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或它。”
安度洛斯国首都安格利斯塔近郊,法洛音的眼前一片昏暗,过分的颠簸让她有点恶心,极度疲惫的身体无法支撑她再次将思维凝集,很快意识再次抽离了出去,使她陷入了新一轮的昏迷……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有几分钟,也或许是一两个小时,法洛音感觉不是那么颠簸了,缓缓睁开眼,一名身穿铠甲深褐色皮肤的女性站在面前,充满关切地看着自己。
“真是副好身体呢,失了那么多血竟然现在就醒了。”褐色皮肤的女性说道。
“这儿是哪……”法洛音显得非常虚弱,颤抖地问道。
“安格利斯塔近郊的一个小农场附近,放心吧,四周没有别人,我是圣骑士赛琳维西亚大人的副官奈雯莎,奉其命令,将你带出都城。”奈雯莎解释道。
“……那么这儿是个……马棚么?”环顾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法洛音试着动了动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问道。
“确切地说,是个很大的废弃马棚,我需要在这里为你替换一下伤口上的药物,并对关键部位再次进行包扎,毕竟我不会圣法,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奈雯莎说罢,从肩甲中掏出了一些药物和绷带。
“为什么是把我送出来,那些修女攻击了我,她们本应该是自己人!”咳出两口血水,法洛音恨道。
“冷静点,这些赛琳维西亚大人都知道,但把你继续留在城里只会使你被杀害,所以她才让我把你带出来。”奈雯莎将法洛音身上的绷带拆开,用圣水对伤口进行着清洁处理。
“为什么,为什么外敌入侵,那些该死的修女不来援助我,反倒攻击我,而且还……还杀死了安娜……”被圣水净化伤口而产生的屡屡阵痛摧残折磨,法洛音绝望道。
“这和是不是自己人无关,这和政治有关,包括圣母在内,我们每个人都走错了一步棋。”奈雯莎低声道。
“但我要为此付出的代价却是痛失下属并被驱逐出了王都!”法洛音愤恨地怨道。
“至少你还活着不是么?想以你的一面之词是不可能撼动眼前的局势了,我也无法将你护送太远,你现在最好寻思一个能够安身的地方。”奈雯莎对法洛音提议道。
“当年我就是因为政治被自己的国王出卖,腹背受敌败给了对手,从此失去了我作为军人的荣耀。而如今又是因为这些掌权者的勾心斗角,我差点连命都丢了,这就是所谓的宿命么?哼,本来我以为至少在阵营上来看,那些修女就算不帮我也不会害我,结果没想到真正覆灭我的偏偏就是这群恶魔!”法洛音继续着她的抱怨,显得愈发愤慨。
“没有永恒的敌人与朋友不是么?你失了不少血,还是别动气比较好。”将法洛音的伤口包扎完毕,奈雯莎嘱咐道。
“先不说这些,你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看起来可不像是从我身上沾到的。”在奈雯莎为自己包扎伤口时法洛音注意到了她的铠甲内部一直有着殷红的血液不断渗出,于是问道。很显然,她对眼前这名高大的褐色皮肤的女骑士缺乏一定程度上的信任。
“这跟我的身体特性有一些关系,你无需紧张。”奈雯莎轻声解释道。
“所以说这些血果然是你自己的么?那我当然无需紧张,只是为什么你会流血?看起来你可不像是受伤了。”法洛音说道,显现出了几分疑惑之情。
“说来话长,你确定要聊这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么,或者是让我们来商议一下更重要的其他什么事儿?”奈雯莎显得有些介意地回应道。
“好吧无所谓,我还没无聊到非要关心一个救了我的人为什么在流血的话题,反正看起来你自己都不怎么在乎。”法洛音见状便也不再多说些什么。
“总之现在我们所处的这个区域已经基本脱离圣母的掌控范围了,相信她也不会有闲工夫特意派出手下的修女追杀你,我能做的也就只有将你送到这里,而后就要靠你自己了。以你的体质,应该过不了多久就能恢复部分行动能力的,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最好现在就提出来。”奈雯莎话道。
