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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熊召政

给一块墓碑

幽灵的一方图章

遗弃在阴坡上

只有茅草把它收藏

风雨嫌它幽森

怎不来收取

那舐着碑文的磷光?

苍苔怡它赤裸

将一件暗绿的寒衣

悄悄替它穿上

慢慢地,碑上名宇消失了

剩一只苍老的蜘蛛

网起一片荒凉

死去的人,你想不朽吗?

除非你把图章印在人们心上

【作者】熊召政(1952—)湖北省英山人。17岁下放农村。20岁发表诗作。主要作品有诗集《瘠地上的樱桃》、《在深山》等。

【浅识】

诗只有15行,却内涵丰富,哲理深邃。前四段,主要是对一块墓碑的描绘。有一名死者,想不朽,修了墓,立了碑,并在碑石上镌刻了碑文,然这一切无异于徒劳。随着时间的流逝,茅草遮没了墓碑,风雨扑灭了磷光,青苔爬上了碑身,就连蜘蛛也在它上面网起了一片荒凉。而对这种情况,诗人在最后的一段大声反诘死去的人,你想不朽吗?除非你把图章印在人们心上。在这一问一答中,诗人把朽与不朽的思考与理解拔到了一个哲学高度:想不朽,只有献身于人民,造福于人民,让人民记住你,让你的墓碑竖在人民的心田上,否则,别无妙法。

中国,我的钥匙丢了

中国,我的钥匙丢了。

那是十多年前,

我沿着红色大街疯狂地奔跑,

我跑到了郊外的荒野上次叫,

后来,

我的钥匙丢了。

心灵,苦难的心灵,

不愿再流浪了,

我想回家

打开抽屉,翻一翻我儿童时代的片,

还看一看那夹在书页里的翠绿的三叶草。

而且,

我还想打开书橱,

取出一本《海涅歌谣》,.

我要去约会,

我向她举起这本书,

做为我向蓝天发出的爱情的信号。

这一切,

这美好的一切都无法办到,

中国,我的钥匙丢丁。

天,又开始下雨,

我的钥匙啊,

你躺在哪里?

我想风雨腐蚀了你,

已经锈迹斑斑了。

不,我不那样认为,

我要顽强地寻找,

希望能把你重新找到。

太阳啊,

你看见我的钥匙了吗?愿你的光芒,

为它热烈地照耀。

我在这广大的田野上行走,

我沿着心灵的足迹寻扠,那一切丢失了的,

我都在认真思考。

【作者】梁小斌(1954—)生于山东荣城县。1979年发表处女诗作。主要代表作有《雪白的墙》、《中国,我的钥匙丢了》等。

【浅识】这首诗是梁小斌的成名作。它集中表现了一种心灵的失落感?种经过十年狂热之后的反思情绪。

诗中的钥匙,不同于我们日常生活中开启锁心的钥匙,它是一个主体象征意象,说穿了,就是一种精神的钥匙。按诗中所写的具体形象来讲,它就是儿童时代的画片,夹在书页里的翠绿的三叶草和《海涅歌谣》。这些,都喻示着一种纯洁的、理想的、没有受到污染的心灵境界。然而,就是由这些美好的事物凝铸的钥匙,却在那红色大街上被我疯狂奔跑时丢了。丢了,不知不觉。

历史终于沉?地走过了那段泥泞的岁月,我也渐渐长大了,觉醒了,猛回头,心灵之窗的钥匙丢了。此时,我痛心疾首地呼喊:中国,我的钥匙丢了。这里需要特别说明的是,诗人别出心裁地让钥匙与中国发生直接的联系,把中国作为呼唤的对象,不但提高了钥匙的重要性,而且加深了诗的内涵,很大程度上加强了这种呼声的强度与力度。引人深思,促人反省。

