:"大王不必忧虑,堂兄入秦以后,卑职去看望过他,路熟。"
襄王说:"可现在两国交兵,如果将公孙相当做细作,凶多吉少。"
公孙侈说:"堂兄只有见到卑职,才肯入梁。"
襄王说:"那就多带些精壮,保护公孙相。"
公孙侈说:"就卑职一人,多了会坏事。"
襄王不怀疑公孙侈对梁国的赤胆忠心,不怕被秦收买;相信公孙侈有办法对付种种意外。不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