“好的,那还请把你的武器送我吧,我的偃月刀应该是丢在监狱了,不过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来看就算它在身边也没什么意义。再就是马,如果可以的话请把你的马也送给我。”法洛音请求道。
“武器的话,这把佩剑多少能起到些防御作用,送给你没有任何问题,但马的话,并没有。”奈雯莎无奈道。
“你说什么?没有马么?”法洛音一脸诧异地强调道。
“是的,我把你带到这里来并没有用马,因为那太显眼了,我必须尽可能隐蔽地将你护送出都城,才能保障你的安全。”奈雯莎解释道。
“但我很确定我来的时候是被扔在了马背上,那颠簸感都快让我吐出来了。”法洛音强调道。
“是的,硬要说的话,你确实是被扔在了马背上驮过来的,但我还是没有马可以送给你。”奈雯莎显得有些无奈地说道。
“为什么?”法洛音对此表示无法理解,瞪着她浅灰色的眼睛问道。
“因为来的时候你是被扔到我的背上驮过来的……”奈雯莎叹道,显得有些无奈。
“呃,你确定你现在是清醒的么?或者说我们之间出现了语言层次上的交流障碍?”法洛音以不太淡定的口吻回应道。
“所以说说来话长,好吧……我就来为你解释一下。”奈雯莎长叹了一口气,然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那你倒是解释啊,怎么突然不说话了?”法洛音与奈雯莎对视了几秒后催促道。
“不,我只是反悔了,仔细想想解释起来太麻烦了,还是让你亲眼看一看吧。”奈雯莎说罢,将自己的护腿与裙甲上的铁扣解开,发出一阵低鸣,在原地旋转了一圈,做出了几个并不算具有美感看似如同挣扎般的动作,而后她的下半身发生了变化,开始扭曲膨胀了起来……“哦,这可真是……”面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法洛音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语塞了片刻。此时奈雯莎的下半身已然变成了一匹马的样子,有着无比强健流畅的线条,枣红色的皮毛闪亮均匀并时不时地滴落下几滴鲜血。
“如你所见,虽然你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被马送来的,但我并没办法真的为你提供一匹马。”已经化为半人马的奈雯莎在原地打了几个步转儿,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
“所以说你是一个,呃,怎么说呢,魔物?但那样称呼你似乎不太礼貌。或者说,你是一个兽人?半兽人?还是兽化人?”法洛音整理着自己所掌握的词汇对奈雯莎提问道。
“哦,我可不觉得用这些词汇形容我比用魔物来形容我显得更礼貌。”奈雯莎回应道。
“好吧,那就先把这个问题姑且放一放,据我所知所谓的汗血马也只是因为毛色接近于红色,因此在流汗时会造成如同流血般的视觉效果而已,但为什么你却是……真的在流血?”法洛音一脸疑惑地问道。
“这跟什么汗血马没有任何关系,我在变身后的身体结构也会随之发生改变,换句话说就是,现在的我有着两套同时存在运行的血液循环系统和呼吸循环系统。再详细点来讲,我作为人类上半身的器官和作为马下半身的器官都是相对独立的,加起来有着两颗心脏和四个肺,用来分别供应我所需要的氧气和血液循环,但我的代谢系统却被合并到了一起,这就注定了我必须以某些特殊的方式来处理掉一些被过量制造的血液。”奈雯莎颇为专业地对法洛音解释道。
“听起来你对你的身体还真是有着全方位的了解啊。”法洛音一脸惊讶地叹道。
“这要归功于晋升骑士资格必须要有去相关的学院进修各种课程的规定呢,不然我是绝对不会去研究生物学的,至少不会去研究马的。”奈雯莎说罢,原地跺了跺蹄子,恢复回了人类的形态。
“哦,看起来你这变身还挺方便的。”法洛音评价道。
“事实上每次变身都会很累,而且由于是更改骨骼构造,所以其实整个过程还蛮疼的,不过我已经习惯了……”奈雯莎的呼吸有些仓促,将自己解开的裙甲与护腿再次扣上。
“所以你是那种可以在战斗中保留实力然后突然变身给予对手致命一击的类型咯?”法洛音逐渐对奈雯莎降低了一些警惕性,挑了挑她的眉毛调侃道。