杨炼

—、日潮

高原如猛虎,焚烧于激流暴跳的万物的海:宾哦。只有光,落曰浑圆地向你们泛滥,大地悬挂在空中

强盗的帆向手臂张开,岩石向胸脯,苍鹰向心……

牧羊人的孤独被无边起伏的灌木所吞噬经幡飞扬,

那凄厉的信仲,悠悠凌架于蔚蓝之上

你们此刻为哪一片白云的消逝而默衷呢在岁月脚下匍匐,

忍受黄昏的驱使成千上万座墓碑象犁一样

搣锚在荒野尽头互相遗弃,

永远遗弃:

把青铜还给土让鲜血生锈

你们仍然朝每一阵雷霆倾泻着泪水吗

西风一年一度从沙砾深处唤醒淘金者的令运

找道崩塌了峭壁无路可走,

石孔的曰晷是黑的

而古代女巫的天空再次裸露七朵莲花之迷哦,

光,神圣的红釉,

火的崇拜火的舞蹈洗涤呻吟的温柔,

赋予苍穹一个破碎陶罐的宁静

你们终于被如此巨大的一瞬震撼了么——

太阳等着,为陨落的劫难,欢喜若狂

二、黄金树

我是瀑布的神,

我是雪山的神高大、雄健、主宰新月

成为所有江河的唯一首领雀鸟在我胸前安家

浓郁的丛林遮盖着

那通往秘密池塘的小径

我的奔放

象大群刚刚成年的牡鹿

欲望象三月聚集起骚动中的力量

我是金黄色的树

收获黄金的树

热情的挑逗来自深渊毫不理睬周围怯懦者的箴言

直到我的波涛把它充满

流浪的女性,水面闪烁的女性

谁是鄱迫使我啜饮的唯一的女性呢

我的目尤克制住夜十二支长号

克制住番石榴花的风我来到的每个地方,

没有阴影触摸过的每颗草莓化作辉煌的星辰

在世界中央升起占有你们,我,真正的男人

三、血祭

用殷红的图案蔟捆白色颅骨,

供奉太阳和战

用杀婴的血,行割礼的血,

溢养我绵绵不绝的生命

一把黑曜岩的刀剖开大地的胸膛,

心被高高举起

无数旗帜象角斗士的鼓声,

在晚霞间激荡我活着,

我微笑,骄傲地率领你们征服死亡—一

用自己的血,给历史签名,

装饰废墟和仪式

那么.擦去你的悲哀!

让悬崖封闭群山的气魄兀鹰一次又一次俯;

象—阵阵风暴,

把眼眶啄空

苦难祭台上弃跑或扑倒的躯体

同时怒放久久迷失的希望

乘坐尖说的饥饿归来,

槛下呼啸与赞颂

你听从什么发现了弧形地乎线上孑然——

身的壮丽

于是让缸流尽:

赴死的呓荣,

比死更强大朝我奉敖吧!

十名处女将歌唱你们的幸运

晒黑的皮肤象清脆的铜钤,

在斋戒和守望里游行

那高贵的卑怯的、无辜的罪恶的、纯净的肮脏的潮汐

辽阔记忆,

我的奥秘伴随抽搐的狂欢源源诞

宝塔巍埭耸立,

为山巅的暮色指引一条向天

之路

你们解朕了一从血泊中,亲近神圣

四、渴子

为期待而绝望为绝望而期待

绝望是最完美的期待期待是最漫长的绝望

待不一定开始绝望也未必结束

或许召唤只有一声——

五、午夜的庆典

开歌路

领:午夜降临了,斑灿的黑暗展开它的虎皮,金灿灿地闪耀着绿色。遥远。青草的芳香使我们感动,露水打湿天空,我们是被谁集合起来的呢?

合:哦这么多人,这么多人!

领:星座倾斜了,不知不觉的睡眠被松涛充满。风吹过陌生的手臂,我们紧紧挤在一起,梦见篝火,又大又亮。孩子们也睡了。

合:嚷这么多人,这么多人!

领:灵魂颤栗着,灵魂渴望着,在漆黑的;叶间寻找一块空地。在晕眩的沉默后面,有一个声音,徐徐松弛成月色,

那就是我们一直追求的光明吗?

合:哦这么多人,这么多人!

诺曰朗的宣喻:

咱一的道路是一条透明的路

唯一的道路是一条柔软的路我说,

跟随那股赞歌的泉水吧夕阳沉淀了,

流消融了瀑布和雪山的向导

笑容荡漾袒露诱惑的女性从四面八方,

跳舞而来,沐浴而来超越虚幻,

分享我的纯真

此刻,高原如猛虎,

被透明的手指无垠的爱抚

此刻,狼藉的森林漫延被蹂躏的美、灿烂而严峻的美

向山洪、向村庄碎石累累的毁灭

公布宇宙的和谐

树根象粗大的脚踩倔强地走着,

孩子在流离中笑着

尊严和性格从死亡里站起,

铃蓝花吹奏我的神圣

我的光,即使陨落着你们时

也照亮着你们

那个金黄的召唤,

把苦涩交给海,

海永不平

在黑夜之上,在遗忘之上,

在梦呓的呢喃和微微呼喊之上此刻,

在世界中央。我说:

活下去——人们天地开创了,

鸟儿啼叫着。一切,

仅仅是启示。

【作者】杨炼(1955—)北京市人。1976年发表处女诗作。主要作品有诗集《海边的孩于》、《礼魂》等。为我国当代有广泛影响的诗人之一。

【浅识】杨炼在这首诗中给我们构筑了两个世界,即意象世界与珂性世界。而要走入这两个世界,先必须了解杨炼的诗歌观。杨炼认为诗的威力和内在生命来自对人类复杂经验的聚合。据此,我们来看一下这芮诗。

《诺朗》的意象世界如一座谜宫,奇谲诡丽,新异多变。意象的选择均具有古朴粗矿的品质,与诗所鉴引的祌话内容紧密吻合。另外繁杂密集的意象群在诗歌主体情绪的牵引下相瓦碰撞击发,昆现出一种生命内在的威力:躁动,勃发。

《诺日朗》理性世界实则是历史、文化、现实的聚合。诗以西南少数民族地区流传的神话为背景,构筑了一个聚合着人类复杂经历复杂经验的现性仳界,而这个世界从多个侧面辐射了人类生存的方式与内容,具有明显的物质运动与精神运动的双重功能。

全诗结构宏伟,多维拓铋,站示史诗的气魄。

假曰.湖畔.随想

.我扶着桥的栏杆站立,

月亮在水纹里摇动。

呵,去年,

那个晚上也是这样朦朦胧胧……

多美呀!

——分明是说给我的,

声音又很陌生!

我返身走开了,

(象一个逃兵)

……我扶着栏杆站立,

投下几颗石子,

击皱了月亮的幻影。

是在这儿,

我曾蹦跳着,

把小瓶束进湖里焦急地等呵,

我倚在湖边这张刚刚油好的长椅,

我将坐多久呢?

我一遍又?

—遍地问我自己……

【作者】王小妮(1955—)女。长荐市人。1975年开始写诗。1979年一1986年参与朦胧诗的兴起与延续活动。有诗集《我的诗选》出版。

【浅识诗人王小妮以冷静、客观地反映真实生活而著称。她的诗往往以思考取胜。而这两首则不同,似乎代表她的另一种艺术指向。这两首诗写得很美,既象两支抒情的小夜曲,又象两幅优美的风情画。曲桥、栏杆、月亮、水纹、小鱼、长椅等一系列意象创造了一个美的意境。无论在去年的那个晚上,还是今天的这个夜里,我总爱利用假日,在这宁静的湖畔徜徉,在这恬淡的月夜徘徊,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又似乎在寻觅着什么。诗人用极为精炼细腻的笔触,把抒情主人公我刚刚萌动的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恋情写得朦胧而优美。尤其是结尾,更能引起人们无限美好的情思与遐想?