“不不不,变身需要一定时间的,在交战过程变身中露出这么大的破绽给对手,肯定必死无疑。这个世界上可是不存在乖乖等你变身然后再继续和你交手的老实敌人。”奈雯莎苦笑道,原本颇为紧张的气氛也开始逐渐舒缓了起来。
“说来也是呢,况且你身为赛琳维西亚手下的骑士,有着兽族或是魔族血统这件事情应该也是保密的吧,安度洛斯人可是异常地排外呢。”法洛音话道。
“是的,但在这方面赛琳维西亚大人给予了我很多帮助,让我免去了不少困扰。”奈雯莎回应道。
“所以你也和我一样是被招降的?”法洛音问道。
“我的老家在卢达尔大草原。”奈雯莎似乎并没有深入聊下去的意思,而是简单地回应了一句。
“中部大陆的最南边?那里之前一直是属于蛮夷的领地吧。”法洛音并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继续问了下去。
“是的,直到六族联盟被彻底击败后才划到了安度洛斯的国土之中。”奈雯莎回应道。
“据我所知赛琳维西亚在那场战役中屠杀了数以万计的蛮族,这么说来你运气不错。”法洛音试探性地问道。
“看样子你想听故事。”奈雯莎皱了皱眉头说道。
“你为我替换的绷带上的圣水正在不停地净化我的伤口,就当是讲个故事让我转移一下注意力来减缓痛苦吧。”法洛音回应道。
“好吧,既然你想听的话……就如你所说,我的运气确实不错,但那也只是相对于我的族人来说。我所在的是一个半人马氏族,在草原上以游牧为生,对于战争我们的一直持着中立态度,尽可能地避免一切冲突与纠纷。直到安度洛斯国南下,六大部族联手与其交锋,作为原住民的我们自然也被卷入了这场无法避免的战争之中。而我们的对手你知道的,就是赛琳维西亚大人与她的骑兵部队。”奈雯莎讲述道。
“哦,按照这个故事的发展,你能够活到现在还真是不容易呢。”法洛音的脸色显得有些难看,此时圣水正在愈演愈烈地对她的伤口进行着净化。
“事实上我并没有参与那次战争,因为我的体质不太好,所以被命令留守在了后方,但兵败如山倒,前线大崩溃后我所在的据点也随之失守,因为没有什么反抗能力,我和几个同族成了俘虏。而偏偏安度洛斯国的制度是论功行赏,对于安度洛斯人来说,我们这些所谓的半兽人死掉的价值远远比活着的价值要高,于是我和我的同族们开始被逐一处刑。与其说是处刑,倒更像是屠宰,连个最基本的仪式都没有,如同牲口般地被捆绑起来罩住脑袋,然后就被杀害,那些利欲熏心的军人根本就没有半点人性可言。”奈雯莎讲到这里时,显现出了几分黯然。
“哼,无论到哪都会有这种无耻之徒,那么后来呢,赛琳维西亚救了你?”法洛音问道。
“是的,她收到了下级的举报,找到并解救了我们。”奈雯莎答道。
“但事实上整个侵略战争的领导者就是她本人,对于你而言你只不过是被敌人救了不是么?”法洛音继续道。
“事实上我那时的眼界并没有那么远,我不太清楚战争因何而起,只觉得我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存在,而有人在关键时刻救了我,仅此而已。”奈雯莎露出了一个苦涩的微笑说道。
“换作是我,我最多做到不恨她,或许连这都做不到。”法洛音说道。
“赛琳维西亚大人对我也一直心怀愧疚,这期间我们经历了很多,直到后来我认清她是我的灭族仇人后,也对她恨不起来了,毕竟她也只是那场战争的领导者,而不是发起者。”奈雯莎为赛琳维西亚开脱道。
“这么说你和我一样也看不惯那个蠢货教皇咯?哈哈哈,总算遇到知音了,但恐怕聊到这里就要结束了,我感觉伤口不那么疼了,多谢你的故事,接下来还有比闲聊更重要的事儿要做呢对吧?”法洛音起身小幅度地活动了一下身体后说道。
“事实上和你聊这些也让我很愉快,说实话起初我对您并没有太多好感。”奈雯莎笑道。
“是么?我就当这是好话听了。”回给奈雯莎一个微笑,法洛音说道。
“对了,这些给你,之后的旅程中应该会用得到。”奈雯莎从裙甲内侧的口袋中掏出了几枚闪亮的金币。
“唔,如果只是用于逃亡路上弄些吃的住个旅店的话,你未免给得太多了。”法洛音看到金币后说道。
“但如果是想要买上一匹不错的马来代步,还要留点钱来打点关卡护卫的话,那就不算多不是么?”奈雯莎话道。
“好吧,你可真是贴心呢,那么就这样吧,希望以后有机会还能见到你,人马小姐。”法洛音接过了金币感激道。
“也希望你能够一切顺利,把辫子扎在胸前的狱长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