我希望你以军人的身份再生

一致额尔金勋爵

我佩服你

—额尔金勤爵

你敢于发布这样的命令

把古老东方的京都投进熊熊大火

在每片飞灰上写下你的姓氏

扬遍全诰界的每处角落

狂每寸焦土里埋下你的名字

和野草岁岁生长

不佩服你

——额尔金勤爵

你根本没有敌手

没有敌手却建树功勋的英雄

比拚杀中倒下的战败者还耻辱

焚烧一座没有抵抗的园林

践踏一片不会说话的土地

那是小孩子的手都能胜任的

但你毕竟以你的壮举给你的后裔们

留下足以在餐桌上大嚼

永远的威名

给你民族发黄的编年史订上火光闪闪的骄傲的一页

我好恨

恨我没早生一个世纪

使我能与你对视着站立在阴森幽暗的古堡

晨光微露的旷野

要么我拾起你扔下的白手套

要么你接住我风过去的剑

要么你我各乘一匹战马

远远离开遮天的帅旗

离开如云的战阵

决胜负于城下

我更希望

你以军人的身分再生

当然我决不会用原子武器对你

那单发的火枪象你用重炮摧毁冷兵器

我希望你是

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军人

你会满意的

你的对手不再是猛男而愚钝的僧格林沁

在此

我谨向世界提酲一句

从我们这一代起

中国将不再给任何国度的军人

提供创造荣誉建立功勋的机会

【作者】晓桦(1955—)生于上海,在北京长大。1970年参军。1979年毕业于辽宁大学中文系。1983年开始诗歌创作。着有诗集《白鸽子.蓝星星》。

【浅识】英国勋爵额尔金以践踏中国的土地、残杀中国人民和焚毁举世罕见的圆明园而扬名于世。当军旅诗人晓桦站在圆明园的废墟上时,不禁义愤填膺地向烧毁圆明园的罪魁祸首,死了已一个多世纪的额尔金发话:我希望你以军人的身分再生。诗人希望在实力相当的情况下和额尔金洱来一次决战。整个诗篇,弥散着浓重的民族尊严与爱国之情。尤其是结尾的那句从我们这一代起中国将不再给任何国度的军人提供创造荣誉建立功勋的机会。石破天惊,气度昂扬,迸发出一股鬼退神逃的中国当代军人所特有的战斗铋情。

两条大车的辙印

弯弯曲曲

昨夜的雨没有把它们冲掉

马的脚印一个个如碗黎明时已经凉了

一只美丽的兔子

在昨夜的雨中奔跑

你看马的蹄印上绽开小小的梅花

我嗅到

一股温暖的小动物的气息不知它

可被无情的雨打湿?

【作者】潞潞(1956—)山西省垣曲县人。原名杨路生。70年代中期开始发表作品。着有诗集《肩的雕塑》。

【浅识】山西青年诗人潞潞的诗一向以雄浑、粗犷、奔放、昂扬而见称。可这首《泥路》却写得婉约细致清新隽永。

法国大雕塑家罗丹曾说:对于我们的眼睛,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对于那些雨后泥路上的痕迹,在常人眼里,简直平常到了极点,更无从拨动人们诗的神经。然而,诗人却发现这些普通的泥路上,飘荡着一股又一股值得动情讴歌的生命气息。那就是昨夜的雨没有冲掉的奔驰的马的脚印,那就是在昨夜的雨中奔跑的美丽的兔子,那就逛诗人在雨后所嗔到的一股温暖的小动物的气息。大的生命,小的生命,都以各自的生存方式,顽强地走着生活之路。诗所渗透出的生命意识耐人玩味。

顾城

石舫

这是一只船永远不能航行

它那岩石的船身决定了这种命运

它也不会沉没因为从不航行

世上一切般只都没这么平稳

也许因为平

便有很长寿命

也许因为长寿侠有很大名声

盛名引来了游人商兴地把它坐乘

是要教向彼岸的定不身

【作者】顾城(1956—)北京市人。早年在北京读小学,12岁随父到山东北部放猪。在那里写了第一本诗《无名的小花》。17岁返回北京当木匠。1979年发表新诗引起争论。部分诗作被译成英、法、德、瑞典等国文字。主要作品有诗集《舒婷顾城抒情诗选》、《北岛顾城诗选》、《黑眼睛》等。为我国一代有影响的靑年诗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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